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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公墓所在的大山,其顶峰四面了无遮拦,不仅风光极其秀丽,且视野特别开阔,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一条公路盘山而上,可直达最高峰,山脚下的的平地,最大的垻子四角修建有十多个水泥结构的宽大厅堂,是殡葬管理机构提供给丧主用来操办丧事所用,主要功用便是为死者设置灵堂,供家属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同事休息,吃喝以及举行法事活动,追悼仪式之用。分别取名德字厅,孝义厅,仁和厅,忠勇厅,安魂厅,蓬莱厅,仙鹤厅等等。
宛效杉抱着儿子的骨灰盒走进来,家中他的叔叔宛鹤归便郑重其事的告诉他说,死者为大,死者的安葬关系整个家家庭的安宁,吉祥,马虎草率不得!必须要请先生看好日子,选好地,并举行仪式,方可下葬。必须十分严肃的提醒你,听说你打算不走这些程序就安葬了,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我绝不答应!这是我做主了,按我说的去安排。
宛效杉的父亲就是兄弟二人,父亲瘫痪在床,别说行动不便,就连说话都是含混不清的。此时,宛效杉听叔叔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一些紧张,他看了看身边的狱警,很是无可奈何。这样一来,看来监狱批给的假期远远不够,莫非等不得儿子安葬自己将不得不回监狱?想到这里,他的脑门上渗出了汗珠。
半山上的的平地是焚化场,骨灰存放处,此时,几家刚刚丧事完毕的人家,用皮卡车一车车拉着花圈,花篮前去焚烧,由于焚烧的量很大,隆隆的黑烟柱直冲到半天云空中。存放好骨灰之后,宛效杉陪着叔叔与通过殡仪馆请来的先生见了面,先生先要了宛彤彤的生辰八字,说要拿回去晚上好好的推演一下,看看那个日子最合适;既然宛县长的情况特殊,那我就不等晚上了,现在就找一个地方,你们先聊着,我半个小时就好。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先生拿了两张红黄字纸,上面画的符箓,文字密密麻麻的,急急找到宛效杉叔侄二人说,也还算是凑巧,根据他的命理八字,明天就是一个好日子!现在,我们大家就可以上山去,为他选择最佳的风水佳城了。
以往参加殡葬改革法方面的会议,也学习过先进发达地区的殡葬做法,相关资料显示,在我国的一线城市,冥地的开发,利用方兴未艾,大有空间可为;价格昂贵不说,关键是吉壤难寻,形成疯抢势头。有人戏称,阴间的“房开事业”,兴旺轰烈,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比之阳间,还要红火。
登山入口处是宽阔的石头阶梯,走完这十几级的阶梯,便是向左右两边长长的延伸的用水泥修砌起来的层次分明的层级,每一个层级之间在空间上都有一定的差距,层层向上,不断攀缘,规则有序,错落有致,间种苍松翠竹,形状好似云阳梯田,绝大部分均已用黑的发亮的大理石修筑成了四四方方的小房子形状,这些都是已经被人选定,购买了的,而且,大都已经安放了死者骨灰了的。
那些山未被人选定,购买的位置,多半都是一个圆形的水泥凹槽,但是,满山遍野数不胜数的墓地,穴位,那种没有被预定的,尚属水泥圆形凹槽的,已是寥寥无几了。
先生一路走,一路大致讲了一下根据人的属相,命相,生辰,八字,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向山,方位才合适的问题。宛家叔侄二人均非内行,反正先生说的那一套他们也听不懂,便把当地市面上最流行的那句话,抬了出来。“请师师做主吧。”
已经安放了亡灵的,大多上面都有经过技术处理过后,烙上的死者生前最标准,最雅观的高清晰照片,将近未近时,盯着照片细看,宛效杉无数次产生死者尚还栩栩如生的活着的错觉和恍惚。那些老年人的墓碑他只简单看一眼大都一流而过了,而那些笑靥如花,青春年少,甚至尚在幼年便过早夭折者的墓碑,他往往是怀着惊悚,沉痛的心情看完,思绪被搅碎成了无数纷飞的残渣碎片,朝向四名八方散乱。
“某某某,男,十二岁,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开发商开完之后形成水库的池塘里,与三名同班同学一道,在放学的路上逗留于该地,并下水游泳,三人均深陷于水草和淤泥当中,不幸溺亡”;“某某某,女,十三岁,于某年某月某日遭遇车祸,不幸身亡”;“某某某,男,十二岁,于某年某月某日,攀爬高压线路,被高压电当场击穿身体,从高处坠落后,不治身亡”;“某某某,男,十八岁,与人发生口角,遂双方动手,被对手的同伴多人围殴,被当场活活打死”;“某某某,女,十岁,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偏僻处遭遇万恶的歹人,遇害”;“某某某,男,十一岁,某年某月某日,偷偷驾驶其父亲停放于院中未熄火的车辆,坠入山崖,车毁人亡”;“某某某,男,十五岁,与同学上山放野火,导致森林大火爆发,被浓烟围困,活活烧死”;“某某某,男,十八岁,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十八层高楼之上,打算从窗外翻入邻居家的室内,失足坠落身亡”;“某某某,女,二十八岁,于某年某月某日,因生育困难,引发大出血身亡”;“某某某,女,三十二岁,于某年某月某日突发心脏病死亡”;“某某某,男,四十岁,因过量饮酒,死于家中多日才被人发现”;“某某某,男,四十二岁,出差途中,接待人员招呼饮酒,回到宾馆,半夜突发心脑血管疾病身亡”;“某某某,男,三十九岁,酒后横穿马路,被飞驰而来的汽车当场撞飞,并遭后来的车辆碾压至血肉模糊~~~~~”;“某某某,男,三十一岁,于某年某月某日参与抢劫杀人,被判处死刑~~~~~”;“某某某,男,四十一岁,因多年以来,不听父母教诲,不服政府强劳,变本加厉贩毒,最后,~~~~”~~~~~~~~。
宛效杉看着看着,抬头看看一侧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喧阗的闹市区,一时真是百感交集。本来家丑是不宜外杨的,但这些死者家人将碑文写得如此明了,恐怕一是心中有怒其不争之意;其次,也有希望世人引以为戒的愿望。
因为猜疑或外遇,丈夫谋杀妻子的有之;妻子谋杀丈夫的也有之;因为争夺财产,骨肉相残,导致人命的也有之;也有小孩子自杀的;也有老人自杀的。
死的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当官的,有社会底层的,有极端豪富的,也有穷困潦倒的,不一而足。
因为给儿子选择坟地,宛效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着这里的成千上万的死者;第一次一个个贴近,仔细的看着他们笑容满面的照片,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坟场,他也第一次对生命有了一种近乎震撼般的感受和认识!往往,人在最美好的时段,时光,不是去充分享受生活,反而是在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谋取金钱地位,但是,一旦金钱地位到手,可能多半亲情丧失变成孤家寡人,生命耗尽仅剩一个残体;又或者,只因谋取之利益严重非分违法,别说幸福不保,可能自身还将付出失去人身自由的宝贵代价!
猛然想起在监狱遇到的那个开心分子,因交通肇事而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的青年商人毛文宽,他是一个十足的知识分子,虽然下海当了老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每一分钱赚的都是干净的良心的道德的,赚钱之余,绝对丝毫不会忘记培养高雅的思想情趣,人生品味,提升丰富自己的知识学识。他的主要思想,归纳起来不外乎“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南亩耕,东山卧,世事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优孟得时皆贵客,英雄看惯亦常人”;“谁知王侯将相外,自有悠游快活人”。
所以,当刚刚进监时,宛效杉整日唉声叹气,情绪十分低落,甚至想到了死。毛文宽骂他没出息,枉自干过一任县长,也许,你的早一点失落,反而未必是坏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有这么一句流行语吗,“政部副部,不知飘往何处。正处副处,最终一起散步。”
宛效杉亲眼目睹了先生念念有词的拿着大公鸡,烧着纸钱,主持宛彤彤的骨灰安葬仪式,仪式结束,他随两名干警回到了监狱。
一到监狱,他到处找寻毛文宽,急切的想告诉他,自己此行,心态得到了彻彻底底的矫正,对生命,幸福,生死,有了全新的认识,看淡看懂看透了许多东西。
在厕所旁边的一排水龙头下面的水泥盥洗台上,他正在洗头,水龙头里的水,直接淋在了他的头上。
当他直起腰来时,发现了在一旁站着的宛效杉,两人高兴的握手,等他稍事打整,便一起走回了宿舎区。
边走边谈,虽然刚刚丧子,宛效杉却宛若获得了新生,他带给毛文宽的感受,犹如脱胎换骨一般。
毛文宽等他讲完,念了一副“爱其爱子爱家庭,不爱健康等于零;有权有钱有成功,没有健康一场空。”最后,凭着超强的记忆,全文背诵了赵朴初的《宽心谣》。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钻牛角尖,身也舒坦,心也舒坦;
每月领取养老钱,多也喜欢,少也喜欢;
少荤多素日三餐,粗也香甜,细也香甜;
新旧衣服不挑拣,好也御寒,赖也御寒;
常与知己聊聊天,古也谈谈,今也谈谈;
内孙外孙同样看,儿也心欢,女也心欢;
全家老少互慰勉,贫也相安,富也相安;
早晚操劳勤锻炼,忙也乐观,闲也乐观;
心宽体健养天年,不是神仙,胜似神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