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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启程离开涿州,继续向北。
眼瞧着京城越来越近,青枝和碧蔓都是喜形于色。沈天玑因隔了一世未见父母家人,心头亦是止不住的兴奋激动。倒还是李妈妈沉得住气,开口提点了沈天玑一番。
“四姑娘,虽说咱们离京也只有两载,可两年前姑娘年纪尚小,如今恐有些事情不大记得了。有些事情老奴少不得要跟姑娘唠叨一番。”
她顿了顿,见沈天玑瞧了过来,认真静候下文的模样,这才抿抿唇,继续道:“想必姑娘也晓得,如今咱们敬国公的爵位虽还在太老爷身上,可沈府当家主事的已经是老爷和夫人了。姑娘您是老爷和夫人唯一嫡出的闺女,在沈府甚至是整个大昭都是独一份的,再没有比姑娘出生更贵重的世家小姐了。姑娘在姑苏隐居,吃食用具都喜欢从简,万事也特意不出挑,这本是好的,可若是回了府,就再不能如此,莫教别人看轻了姑娘去。不说外人,就说咱们京城的府里可还有三位姑娘呢!四姑娘身为长房嫡女,可要拿出该有的风度来。京里不同于姑苏,上下可都有人时时盯着,便是言行举止出了一分差错,也会有些碎嘴的编排出极难听的话来。”
一打开话匣子,李妈妈就各种不放心地唠叨半日,沈天玑配合着偶尔点点头,思绪却飘远了。
她沈天玑出自大昭最显赫的世家大族,真真正正的诗礼簪缨之府,钟鸣鼎食之家。
已作古百余载的第一代敬国公沈运之乃是闻名天下流芳千古的书圣,不仅一手笔墨风骨之极,为世代所传诵,且是大昭开朝建国后的第一个状元,三元及第,风光无限。历任大理评事、秘书郎、司天丞、左司谏、礼部侍郎、左丞、吏部尚书,以三十二岁就拜尚书右仆射,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宰相。
沈运之在任期间一心推行富国强兵之法,其中青苗法、募役法、保甲法等都对大昭王朝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当时的□□皇帝将之引为密友,多次与之秉烛夜谈,氐足同榻而眠。沈运之晚年被封为敬国公,世袭罔替,成为大昭少数几位异姓王侯之一。
敬国公沈氏几代以来开枝散叶,封妻荫子,不断繁荣,到如今,沈家官员在朝在野不知凡几,再加上姻亲故旧,门生朋友,大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大昭世家无数,唯推姑苏沈氏、汝阳林氏、临安苏氏和襄阳顾氏这四大望族为首。而这四大望族之中,沈府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沈府家主沈和清嫡亲的妹妹沈和湄,正是天子亲母,当朝太后。沈府地位显赫,声望鼎盛,由此可见一斑。
两年前,时任朝廷一品中书令的敬国公沈远鲲,以年迈为由,向当今昭武帝递了奏章欲辞官归隐。昭武帝准了奏请,也卸了祖父中书令的职位,但却出乎意料的给了祖父一个太子太保的一品虚衔,这对于致仕之人来说可是莫大的荣宠,代表了帝王和朝廷对官员为官期间政绩的褒扬。可以说祖父这一致仕,不仅没使沈府走入低迷,还使沈府声望愈发的水涨船高,在天下世族大家之中威望欲盛。
自古帝心所向,文武百官自是可命儿地巴结。昭武帝表达了对沈府的信任,天下人焉有不拥戴之礼?祖父回了姑苏本家,远离京城的喧嚣,不问政事,竟真是要过清净日子的派头。此举,前世的沈天玑或许不懂,可现在却也能窥探一二,他老人家正是要为时任吏部尚书的父亲将来的仕途做铺垫。
果然如沈远鲲所料,早在今年五月,原左相尹光裕以年迈致仕,沈和清就迁为尚书左仆射,跻身政事堂重臣之列。
如此,沈氏以当朝左相以及当朝太后为首,继续维持着大昭世家大族中最显赫一员的荣耀和地位。
坊间百姓有云,大昭除了天子帝王家的纳兰姓氏外,最显贵的莫过于敬国公府沈姓。
自沈运之传至今,沈府历经数代,每代都是子孙繁盛。旁支暂且不提,就单单说如今承着爵位的沈远鲲这一支。
沈远鲲本是沈府长房嫡长子,他还有两个同母嫡出的胞弟,都在外地任职。另外几个庶出兄弟,也早就分出去单过。沈远鲲的正夫人柳兰绻出自同为勋贵之家的柳氏。
这柳兰绻却是个多子多福的富贵女子,共生育了五子一女。
长子沈和清,如今位及相位,娶的是汝阳林府的嫡女,此女贤良淑惠,持家得当,颇有才干,且育有三子一女,个个都是京城年轻一辈中极出挑的。
次子沈和源,官至大理寺卿,虽不及其兄的身高位重,但为人清贵刚正,颇有贤名。
三子沈和泾,并非柳兰绻所出,是当年沈远鲲一名小妾难产逝去而留下的一名庶子,因自小与嫡出兄弟们一块儿长大,情分不同些,故而仍在沈府大宅内住着。如今是个鸿胪主簿的职位,不甚出挑,但也算安分守己,又有两位兄长的荫蔽,仕途自然也不会差。
四子沈和淳在姑苏任职,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贤良父母官。
五子沈和淮,当年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却因急症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名沈天瑱。柳氏最是怜惜他,将他自小养在自己房中,十分宠爱。
幺女沈和湄,当年入宫嫁给昭文帝为后,育有三子,其中长子自出生起就被尊为皇太子,正是如今统御四海君临天下的昭武帝。
再说说沈府的天字辈。这天字辈一代却真正是男多女少,阳盛阴衰。如今沈府内天字辈光嫡出的少爷统共就有十一位,若是算是庶出的,数目多达二十几个。而嫡庶姑娘加在一起统共也只得五位。
正因为稀少,沈府的姑娘们也异常金贵起来。而四姑娘沈天玑却是贵中之贵,也难怪受宠如此了。
“如今府里正忙着给大姑娘议亲,老奴听京里的信儿啊,那是咱们沈府的门槛儿都快给踏破喽!”李妈妈还在絮叨着府里的种种,眉目间有着自豪的神情,“大姑娘还是二房庶出的呢!京里的勋贵人家都巴巴赶着来说亲,这若是四姑娘您,只怕是更了不得了!”
沈天玑默默听着,心头不由得回想起前世她说亲时的情景,的确十分壮观。只可惜,她那时候铁了心要嫁给苏墨阳,真是一门心思走到黑啊。
李妈妈瞧着沈天玑神色飘忽,抿唇不语,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提到说亲的事情尴尬不开心了,故而住了嘴,只笑着道:“不管如何,四姑娘如今进了京,日后有老太太和夫人管束着,老奴也可以卸下这个重担了。”
这两年在姑苏,纵有四叔四婶关照,可总是身为客人,隔了一层。祖父虽然宠爱有加,但终究做不到知寒问暖。唯有李妈妈,是又做爹又做妈地随时照应着,的确是费尽心力了。
两人正说着,青枝和碧蔓二人满脸喜色地跑进来,“四姑娘!府里接人的船队来了!您看,就在对面儿呢!”
沈天玑心头一喜,三两步跑到外面,顺着二人指点的方向一看,却见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许多船只,中间一只足有五层高的楼船中有猎猎招展的幡子,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巨大的“沈”字。
隔世而归,前世最后几年的凄苦黑暗,今生两年的悠闲恬淡,在这一刻都仿佛成了黄粱一梦,雁过无声,水过无痕。
待那船队逐渐靠近,沈天玑瞧见那船头上朝自己招手致意的两个人时,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是妍儿!果真是妍儿!”
沈天瑱激动地拍了一下沈天珩的肩,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船头上身形纤弱而窈窕的女子。只觉得这船怎么行得如此之慢呢?
“高了不少,”沈天珩身姿挺立,颇有芝兰玉树的风采,亦微笑道:“果然长大了。”
“也瘦了!”沈天瑱却皱眉道,“也只得祖父,竟然狠心让妍儿在姑苏待那样久!”
沈天珩瞧他一眼,呵呵笑道,“晓得你与四妹妹自小在祖母房中一块儿长大,情分好得很!就不用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吧?”
沈天瑱哼哼一声不说话,等到两船相遇时,他如灵猴一般第一个跳上去沈天玑的船上,本想着同小时候那般抱她一抱,可当他发现这位自小与自己一起吃一起睡的妹妹如今已经出落为娇丽明艳的大姑娘时,竟一时愣住了。
“瑱哥哥!”
却是沈天玑脱口喊出声,眉眼弯弯朝沈天瑱笑着,“好久不见,不知瑱哥哥的络子打得如何了?”
当年沈天玑瞧着编络子好玩,便也同李妈妈讨教学着编,沈天瑱看见了也想要学,却怎么也编不好。后来二人打赌,编的好的那个就给编的差的那个人脸上画一只乌龟,三天不许抹掉。沈天瑱回回比赛回回输,却总也不放弃。后来,这个编络子画乌龟的梗便一直在沈府流传着,成为沈天瑱毕生之耻。沈天玑离开京城去往姑苏那日,沈天瑱曾扬言,下次定也要在沈天玑脸上画一只乌龟!
不想,她这一走,就是两年。
沈天玑一语,让沈天瑱瞬间捡回了过去的亲昵。
“狠心的丫头!只顾着自己在姑苏快活,把我们都给忘了!”沈天瑱嘴上骂着,正欲同小时候般伸手拍向沈天玑的肩,冷不防沈天珩一把将他拽到一边。
“听李妈妈的信儿说,四妹妹才大病初愈,你动什么手?”他皱眉看了沈天瑱一眼,继而回头朝沈天玑微笑:“四妹妹可算回来了!”
沈天玑瞧着眼前五官精致身姿俊逸的男子,心头一阵称赞,也有一阵自豪,笑眯眯道:“三哥哥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如玉公子了吧?”
沈天珩性情温和,少时被同窗好友们戏称为如玉公子。
如今听沈天玑此言,他扬眉一笑:“瞧着还是同以前一样顽皮!今儿若不是大哥临时奉召进了宫,我才不来迎接你这淘气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