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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珍只觉得奇怪,也看见了那狗洞,奇道:“莫不是您丢了东西,恰好被人捡去?”
“……这也不知,也许是掉在哪个角落了,这狗洞哪里是给人过的?”
姜姒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似乎漫不经心,可看表情她却是很重视这一枚镯子的。
“还是娘要紧,赶紧回去吧。”
说着,姜姒便跟八珍一道朝正屋走。
“对了,八珍是才进府没多久吧?”
八珍道:“进府有几个月了,由嬷嬷们教好了才拨到四姑娘身边来的。”
“委屈你了,看着也就是个小姑娘。”姜姒别有用心,“虽则如此,可该长的心眼儿还是要长,如今在娘身边伺候可要当心。我身边贴身丫鬟都没跟我来,竟是你被她们推来了,这一份忠心我看着,回了府里日子还长。”
拉拢施恩的话,一定要说得够明白。
姜姒看着八珍,八珍年纪太小,可是调到主子们身边做事,不伶俐不能成。
两手手指扣紧,八珍咬了咬自己嘴唇。
她本就是孤女,在府里无依无靠,更别说找什么靠山。
郭嬷嬷那般责斥于她,她虽能忍受,可心里定不高兴。
这边虽然跟四姑娘的时间不长,可若是周氏产下嫡子,在府里地位稳固,姑娘又是唯一的嫡女,若能从二等丫鬟爬上来,也少不了自己的好。
再说了,八珍想着,跟谁不是跟呢?
她娘去世之前常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如今八珍之于姜姒,未尝不是火炭之于冷雪。
只是她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太少,平日里说话算伶俐,这会儿心里还有些怕。
“四姑娘,今日您同郭嬷嬷说的话,奴婢都听懂了,奴婢心里知道,定将尽奴婢绵薄之力。”
她一躬身,给姜姒端正行了个礼。
看上去怯怯,只是因为没见过大世面,可人一旦有个想要往上爬的心思,自然会留意身边的事情。
姜姒对她还挺满意,扶她起来,只道一句:“你知道便好。”
不过她目光下移,落到八珍的紧握的手指上,道:“心思可藏好了。”
八珍一惊,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提点她呢。她连忙放好了手,这才跟上姜姒。
说话间,便重新入了正房。
周氏已经醒转,这会儿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见姜姒进来,她喜得笑出声来:“姒丫头快过来,听郭嬷嬷说你抄佛经去了,哪里用得着这样,你心意在便成。老天爷终究是长眼!”
“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儿看上去可比前几日畅快多了。”
将手递过去,姜姒顺着坐到了床沿,与周氏说着话。
郭嬷嬷就在一旁站着,更不知是在想什么了。
姜姒不看,都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她只对周氏道:“娘,女儿方才抄佛经累了,做了个梦,只是有些羞于启齿……”
说着,她低垂了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似是很不好意思。
周氏会意,只促狭道:“又知道羞了,罢了……郭嬷嬷,八珍,你们去外头吧,我看看这丫头是又梦见谁了。别是听见宁南侯在这里的消息,又想起什么人来了吧?”
“娘,别说了……”
姜姒回头连忙挥手,赶郭嬷嬷与八珍走。
郭嬷嬷想起宁南侯府世子爷傅臣来,也是了然,虽有迟疑,可不退走又能怎样?
八珍自然听姜姒的话,直接便出来了。
她与郭嬷嬷站在外头,屋里母女俩似乎开始说体己话。
周氏还在打趣:“宁南侯傅家世子爷,可跟你是青梅竹马,你们也玩得到一块,再过个三年,你也该出阁,这一门亲事却是大伙儿都满意的。”
宁南侯世子,姓傅,单讳臣,字如一,今年十六。因为姜傅两家关系近,姜姒在年幼时便跟傅臣认识,并且二人关系很好,的确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如今一个出落得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一个丰神俊朗、公子无双,自然是世人眼底的良配。
可如今这些话,在姜姒听来,却是字字剜心。
若他真对她有意,便不会有替身之事存在。
傅臣知情不知情,已然不要紧了,她的死也可能与他无关,可他最后的冷落,终究让姜姒心寒。
有时候姜姒又在想,没有替身的事在,兴许两个人真能举案齐眉?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还有近四年,姜姒慢慢筹划也不迟。
“娘,女儿并非梦见什么了,只是想跟您谈谈。”
重生回来,姜姒其实不担心自己,她最担心的还是她娘。
这一胎,上一世是没了的,若今世保住,怕情势要复杂得多,也凶险得多。
周氏把姜姒带离京城,也是为了自保和保住姜姒。
她斗不来,斗不过,也似乎不想去斗,性子本来懦弱,又是书香世家出身,虽读些文雅东西,可记得最多的还是什么女戒,要她跟府里那帮人争,哪里又是容易事?
“如今娘有了身孕,庄子上风霜甚苦,在柳镇都如此偏僻,更不说还要往下走。在外头定是不能了,便是您愿意,爹也不会同意的。您定要回府去……”
周氏一想到这个,眼神便闪烁起来。
她今年也不过才过三十,可眼角细纹已经出来,这么多年熬煎下来,人都老了。
府里卫姨娘有老太太撑腰,郑姨娘现在还有身孕,对她回去定然不喜,更别说还有旁的姨娘在。
京城姜府是姜家三房,老爷姜源在京中任职,其余兄弟则在各地,也算是大族。姜源现有四个姨娘,两个庶出的儿子,原有五个姑娘,可二姑娘没长大夭折了,如今只余四个,除姜姒外都是庶出。
可想而知,多年无子的周氏日子如何艰辛,几乎是忍辱负重过来的。
骤然要她去面对所有人嫉妒憎恶的目光,周氏哪里不怕?
可怕又能怎样?
姜姒轻叹了一声,暖声道:“娘,肚子里定是个弟弟,即便是为了他,您也该醒了。”
是啊,该醒了。
过了先头那一阵狂喜,现在留在周氏心底的便只有一片平静,乃至于丝丝心酸。
紧握女儿的手,她哽咽道:“你一个小姑娘,都想得比娘还多了,可见过的是什么日子……”
“只是想着往后日子能好过一些罢了。”姜姒想起前世周氏小产的事,对府里那些个龌龊便越加憎恶,她温声安慰着周氏,又道,“待明日升福儿回来,便知消息了,另一则,女儿瞧郭嬷嬷怕是有鬼,不过如今她已被我吓住。余者,回了府里咱们再作打算吧。”
周氏记在心里,却知道女儿已然真正懂事。
她摸了摸自己小腹,靠在引枕上,微微点了点头:“你放心。”
今日说完了话,晚间便叫人上了吃食,姜姒服侍着周氏用了这才回了自己房里躺下。
她手腕上空荡荡的,竟觉有些不舒服。
前世饮下她三姐送来的鸩酒之前,她已将那镯子摔了,如今她一回来,便将镯子送走,也许是什么好兆头呢?
念头乱七八糟地转着,这还是她重生回来头一日,早已经精疲力竭,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里天刚亮,姜姒身边也没留人照看,只把头发在身后松松挽了个髻,换了一身浅黄色襦裙套着粉绿半臂,用八珍才端来的水净过面,便出了房门。
没想到,才走出去,院子外面便有马蹄声起,很快一声马嘶,接着便在别院门口停下了。
叩门声起,姜姒打发八珍去问。
外头道:“里头可是鸿胪寺少卿姜大人夫人?宁南侯知悉有故交在此,特命小人前来送上些礼物,聊表心意。”
姜姒已进了屋,周氏也已经起身,听见宁南侯几个字,便又笑了一回,“请人进来吧。”
说是宁南侯派来的人,可来的分明是傅臣身边的长随赵百,奉着两只漆盒,后面还有些新鲜时令瓜果,说是给周氏用。
不过,中有个小的紫檀木匣子,特叫递给姜四姑娘。
小匣子精致,姜姒看着上面镶嵌的红绿宝石,心情却有些阴晴不定。轻轻翻开,只露一条缝儿,她便瞧见那戴了前世今生的羊脂玉镯子,这镯子她昨日给了问道子,如今被傅臣送回来,想必,事已成了。
她微微弯唇,刚想勾出个笑来,可眼神又转眼阴郁下去。
傅臣对她未必无心,可有心又能怎样?
周氏看自己女儿低着头,似乎带着几分娇羞,只略一笑,却对赵百道:“宁南侯的心意我们领了,有事在外,待回了京城再奉上回礼,你只管说我们很喜欢。”
“这些都是咱们侯爷和世子爷的心意,可没想着要夫人您回送个什么,要知道您这样客气,回头侯爷世子都要叫小的打嘴巴子呢!只要您跟四姑娘喜欢,小的这差事才算是办妥当了。”
赵百嘴巴甜,又连声说了几句恭维话。
昨日世子爷心情似乎不错,晚上便吩咐了赵百这差事。偏僻柳镇,这样新鲜的水果哪里来?都是今日一早快马从京城给侯爷送来的,谢公子想贪吃得几颗葡萄都被世子爷打落手,足可见四姑娘在世子爷心中的分量。
赵百今日来,送了东西,就为四姑娘一句话。
往常姜姒都要意思意思说两句,可今日怪了,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四姑娘说话。
赵百心里纳闷,游移好一阵,也没等到,最终只能告辞了。
回去时候,世子爷打马从镇外来,正叫人去花楼里寻谢方知去,见了赵百,他马鞭子一甩,只问:“四姑娘怎么说?”
赵百暗暗叫苦,嗫嚅道:“没怎么说。”
傅臣是一身藏蓝绣暗百福纹劲装,因着骑马,袖口收紧,自是丰神俊朗,气质挺拔。
他到了地方,也不下马,闻得赵百此言,只一看前面花楼,把眉一皱:“没怎么说?”
“没怎么说,就是没怎么说,啧,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这姜家四姑娘的心可比那海底还深——”
揶揄调笑之声忽的插了进来。
众人抬眼一看,但见花楼上面,那浪荡子温香软玉在怀,琼浆玉液盈盏,吃的是龙肝凤腑,弹的是山高水长,人道其腹中锦绣文章,舌尖珠玑莲花,不是谢氏方知,又是何人?
傅臣只在下头冷笑,道:“上去把他绑了,回头报与谢老先生,看不抽他个皮开肉绽。”
公务繁忙,也敢来寻花问柳!
赵百偷笑了一声,被谢公子这一时打岔,傅臣问话的事也暂断了,不一会儿官差来报山中情形,于是众人撤走。
别院里,八珍与郭嬷嬷将东西奉了上来堆在案头上,姜姒手扶着茶盏瞧了一眼,果都是些精致吃食,各式糕点,连着此地难得的石榴,蜜桃,几串蕃葡萄……
周氏只觉姜姒今天有些奇怪,不由道:“今日你怎的不说上两句?”
“无甚可说的。”
姜姒垂着头,为不使她娘怀疑,又添了一句:“我不说他也知。”
周氏这才笑起来,不过姜姒已悄然岔开话题:“宁南侯在此剿匪,却不知会不会耽搁了升福儿的来回,今儿紧着心,若没个意外,中午便该来回话了。”
那时,老爷姜源怎么说,便清楚明白了。
姜姒暂时不去想傅臣的事,先把家里料理好才是正经。
事情果真如她所料,升福儿中午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喜忧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