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六十五章 □□夜话

听风诉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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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了门, 渐渐听不见脚步声。

    梅非松了口气, 动了动酸麻的腿,这才轻飘飘地一跃而下。

    怎么自己到了哪儿,都能博得个狐媚的名声?她忍不住对着水缸里的水照了照。难道自己果然越长越有女人味儿了?

    连一个宫女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看来冯傲的确没有杀她的意思。否则她的身份这样公开,若真杀了难免引来非议。

    梅非放下了心, 又开始琢磨自己的肚皮。

    这安乐殿的小厨房里没了吃食,她只得另寻它处。

    难道要去御膳房?她心里很是纠结。虽说自己的轻功不错, 万一惊动了御林军或是御前侍卫什么的, 岂非自讨苦吃?

    梅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再说。

    她跃出了安乐殿,再翻过几道围墙, 果然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香, 像是某种卤味。

    肚内的馋虫开始骚动。她就这么乐颠颠地顺着香味寻了过去。一路上避开了一队巡逻的御林军,几个守夜的太监和一组形色匆匆的宫女。

    香味越发浓烈。梅非翻过一道墙, 看见了一个类似厨房的地方, 跟安乐殿的小厨房大小差不多,看来也属于某个殿。

    只要不是御厨就好。

    她松了口气,在窗口探了探确认没人之后,便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香味从炉子上的大锅里传来。她揭开盖子,只见一只金黄色的肥鸡在卤汁中上下翻滚, 卤汁已经渗透到了鸡身,油亮油亮。

    早已经过了饭点儿,竟然还有人在这儿做烧鸡。想必是这殿里的奴才宫女们嘴馋, 私自弄来吃的。

    梅非咽了咽口水,盖上盖子,左右看了看,寻到了蒸笼里的几个雪白大馒头,竟然还热乎着,往外头冒着气。

    梅非拿了一个,用力咬了一口,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一边用力大嚼,一边从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吃到热乎乎的馒头,真是太棒了。尤其是周围还飘散着烧鸡的香味,仿佛自己嘴里的馒头也染上了烧鸡味儿。

    “没人给你饭吃么?”

    “没吃饱。”她含含糊糊地应着,应完了之后才惊觉不对,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呃-呃师兄?”她拼命地将馒头往下咽,偏偏这馒头太干,卡在喉咙那儿,上不去,下不来。于是只能憋红了脸,拼命地咳嗽。

    穆澈无奈,赶紧拿了水瓢,往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清水,递到她嘴边。

    梅非张嘴喝下,这才缓解了下来。

    “二师兄。”她拍了拍胸脯。“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穆澈皱了皱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就敢随便乱闯?”穆澈啼笑皆非。“你就不怕被宫里的暗卫当刺客给抓了?”

    “我饿。”梅非垂了头,可怜兮兮地。

    “怎么安乐她都不给你饭吃么?”

    “不是。你们这儿的饭量太小,我只好自己出来找些吃的。”

    “不是有宫女么?怎么不叫她们弄些吃的?”

    “我不想麻烦别人。”梅非咬了咬唇。“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儿是我的永康殿。”穆澈扶了额头,看上去很头痛。“还好你找到的是这儿,再往前就是坤仪殿,是皇后的寝宫。若是到了那儿,你一定会被抓。”

    二师兄难得说那么多话,看来的确是被自己给惊着了。

    梅非很有些内疚。“我是循着香味过来的。”

    穆澈闻言,瞟了一眼炉子上煮的大铁锅。

    “这么说,是怪我的烧鸡煮得太香了?”

    “我不是这个意——呃?”梅非瞪大了眼睛。“这烧鸡,是你煮的?”

    “是啊。”穆澈并不在意,走到铁锅旁边,揭开盖子看了看。“差不多了。”

    他撩起袖子,拿了只大瓷碗和一双长筷,把鸡从锅里捞出来。

    顿时,一股比之前还要浓的香味遍布了整个厨房。

    穆澈另外取了一把刀,把煮得脆嫩的鸡分肉拆骨,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熟练无比。

    梅非看得目瞪口呆。

    “吃吧。”他拎了整只肥厚的右腿,递到梅非眼前。

    梅非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烧鸡,又看了看穆澈。

    穆澈见她满脸抽筋似的神情,咳了一咳。

    “我长年在宫外,早就习惯了自己弄吃的。”

    他拿了一只馒头,在烧鸡身上撕了一块肉,就着馒头吃。

    “二师兄,你真叫人刮目相看。”梅非咬了一口右腿。“好吃!”

    “这是西蜀巴城的做法。”穆澈微微一笑。“‘巴城烧鸡’也算是一道名菜。我去巴城的时候,向赵二家人学的。”

    “大师兄擅长烤鱼,二师兄擅长做烧鸡,三师兄擅长做汤,四师兄擅长萝卜烧牛肉。”梅非来了兴致,一个一个数过来。“再加上我这个擅长酿酒的小五,还有擅长做点心的小六。咱们几个以后可以开个馆子,就叫‘越凤酒楼’!”

    穆澈笑了一声。“你擅长酿酒?”

    “那当然。你忘了我原来做什么的了?不仅能酿,不管什么样的酒到了我面前,我都能说出它的原料和特点。”梅非有些忘乎所以。“可惜了,现在没酒。否则这烧鸡配糯米酒,那才算完美。”

    “唔。”穆澈放下手里的馒头烧鸡。“你等等。”

    他在厨房里四处捣腾了一会儿,不知从哪个角落找来一只落满了灰的密封酒坛。

    梅非赶紧上前去抱了过来,拍掉瓷盖周围的封土,将盖子掀了起来。

    她对准坛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微微一愣,脸色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穆澈看见她脸色不对,走过来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你不喜欢女儿红?”

    “不是。”她摇了摇头,脸色恢复如常。“我爹爹当年也酿过几坛女儿红,都放在越州的酒窖里了。现在想起来,有些怀念。”

    穆澈沉吟了一刻。“一定还有机会可以回去,你别想太多了。”

    梅非笑了起来。“二师兄,这酒不会也是你酿的罢?”

    “不是。”穆澈摇了摇头。“很久之前就有人送了放在这儿,我一直没喝。”

    “好!今儿个我们就把这酒喝了。”梅非兴致勃勃地拿了两只小碗,将坛中的酒往碗里倒。

    这酒呈琥珀色,干净透亮,散发着馥郁芬芳。

    “来。”梅非把一碗递给穆澈,另一碗自己捧在手里。

    两人碰了碰碗,便仰着脖子往下倒。

    梅非闭着眼,回味着甘醇的味道。“这酒少说也酿了五年了。果然有口福。”

    “别喝太多了。”穆澈阻住她继续倒酒的手。“别忘了,明儿个还得觐见圣上。”

    “放心罢。”梅非摇摇头。“这女儿红,我就算喝个三坛也醉不了。”

    两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一会儿便将烧鸡醇酒给消灭了个一干二净。

    “终于吃饱了。”

    梅非揉了揉肚子。“二师兄,有时候觉得你可真不像是皇子。”

    穆澈挑眉看她。

    她笑了一声。“哪儿有皇子在宫里自己做饭菜的?还会做烧鸡——哈哈!”

    穆澈勾了勾唇。“我的母妃是北戎国人。北戎人历来随性,不像中原这般拘束于礼节。”

    冯傲对选妃纳美这种事并不算热衷,整个后宫里不过几十位嫔妃。皇后孔氏是他的原配夫人,据说出身不甚高贵,却和冯傲有结发之情,冯傲也对她甚是尊重。

    居于四妃之位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穆澈的母妃吴妃和一位据说来自民间的晏妃。

    其余的便是些被封做贵人,美人之类的官宦小姐,也有些高官的女儿。都是以姻亲拉拢权臣的手段而已。

    这些嫔妃一共为冯傲诞下了五子三女。长子是皇后孔氏所出的冯琪远,已经被立为太子,并赐了拓元大将军的女儿为太子妃。

    像薛幼桃这种后来封的公主,在宫中的地位全凭自己的本事。冯傲对子女并无偏爱,只看能耐。谁的能耐大些,谁就受宠受赏。虽然薛幼桃不是冯氏血脉,却帮他做了不少事,所以在宫中也算得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穆澈跟梅非简单地说了宫中的一些情形,提醒了她一些重点。

    “这么说来,目前嫔妃里最受宠的,还当真是这位晏妃?”

    “不错。晏妃两年前才进宫,年纪还很轻。父皇他原本对后宫并无特别的偏好,但这为晏妃进宫之后,便深得他欢心。若你遇上了她,最好是小心些。”

    “我知道了。”梅非有些疑惑。“二师兄,听你这么说,几个皇子都出宫有了自己的府邸,为何你还住在宫里?”

    “我常不在宫中,所以建府邸一事就被耽误了下来。”穆澈只说了一部分的原因。建了府邸那便一定会被赐婚。他还不想成婚,放个女人在家里,看着很碍眼。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一阵子,见天色已晚,穆澈便送她回了安乐殿。

    当然,还是翻墙进的。

    梅非走到自个儿房间前面,却见房间里影影绰绰,似乎有灯光。而她临走之时,明明是吹了灯的。

    她警醒了起来,手刚放到门板上,门便从里面开了。

    “连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

    明月一脸欣喜,随即又微讶。“姑娘喝了酒?”

    梅非有些不好意思。“明月,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奴婢担心姑娘夜里会饿,所以特地拿了些宵夜过来。”明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谁知道姑娘不在房里。奴婢便一直在这儿等着。”

    “真是麻烦你了。”梅非心生感激,不免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我出去走动走动,所以——”

    明月也没再提她身上酒气的事,只微微一笑,把她让了进来,又将门阖上。

    “姑娘初来乍到的,一定有很多不习惯。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找奴婢就好。”她拿手试了试桌上的碟子。“有些凉了。我再去热热罢。”

    “不用了!”梅非连忙阻止她。“谢谢你的好意。”

    明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外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样子。确认没人了之后,她才走回桌边。“姑娘不必多礼,奴婢是受了世子的密令,要在宫中照顾于你。”

    梅非一愕,立刻想到了莫无辛。

    明月抿唇轻笑。“是无辛世子大人。奴婢是他的属下。”她从怀中拿了一小块翠绿色的玉璧,上面雕了一个“蜀”字。

    梅非看了一眼。“你是莫无辛的人?”

    她心中有些欢喜,但又隐隐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正是。世子说了,姑娘是他最重要的人,一定要奴婢好生照顾。”明月微笑着说。“所以姑娘大可不必与奴婢客气。”

    “他可还说了别的没有?”

    明月点点头。“他还说,请姑娘放心,他早晚也会来昌平见姑娘的。”

    梅非挑了挑眉。“你们平日里怎么联系?”

    “我们有专门的信鸽相传。”明月面容沉静。“姑娘,你可有话要奴婢带给世子?”

    梅非沉吟了一刻。

    “暂时没有。要是我想到什么,会来找你。”她朝明月笑了笑。

    明月回了她一个恭谨的礼。“姑娘尽可信任于奴婢,若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奴婢。”

    明月走了之后,梅非半是欣喜,半是说不清的忧虑。

    她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将它揉成团烧成了灰烬。

    思量许久之后,她吹了灯,合衣躺在了床上,闭上眼。

    或许是酒足饭饱的缘故,她睡得相当地好。在□□宫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平静地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