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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清颜的记忆中,自己的确曾经无数次爬墙摔下来,但那都是嫁入安平王府之前的事了。她从小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可皇城里的生活实在太枯燥了——哥哥要忙着习文练武,协助父王处理政事;秦络统领了皇城禁卫军,不能一直陪着她玩儿;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楚清槐向来与他们兄妹不合。所以,楚清颜总是向往着皇城外的生活,她无数次想翻墙偷溜出去,但无一意外的被抓到,再被父王训斥一顿。后来嫁入安平王府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这样的妄想了,那个曾经明媚的少女终于变成了所有人期待中的那个明辉公主,端庄沉静,不再任性顽皮。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在安平王府中孤老一生的准备,可是……
想到这里,楚清颜才回过神来,刚刚哥哥说什么?父王赐婚,自己哭闹了一整天,晚上偷偷去爬墙?可这……不是两年前苏傲回京后,父王刚刚赐婚时候的事吗?那时楚清颜听说父王将自己许配给了一个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安平王之子,她当然不乐意,便跑到大殿去闹了一通,可最后只是平白惹得大楚王生了一场气,下令她禁足在公主阁。王后虽然心疼女儿,却也知道这事关乎朝廷和家国大事,不好多言。楚清颜见这情景,知道父王是铁了心的要“君无戏言”了,于是便趁着夜色,偷偷溜到内宫外,长鞭一甩便缠住墙顶的柱子,准备抓着长鞭跃过宫墙。谁知她这轻功是日日练也没练出个所以然,才爬到一半便被秦络带领着禁卫军发现,秦络只用手将一颗石子弹过去,便打断了楚清颜的银鞭,楚清颜猝不及防摔了个正着,就地晕了过去。秦络从小见惯了这位小公主的招数,本以为她又在装模做样,却见她半天不应声,这才赶忙把她抱回公主阁,喊了太医来,听到太医说她只是轻轻撞了下头,并无大碍,很快就会醒来,这才放下心来。
楚清颜想到这儿,愈发觉得此刻的情景正像当时一般,难道说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根本就没有什么嫁入苏家苏傲造反的事?不可能,一切都太真实了,遍地横尸的皇城,惨死的父王母后还有哥哥,甚至是溅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血液的温度,楚清颜都还清楚的记得。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难道自己没有死,而是回到了两年前?楚清颜脑子像一团乱麻一样,各种记忆纠缠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楚清钧看她这个样子,以为她被摔出什么后遗症了,又让人请了太医来看,可太医说公主已无大碍了,楚清钧便以为自己这个妹妹又在耍什么花招,嘱咐下人们好好照顾公主,便赶去向大楚王和王后复命了。
接下来的这两日里,楚清颜彻底相信自己确实回到了两年前,因为这两日来所有事情都是两年前她已经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看来,是上天开恩,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楚清颜对着这真实又不敢相信的一切自言自语道。这两日,她在心里细细捋了捋之前发生的事——那天晚上,苏傲说过,两次西域叛乱都是他刻意而为,所以他这次迟迟不肯回京想必是在找机会造反,只是最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才决定上京接受封赏,并向自己求亲,企图麻痹所有人,让大家对他放下戒心。根据前世发生的事来看,他筹备造反,大概需要两年多的时间。楚清颜暗自下决心,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她一定不会再让苏傲阴谋得逞。
这天晚上,楚清颜正坐在窗边思索如何对付苏傲之时,宫人进来报道:
“公主,秦世子来了。”
楚清颜回过神来想了想,心下知道,前世正是在这天,秦络来找她,为自己害她摔下墙的事道歉,同时说了那段让她最终选择接受联姻的话。但此时对复仇毫无头绪的她并不想见秦络。
“他把我的银鞭都弄断了,我才不要见他!”
楚清颜故作生气道,秦络却已经走了进来。
“是谁还在生我的闷气啊?”
楚清颜回头看去,秦络依然是自己熟悉的那样,脸上挂着温柔和煦的笑,让人看了便觉得安心。前世这个整日被自己缠着要他陪她玩的秦络哥哥,在赐婚一年后便被花盛王以年迈需要独子继承国事为由召回花盛,终于是连自己出嫁都没有看到。此后直到苏傲造反,二人便再也不曾见过。如今一年多未见,却以这样的方式重见,一阵物是人非之感涌上楚清颜心头。
秦络见楚清颜一直看着自己发呆,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身后的侍女穆清倒是捧着一个盒子站了出来,
“公主别生我们世子的气了,您看,世子这两日没来看您,是在替您准备这个呢。“
说着,穆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根银闪闪的长鞭,与自己断掉的那根别无二致。穆清接着道:
“我们世子说了,那根银鞭是去年您生辰时王上送的,您收到的时候开心的不得了,所以,世子特意去找了王上当时用的那个工匠,命他再造一根分毫不差的出来,可是费了一番工夫呢。“
前世时也是这样,本来她是很生秦络的气的,但是当时看到这根银鞭后又立刻感动的不得了了。
“谢谢你,秦络哥哥。“
楚清颜命人收下那个装着银鞭的盒子,对秦络说道。秦络知道这便是她不再生自己的气了,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随后向屋内的宫人说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对公主说。“
房间内只剩下二人之后,楚清颜见秦络要开口,便抢先说道:
“秦络哥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最近的事你一定觉得我太任性了,你是花盛尊贵的皇子,却为了花盛从小来到大楚,我是大楚的公主,自然也应该为大楚考虑。可是秦络哥哥,难道我嫁入苏家,就真的是为大楚好了吗?苏傲若有异心,岂是我一个小女子左右的了的,若他无异心,又何必以我的幸福作为代价呢?“
秦络没想到这番话会从楚清颜口中说出,一时间原本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但他心里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一向任性的小公主此刻好像比他们所有人都活的更加清楚。的确,没有人能确保联姻之后苏傲就会安分守己的做他的安平王,况且苏傲求亲此举本身就令人疑虑颇多,这场扯上了政治的联姻也未必会是一门好亲事,既然这样,何必还要让楚清颜去冒险呢,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怎么忍心看着她就这样陷入苏家那个大泥潭呢?
而楚清颜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这些话像是早就在口中,突然就流出来了。也就在那时,楚清颜一下子就决定自己要怎么做了,直接告诉别人苏傲的企图没有人会相信,所以她要出宫——去西域。
当然,这里面也有她一直想要出宫看看的私心在,但是仔细想想,前世时,苏傲明明人在京都,却依然能安排好西域的叛乱,接着理所当然的离开京都,最终又杀回来。那么他一定有人留在沧溟为他打理一切,说不定他们还在沧溟秘密收集了人马。而且苏傲杀进京都那天晚上,从第一个禁卫军来报说苏傲向京都逼近,到第二个禁卫军身受重伤来报,两者不过相差一炷香的工夫,城门禁卫军就算数量再少,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当时哥哥说得对,一定是有人事先跟苏傲串通,提前为他开了城门,才能让苏傲一行人如此轻松,这个人的存在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楚清颜想,所有的这一切,都要亲自去一趟西域沧溟,才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天之后没过几天,秦络派身边的侍女穆清给楚清颜送来一壶好酒。当晚,楚清颜便邀请了哥哥和秦络来公主阁小聚。从西域叛乱到苏傲迟迟不肯上京,再到赐婚以来,三人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坐在月色下小酌了,对于楚清颜而言,还要更久。
这晚,三人都很心有灵犀的没有提起最近发生的事,公主阁里的宫人都被散去,大家像从前那样,举杯说一些豪言壮语,互相聊一些对方小时候的糗事,然后哈哈大笑。在楚清颜记忆中,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三人最快乐的时候。
很快,楚清钧就倒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拿着喝尽的酒盅。楚清颜与秦络对视一眼,回屋里换好早已准备好的宫人服饰,然后拿着包袱随秦络到内宫外,上了早已停在那儿的马车。
是的,一切都是二人商量好的。白天秦络派穆清来送酒,楚清颜就觉得奇怪,穆清是花盛王派来的,从小就跟着秦络来到大楚照顾他,是他的心腹,一壶酒而已,何必还要派穆清亲自跑一趟呢?于是她仔细检查了穆清送来的盛酒的盒子,果然在夹层中发现了一封信和一小包解药。秦络在信中要楚清颜今晚将二人约到公主阁,说自己自有办法让楚清颜顺利脱身。秦络送来的酒中已经下了从花盛带来的迷药,那包解药便是让楚清颜提前服下的,而他所说的办法就是将楚清钧迷晕,然后再送楚清颜离开皇城,之后自己悄悄回到公主阁装醉。这样第二天被发现大可以说是楚清颜灌醉了二人然后偷了秦络的令牌出了宫。
就这样,楚清颜装作宫人,驾着马车出了皇城,宫门上的禁卫军看到秦络的令牌并无怀疑,立刻放了行。到了皇城外,便有一个穿着与楚清颜一样的秦络早已安排好的宫人跑出来,驾上了马车。
“秦络哥哥,谢谢。“
楚清颜忍不住抱住秦络说道。她实在没想到,那天之后秦络回去左思右想,最后想出这样的方法送她出宫,秦络当然不知道她出宫的真正目的,只当她是为了逃避赐婚,而且去外面看看也一直是她的愿望。所以楚清颜知道,秦络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保护她的私心而已。
秦络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的亲人还要让自己牵挂的小丫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最后伸手摸了摸楚清颜的头,说了一句:
“去吧,以后照顾好自己。“
楚清颜看了看秦络,又看了看他身后此刻依然金碧辉煌的皇城,最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远处去了。
秦络一直站在那里直至楚清颜的背影消失,那背影还是和他记忆中的那年一样——那时他刚到大楚两年,那两年里他一直住在皇城中的驿馆,除了身边的穆清,几乎没人在意他这个花盛来的毛头小子。那天午后,他在院中读书,却听见院墙外有声音,出去一看,才发现是个小女孩儿在爬墙,想去够挂在墙头的风筝。见他突然出现,一激灵松开了手中的长鞭,摔倒在地上,然后又赶忙羞愤的站起来冲着他喊:
“你是谁?竟敢突然冲出来吓本公主,我要让父王治你的罪!“
那时的秦络不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总是小心翼翼的。他扬起头看了看墙头上的风筝,抓住小公主的长鞭爬上去拿下来,然后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我是花盛来的世子,我叫秦络。“
楚清颜接过风筝,一下子就把什么都忘了,只觉得这个小哥哥真厉害,这么高的墙都爬得上去,
“原来你就是花盛的世子,我听宫人们提起过,以后我就叫你秦络哥哥吧。秦络哥哥,我也有个哥哥,跟你差不多大,就在那边,你来跟我们玩好不好?“
楚清颜说着便伸手拉着他朝刚刚手指的方向走去。秦络任由她拉着走,看着这个小公主的背影,他只觉得这是来到大楚之后看到过的最美的背影。此后,秦络与他们兄妹二人便越来越情谊深厚,皇城里常常可以看到楚清颜跟在两个少年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
秦络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再看了一眼楚清颜离开的地方,便转身上了马车,还是原路回到了公主阁。一进门,秦络便看到了背对着门坐在桌前的楚清钧,没有半点被迷晕过的样子。从他的身影也能猜出他此刻的严肃神情。秦络并不十分意外,吸了口气还是走进去坐在了楚清钧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拿起之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阿络,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花盛的迷药我虽然不曾用过,但我也是分辨得出酒中的异样的。你以为你这样做骗得过父王吗?酒是你的贴身侍女送来的,酒中是你花盛特有的迷药,宫门上的禁卫军有没有看到你坐在车里,还有白天出了皇城晚上送你回来的宫人,样样皆是破绽,你何时变得这样草率了?“
楚清钧看着秦络听到这些之后也丝毫没有波澜的脸,心里恍然大悟,试探地问道:
“阿络,你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脱罪是不是?你给我下药是为了让我置身事外,绕这么一大圈看似是要给自己脱罪,实则是为了让颜儿同意你的计划,相信你不会被她连累对不对?“
秦络依然沉默,楚清钧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阿络,你对颜儿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可是颜儿这样一走,往后你可能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即便这样,你还愿意放她走?“
秦络终于开了口,
“清钧,你根本没有真的喝下那些酒,不也将计就计的装晕任由我把颜儿送走了吗?“
“我是她哥哥,我希望她开心。“
“我也一样。“
秦络从小就待楚清颜好,这点楚清钧一直都知道,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楚清颜十二岁那年,从书上看了个什么机关纸鸢,便吵着要看一看,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秦络便为了她跑遍了全京都去找那个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纸鸢,最后打听了好几番才在一个匠人家找到那个奇妙的纸鸢。但楚清钧真正知道秦络对楚清颜并非简单的兄妹之情是在一次狩猎中——那年皇城狩猎,楚清颜吵着要跟去看看,结果在狩猎场外围被一条毒蛇在腿上狠狠咬了一口,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秦络比他这个哥哥还先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帮楚清颜把毒液吸了出来。最后楚清颜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是秦络因为体内残留了蛇毒发烧了两天两夜。当时秦络醒来之后第一句问的便是楚清颜,直到亲眼看到闻讯而来的活蹦乱跳的楚清颜,才放下心来。那时楚清钧在旁边便看的一清二楚,秦络看向楚清颜的目光哪里是哥哥对妹妹的关怀,分明是一个少年对爱慕着的少女的心疼。这么多年来,楚清颜浑然不知,只当秦络跟楚清钧一样,而秦络也从没有说过什么,只是在她身后默默保护着她。如今听到秦络这样说,楚清钧更为他这个好友生出几分惋惜。
公主失踪的事还是没能瞒过大楚王,大楚王一面下令公主阁的人不许将此事宣扬出去,对其他人只说公主在闺中待嫁,缝制嫁妆,一面派出一队亲信去寻。至于秦络,楚清钧站出来同他一起背了罪,盛怒的大楚王罚了他们一人十大棍,又命他们去皇陵打扫了三个月。
而楚清颜当晚出了皇城,换了衣服之后随便找了家客栈歇了歇脚,第二天一早便趁着大楚王还不知此事,赶在第一批出了京都。
【作者题外话】:公主终于出城啦!
接下来故事就要进入正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