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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这孩子,受伤就不用过来了。”王英说着,削了个苹果递给陶悠。
“没事儿,我顺便到医院拿药。”陶悠笑了笑。
周六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着雨。前两天最高气温已经到三十,现在却陡然降下来。医院住院部楼下花坛灌木丛里已经开了不少蕊长鲜嫩的黄色花朵,被雨水打下来不少,楚楚可怜零落在地上,护工还都没来得及清扫。
龙国伟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伤势好了些许。前两天来看望他的人多,鲜花果品到处都是,还有记者扛着□□短炮的摄像机进来,配合来访的市长拍了气氛祥和体恤下属的照片,第二天登报又是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敬我们的人民英雄。龙国伟其实有些应付不来这么多同僚上司,一是性子使然,二是到底不比年轻人,身子骨亏空不少,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精力。
陶悠在病房里坐了两个小时,龙国伟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很少起床走动。旁边病床是个做了急性阑尾炎手术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就算生病了也跟陀螺一样坐不住,按照“龙子衍”的话说,这时候人家是拿着走动排气的借口又跑去调戏小护士了。可依陶悠看,这小伙子可能是受不了熊孩子才跑出去的。
也算巧,陶悠这次来,正好遇上王英的妈带着亲孙子来看望二女婿。龙家亲戚陶悠也见过不少,她避之不及的可能也就算这位外婆了。龙家外婆虽然也没上过几年学,可年轻时候是管村里妇女工作的,现在虽然在家带孙子,可依旧总想发挥余热,这次过来探病就再三强调工作还是安稳好,成天打啊杀的还捐助那么些孤儿,啧啧啧。她带着的孙子,是王英唯一的弟弟的孩子,才十岁。小孩小名叫小雨点,那身形胖得,下巴三层肉,早就找不到脖子在哪里了,体重早就不知比陶悠超出多少。刚一进病房就祸祸了一顿,死活要下楼去买路边小摊上的水枪。他奶奶心疼孙子,才牵着下去买了水枪又回来。
“国伟,你吃苹果还是香蕉?”王英又在翻桌上的水果,“陶悠啊,待会带点水果回去。这儿水果太多了也吃不完,放着也是坏。”
“我要带!我要带回家!这些都是我的!”小雨点举着个灌水了的水枪,在一边大叫。
“好好好,都给你都给你。”龙家外婆哄着孙子。
“带什么带,就不给你。”龙子衍坐在陶悠旁边,一大恶趣味就是把这弟弟逗得整哭,“都给陶姐姐。”
“不行!”小雨点立马一屁股坐到地上,摁着水枪就扫射过来了,“你是孤儿院的!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龙子衍和陶悠躲闪不及,齐齐被扑了一脸的水。
“哎操,”龙子衍摸了把脸,站起来就要上去揍人。外婆眼疾手快连忙把孙子护住了,撇了一眼陶悠,但还是冲着龙子衍说道:“哎呦,衍衍这可是你弟弟啊。”
“您看看他说的什么话?小胖子,刚刚的话谁教你的?给陶悠姐姐道歉。”龙子衍脸色也不好看。
小雨点胖墩墩缩在奶奶怀里,只是一个劲干嚎,根本不搭理人。
“长大就好了。这孩子平时挺乖的。”外婆拿了纸巾给小雨点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陶悠牵了牵嘴角,没看那孩子一眼。
嚎了一会儿,小雨点又吵着看电视,少儿频道。可惜这个台满是雪花看不了,才悻悻作罢。
“看球赛吧看球赛。”龙子衍手里拿着一套英语周报,可半天也不见写一下。龙国伟依言换到中央五台。
陶悠拿着苹果,考虑半天才问龙国伟道:“龙叔,你们这次查的什么人?还有枪。”
“毒贩。”龙国伟简略回道,说完才想起陶悠小时候的经历,于是又添了一句,“上线已经全部抓到了。”
“有姓高的吗?”陶悠问。
“姓高的?什么姓高的?”龙子衍盯着电视插嘴。
“没你的事儿。”龙国伟应付了一句,转头将视线投向陶悠,“没有。”
“那……老四呢?有人外号或者名字叫这个吗?”
“老四?”龙国伟沉思片刻,才想起来陶悠似乎提到过她爹叫老四,“我会让他们审讯时注意一下。”
“好。”陶悠点头,深呼吸放松了一下,“如果有消息,叔你告诉我一声。”
“行。”龙国伟答应了。
不一会儿,又开始下雨。听天气预报,雨势似乎要加大。陶悠便打算回省队宿舍。王英看她不方便,于是叫龙子衍送她回去。龙子衍一步三回头地对电视里的篮球赛念念不舍,但还是搀着她回去。
路上有点堵车,在出租上耽搁了半小时才到。宿舍楼前地势低洼,已经聚齐起一片不小的水洼,雨花点点,倒映着花坛里低矮的灌木丛。
“唉唉唉,我说你们这儿路修得,也太不走心了。”龙子衍将雨伞塞进陶悠手里,挽起裤腿,蹲下了身,“来吧?”
“……来什么?”陶悠一时脑子转不过弯。
“上来啊,我背你过去。别拄拐过了,你这脚能泡水么!”龙子衍也没回头,依旧半蹲着。
陶悠一手拎着腋下拐,一手举着伞,站在雨里的台阶上。自打脚伤后不方便穿裤子,她难得一次选择了穿裙子。今天的连衣裙浅蓝色,早就被雨滴打上了点点印子在裙摆。龙子衍则因为一直得扶着她,又得打伞,半边T恤衫都湿透了。黑色倒是贴在身上也看不太出来。她看着龙子衍的后脑勺,看着他因为蹲着手撑膝盖而明显崩紧的背部肌肉贴着湿漉漉的T恤。纵然凉风阵阵,不知道为什么,陶悠突然觉得——
现在生活真挺好的。
只不过这想法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因为龙子衍紧接着来了句:“我跟你讲,你要是很重的话,我就把你扔到水里。”
虽然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是陶悠已经开始在心里习惯性翻白眼。
“你撑好啊。”陶悠也不客气,直接一巴掌拍上他肩头,然后覆上去。
“我去,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哎哎哎,你怎么这么重。”龙子衍托住她,一蹬腿就站起来,直接趟进水里。
“是你力气小好不好,小伙子。欧阳从来都是轻轻松松。”陶悠举着伞,尽量将龙子衍全身遮住。
“切,你自己重还狡辩。”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走到台阶前,陶悠将伞举高,这才发现楼道口站着两个人。女的三十出头,个子娇小,上下打量着陶悠和龙子衍,神色疑惑又带着点不安。而男的……则是十七岁的老男人陆黎。
龙子衍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人,以为是什么运动员的亲属。陶悠拍拍他肩膀,示意把她放下来。
“那个——小姑娘你是陶悠吧?”个子小小的女人问,她声音不大,抬头看陶悠的眼睛很湿润的模样,瞬间让陶悠想起了兔子一类的小动物。
“是。”
“你的伤好些了吗?我是说,我知道可瑞和她妈妈来看望过你,可是现在她妈妈——”
“这是我妈。”一直不曾开口的陆黎似乎看不下去他妈妈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方式,打断谈话,“可瑞她家因为还得办理相关手续就回加拿大了,走前拜托我妈来看你。毕竟你的伤是可瑞造成的,医疗费什么的都好说。”
反应最大的是龙子衍,他刚刚还在旁边拧衣服的水,转头就一句“卧槽”,暴脾气蹭就上来了:“你谁啊你,说清楚,陶悠这脚伤是旁人弄的?不知道她是运动员脚踝多重要吗?”
“唉,都过去了。就队里一个人,不小心碰到我了。”陶悠赶紧补了一句,龙子衍一有事情就是随时都想打架的样子。陆黎的妈妈似乎被吓到了,退后几步站到了陆黎身侧。
“操,到底什么人?惹毛了劳资照样打。”龙子衍完全不在乎。
“行了啊你。收敛点。”陶悠瞪了他一眼。
陶悠知道龙子衍的性子,因此之前根本不打算把受伤的原因告诉他。现在碰巧让他知道了,说了半天算是让龙子衍消气,回去了。陆黎脚边还放着提过来的补品,楼道口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于是陶悠将他们带回宿舍接待。
上楼时,陆黎的妈妈提着东西落在后头,陶悠在前,陆黎主动搀住她。陶悠抬头看他。陆黎只是说了一句:“你把我当三十岁的长辈就好了。”
“你这早就不止三十了吧,叔?”陶悠也不含糊,打蛇随棍上。
“彼此彼此。”
本来是两人间的宿舍,但只有她一个人住,因此屋子显得空落落。女生喜欢的布娃娃玩偶什么的,统统没有。
陆黎的妈妈叫朱晓,说让陶悠叫她阿姨就好,可陶悠看她怎么看怎么不像阿姨。朱晓很年轻,而且看上去就不是寻常意义上处处照顾儿子的中年妈妈,相反倒是陆黎很照顾自己的妈妈。
朱晓除了问她的伤情也没再说话,跟陶悠沟通的主要是陆黎。没一会儿,朱晓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看看号码,对陆黎说道:“是导演。”
“你帮我接吧。”陆黎说。
“那我要怎么说?”朱晓问。
“就说我在上课。有什么事情等后天见面了再谈。”陆黎似乎也有点无奈,捏了捏眉心。
“好。”朱晓拿着手机,开门出去接电话了。
陶悠手里握着还在冒热气的热水杯,盯着朱晓的背影看半天,末了蹦出一句。“你妈妈完全不像你,而且看上去好年轻,保养得真好。”
“她就比我大十四岁。”陆黎抬眼,看到陶悠瞪大的眼睛,慢吞吞补充两个字,“后妈。”
“才三十一啊?好年轻。”陶悠恍然大悟,不过朱晓这穿衣风格,真是往四十岁倒腾的那种,“你爸呢?”才比儿子大十四岁的后妈……有点不符合陶悠的想象。这种年轻的后妈不应该是小妖精狐狸精型的?跟朱晓的形象差别有点大。而且一般这种家庭里孩子跟后妈的关系都不咋地,然而看陆黎和他后妈关系很好的样子。
“去世了,两年前。”
“哦——”陶悠并不怎么会说些客套话,摸到兜里刚刚偷偷从龙子衍那里顺过来的烟,她一时短路问了句“抽烟吗?”
陆黎看看她,眼神是:你有我就抽。
“给。”她掏出烟,自己拿一根,然后递一根给陆黎。
“你也会抽?”陆黎问。
“之前在戒毒所跟那些病人交流时,偶尔需要。”她只是捏着烟玩。龙子衍个好家伙,小小年纪偷着学抽烟,可算是被她逮住了。
“打火机呢?”
“啊——没有……可厨房有天然气。”
“你去拿天然气点烟试试看?”陆黎鼻子哼了一下,竟然带着些嫌弃。
陶悠头一次见着他这样的表情,不仅啧了一声。“你这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当演员的。哎,咱俩这知根知底的就不遮掩了。方可瑞那是怎么回事?跑回来当运动员?”
“是,上辈子就这样。”
“那之前我咋没听说省队有个运动员方可瑞?”
“她不到一年就退役了。”
“为什么?”
“兴奋剂。比赛拿了第一,可随后的血液检查显示她体内有兴奋剂,然后就被禁赛,她怄不过就干脆退役了——本来也没多喜欢,年纪小心气高。”
饶是陶悠有心理准备,却压根没想到“兴奋剂”这种事情头上。
“我当时想,大概是她刚刚回国,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
“所以,”陶悠笑了一下,眯眯眼,“这辈子你会盯着她,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吧?”
陆黎没有回复,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我也想通了。这次受伤,就相当于我欠她的还清了。这辈子我醒过来就是9岁,也不可能回到7岁,让她别跟着那个男人走。”
“我知道,毕竟她到底还是算被拐卖儿童,总会被转手再卖掉。”陆黎淡淡说。
陶悠愣了一下。“你说的被拐卖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也被人卖到枣洼村的么?那儿相当于一个中转站。没记错的话,是叫老四?他是你亲生父亲,也是可瑞当时的养父。”
陶悠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复,眼睛都瞪大了,反问道:“……方可瑞这么跟你说的?”
陆黎抬头,看向她。“事实不是这样?”
陶悠琢磨了一下,往后靠到椅背,胳膊搭到桌上子。“我们跟你不一样。你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跟她,就是人贩子的孩子。什么养父不养父的,人贩子怎么可能给别人带孩子?没想过他会把自己亲女儿也给卖了吧?”也没想过……方可瑞的出身没那么单纯吧?
陶悠打量着陆黎的神色,瞧着他的眼神,想分析他的每一丝波动。然而陆黎听到这话,虽也诧异,可只是沉默半晌,然后抬了抬眼睑。
“出身有什么重要,这个又不是个人能决定的。”
“看挺开啊,陆先生。”陶悠笑了笑,莫名有点小小的痞气。陆黎看着她的笑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曾经在戒毒所,撸起袖子冷冷笑着露出虎牙的她。眼前的陶悠——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她穿裙子。随着她坐的姿势,右边肩胛骨靠肩头处浅浅露出一个伤疤的形状。
这个形状……像是烟头烫的。
“你没学滑冰之前,是怎么过的?”他换了个方式问。
“嗯,就那样。”陶悠没解释,站起来单脚跳到床边拿起外套披到身上。陆黎于是起身把窗户关上了,顺便把窜风的厨房门也关上。
“你好好养伤。我出去找找她。”他只是在介绍时说起朱晓是他妈,看样子他平时并不习惯当面这么叫。
“对哦,你妈怎么大半天还没进来。”
“她肯定是忘了你是哪个门了,总迷路。”陆黎有点无奈,拉开门,转过头,“有事再联系——但中午一点到两点别给我打电话,我要睡午觉。”刚刚朱晓一进门就把自家两人的电话号码告诉陶悠了。
“哦好,再见。祝——祝你都好吧。”她很客气,说得好像以后再也不见面。
陆黎也没客气,点点头,出去了。
但拉开门临走之前,他还是回头说了几句话。
“你问我这样子怎么会当演员——原因很简单,因为钱。我要挣钱。而这行来钱快。我的事业期限就是在观众看腻了这张脸之前——原因也更简单,因为我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我没有办法体会角色的情绪内涵,我永远也演不出来那些喜怒哀乐。所以到最后我虽然是《岂曰无衣》主演之一,但是我只能靠唱歌拿了个奖。”
陶悠坐在床边望着他,一时忘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