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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后果然坐在厅上,朝华君刚进门还未来得及作礼,她倒飞快站起身,先迎上来拜了一拜:“听陛下说表哥来了,不曾迎接,失礼。”
朝华君放了田真,回大礼:“适才怠慢,娘娘恕罪。”
“呀,好丑的小凤凰!”神后惊讶。
田真泪,默默踱到墙角。
神啊,不是说心灵美才最重要吗……
朝华君将她浴火重生的意外大略解释了下,请神后坐,神后却再三让他先坐了,自己才肯归座,她笑看恒月姬:“方才恒月妹妹要出去走走,怎的这么巧,竟与表哥一起回来?”
恒月姬笑得不太自然,答了句竹林巧遇。
见朝华君面色如常,神后知道出了意外,于是移开话题,关切道:“表哥那边可有德音龙女的消息了?”
朝华君摇头。
看清凤目里的黯然之色,田真疑惑,德音龙女又是谁?
“陛下派了人一直在优婆山四周找寻。”神后叹息,低声劝道,“自德音妹子失踪,都过去二十年了,表哥不能总这么下去。”
朝华君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听说霓妃娘娘那边有喜事?”
听到霓妃二字,田真立马集中精神。
“正是来告诉表哥这件喜事呢。”神后眼波流动,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微笑,她抬手吩咐众侍女,“都退下吧。”
等恒月姬与侍女们都退了出去,神后的笑容迅速变冷,轻哼了声:“霓妃不能侍奉,那荷妃又开始不安分,陛下最近常去她那边,本宫只担心她又要生事……”
朝华君温文依旧,打断她:“太子勤奋有为,神羽族自当全力扶持,陛下是明白的,娘娘忧心太过。”
“朝华君说的是,的确是本宫多虑了。”神后展颜,左右是为了这句话,撮合他与恒月姬也是想加深关系罢了,提到自己儿子,她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凤族血统岂是贱荷能比的,如今陛下极看重太子,也常来本宫这里。”
停了停,她忙道:“太子原本要来见朝华君,被陛下临时叫去了。”
朝华君含蓄道:“娘娘出身神羽族,原不该往来过密,太子更当避嫌,以免授人话柄,也让陛下安心。”
“本宫明白,”神后点头道,“只是霓妃有孕,各族打听到消息,都争着送人来,本宫此番来,是想问你可有准备?”
朝华君不答,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霓妃有孕,必惹人忌惮,她既是我凤族子民,又是霓将军之女,我当初做主送她到天庭,倘若出什么事,恐怕族人心寒。”
“朝华君放心,本宫吃不过来这些醋,也只有太子这一个指望。”神后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她,就是别人,自己人多少算个臂膀,这些年她对本宫和太子还算忠心,多次在陛下面前为太子美言,只要她安守本分,本宫定然护她们母子周全,否则还有谁会替我们办事?若非本宫暗中留意,那些贱人早已对她下手了。”
朝华君满意地点头:“娘娘能为大局着想就好。”
关于霓妃可能被害的事,田真原本还在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孰料听到这番对话,一时大受打击――靠,还当是听墙角得来的独家新闻,结果人家早料到了,领导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极品腹黑!这些大神一个个都比猴子还精,哪用我等小小鸟白操心!
“新的人选……”
“我自有安排。”
得他这话,神后放了心,起身让侍女们进来:“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回去了。”
朝华君作礼:“恭送娘娘。”
神后道:“表哥太多礼,免了吧。”
恒月姬嫣然道:“听说朝华君明早要赶去东原阴山督战,还望保重。”
朝华君称谢。
至晚间,檐角嵌着的拳头大的明珠开始放光,乐声消失,天庭夜色冷清,侍女们摆上膳食,丰富的一桌,五颜六色。
朝华君独立窗前,珠光里不见温润面容,背影透出一片孤寂萧索。
许久,他才转过身来。
桌上有团黑影,却是田真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儿眨眼睛。
“小凰儿通晓人意,也伤心吗?”朝华君轻声问,唇边的微笑有点苦涩,“优婆山失踪后,我已找了这么多年,却仍无半点消息,她究竟……出了何事?”
那样的目光,与平日精明淡定的形象相去太远,田真不由愣了下。
咱不伤心,事实上咱只是等着吃饭。
怪不得他那夜在优婆山下会说那话,原来出事的人就包括他的女朋友德音龙女。
其实按照田真的理论,伤心和吃饭是两码事,伤心本来就痛苦,再伤胃那就更不划算了。领导伤心,咱愿意陪着伤心一下,但你快伤心完来吃饭吧,要不然咱先吃饭,再继续伤心?
“我早该想到她的脾气倔,赌气离开定然会出事。”朝华君抱起她,“二十年,二十年了,小凰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死心,或许她已经……”
黑幽幽的眼睛,恰似夜空的颜色,田真看得心里一动。
电视剧与杂志告诉女人,不要试图去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否则闪着母性光辉的你会爱上他的。
田真连忙低下头。
能寻找一个女人二十年,比起神帝陛下,他已经算大情种。
感受到背上那手温柔地抚着她的羽毛,渐渐地,整个怀抱里,甚至空气中都满是忧伤了。
田真终于还是伸出翅膀,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见她有安慰的意思,朝华君半是惊讶半是欢喜:“凰儿,你听得懂吗?”
咱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田真点头。
心中的愁闷消解大半,朝华君取过练实喂她。
领导不能搞特殊啊,你吃饭菜,给咱吃这玩意儿?田真扭头,纵身从他怀里跳出来,围着桌子上的饭菜打转。
神界食物不似凡间五谷,并无浊气,清香扑鼻。
莫不是它要吃饭?朝华君愣了下,有心试探,索性将自己的饭食推到田真面前。
得到允许,田真大口啄起来。
凤族素以练实为食,忽然遇上个例外的,朝华君暗暗称奇:“原来小凰儿是吃饭的。”
与鸟共桌多少影响胃口,田真过意不去,用爪子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然后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继续吃。
想多年无人陪着吃饭,今日对面竟是只尚未修得人身的小凤凰,朝华君不由笑道:“既这么有灵气,将来若用心修行,定然能修得人形。”
田真忽略这句话。
当人当太久也很腻的,当鸟有美男抱,有八卦听,哪里不好了?
神帝的旨意当夜传到,命朝华君代为前往东原阴山督战。翌日清晨天未亮,朝华君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田真,由月族将军带五千人马护送起程。
当鸟多好,不用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田真在梦中抱着翅膀翻滚,几百年修来的幸福日子啊。
蹄声细碎,身下摇啊摇……好像是在坐车?
“你带只乌鸦作甚?”清朗的声音。
又是乌鸦,大哥你有点新意好吧!田真被刺激醒,再好的心态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迅速睁开眼,愤怒地寻找声音的源头。
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天官,寻常侍卫打扮,可那远远靠着车壁的姿态,俨然是副领导架势。再看长相,也非同寻常,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气势十足,薄唇含笑,目光却暗藏锐利,额间一条金带饰物更显露几分贵气。
“是只伤了彩羽的小凰。”朝华君微笑抬手,不动声色地将田真脖子上竖起的毛抚平。
那侍卫却留意到了,“咦”了声,饶有兴味地打量:“它竟恼了!”
“通点灵性而已,哪里懂得什么,何况陛下面前它怎敢着恼。”朝华君低头看田真,忍住笑安慰,“有没有彩羽都不要紧,小凰儿就是小凰儿,将来有大出息。”
陛下?田真马上将再次竖起的毛放倒,服服帖帖的。
原来堂堂神帝陛下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起去视察下级工作,怪不得浑身充斥着王八……王霸之气。
“表兄当真爱民如子。”神帝勾了下嘴角,恰到好处。
“都是陛下的臣民,臣不过是想替陛下分忧。”
“如此,”神帝直起身,自他怀里抱过田真,“我也爱护爱护子民。”
被大神气息包围,田真开始发抖。虽然同是美男,可这尊神是万万惹不起的,关键是他现在若一把捏死咱,朝华君肯定不会报仇。
“它在害怕。”神帝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淡淡道,“说不懂嘛,我看它倒是懂得很多,方才定是在恼我,朝华君?”
田真欲哭无泪。
咱哪里恼了,陛下说咱是乌鸦,咱就是乌鸦。
朝华君失笑:“连人形都未修得,不过是多点灵气,陛下何必吓唬它。”
发现鸟身僵硬,神帝大笑:“有趣!有趣!”
果然当皇帝的全都不是什么善茬,田真将脑袋插进翅膀,有趣个屁,玩够了吧,还不快把咱还回去!
神帝到底是神帝,不会在小事上浪费太多精力,如愿将她丢回朝华君怀里,语气转冷:“当初魔界那般没落,谁想到会有今日气候,他一个还不够,又来两个儿子,上回打到堕马河,这回是东原阴山,只怕改日就要打上天庭了。”
朝华君道:“战神已将他困住,陛下宽心。”
“神无功哪里困得住他,不过是他一时高兴停手罢了!”神帝也不糊涂,自己道破事实,冷笑声中透着无奈,“当年若非四部作乱,天庭告急,先帝断不会留下他的,如今果然成了大患。”
朝华君道:“难道就没有重新封印他的办法?”
神帝不予作答。
朝华君沉吟道:“或许陛下可以考虑与仙界……”
“关河月武那个废物,篡位这些年,仙界人人各怀异心,他自顾不暇,能中什么用?”神帝轻哼,语速陡然慢下来,“听说旧太子关河月微流落到异界了,仙界旧臣们都在暗中寻找……”
朝华君会意:“臣会派人查探。”
神帝点头叹息:“眼下只有你能替我分忧了。”
仙界旧太子关河月微当年颇有贤名,实因关河月武母族势力太大,最终篡位。关河月微出逃在外,如今旧臣们虽有心拥护,无奈关河月武派重兵把守仙界之门,关河月微身上的仙帝力量又被封印了十之八九,难以回归。倘若寻得他达成协议,助他回仙界夺权,到时两界联手,或可牵制魔界。
天马的耐力非凡马能比,队伍行至午时,前方有消息传来,昨日石将军受命前往东原阴山支援,大军路过青枫岭时遇小股魔军袭击。虽然伤亡不大,可是魔军公然在神界挑衅的行为,大大触怒了神帝,遂命朝华君传令下去,今夜就在青枫岭扎营。
关于这件事的详细内容,田真没有听清,也不敢表示出半分兴趣,以免神帝陛下杀鸟出气。下车后,朝华君便让她自去玩耍,田真知道他们要商议正事,于是踱着步子四处乱走。
长空月小,夜色朦胧。
出于凤凰的本能,田真拍拍翅膀飞起来,只觉遍体轻快。
青枫岭一带较荒凉,四周都是低矮小山,草木稀疏,难怪石将军大意中计,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会有埋伏,当然,在神界地盘上,魔军也不会笨到来第二次。
人变了鸟,视力跟着好起来,小山脚下一株矮树下似有光亮。
这里还住了人?田真不由得奇怪,一边想着,一边滑翔降落。
小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老树干和受伤的人,那人天兵打扮,衣襟半敞,胸前鲜血淋漓,看样子受伤不轻。此刻他正低着头,忍痛为伤口上药,旁边地上还插着一柄刀。
那感觉……有点眼熟……
田真正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冷不防那小兵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转为诧异:“小凤凰?”
秀美的脸略显苍白,眉宇间的淡然气质却半点未改。
是他!田真惊喜,想到他受人欺负的隐忍和深藏不露的本事,又转为警惕――虽然这位美男不像坏人,但为安全着想,咱还是继续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比较安全。
于是她远远低站在石头上,歪着脑袋瞧他。
文犀果然卸下防备,无力地靠在树干上,闭目。
本是跟随大军前往东原阴山,谁知路过这青枫岭时遇魔界小天王伏击,受了重伤,且自己又见到一个意外之人,必须躲避,因此落单。听山那边的动静,似有大军扎营,再有这只小凤凰,必是羽族神王朝华君奉旨督战,路过此地。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冲田真微微一笑,道:“小凤凰,你我两次相遇,倒很有缘。”
有缘啊有缘,田真扇翅膀。
“人间都说凤凰带好运,你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运气?”文犀盯着她半晌,轻声道,“果真如此,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田真暗暗叹气,原来身处困境的时候,神也会迷信,咱只是只穿越的鸟,连自己有什么运气都不知道呢。
多年的坚持,终于因重伤生出一丝消沉,话说出口文犀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一只没有半点修为的凤凰能知道什么呢,他缓缓移开视线,抬头望夜空。
这种情况下,给伤员精神鼓励是必需的,田真飞到他身旁落下。
文犀倏地低头。
深邃的眼眸逐渐泛起光彩,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变得流光四溢,除了惊讶、喜悦、不可置信、坚定,依稀还有……自负?
瞬间的变化而已,等田真回过神仔细看时,那目光又恢复温和淡然了,似乎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文犀伸手抱起她,对视:“你……果真听懂我的话了吗?”
糟糕!俊脸突然放大,田真头一晕,鼻子一热,尴尬起来。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证实孔子名言,吾田真终于为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人家是流鼻血,咱是鼻子嘴巴同时出血!
“小凤凰,你……”俊脸陡现喜色。
田真莫名低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发呆――凤凰血滴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口蠕动着,新肉滋生,伤口逐渐拉拢,愈合……
片刻工夫,伤痕竟浅了许多,看样子好了大半。
神羽族凤凰血本是疗伤灵药,文犀并不奇怪,缓缓整理好衣袍,站起身,托着她微笑:“好个小凤凰,他日我必不亏待你。”
咱……咱就当义务献血,流了几百cc?田真心疼,连忙望天止血,好吧,将来多送点营养品补血就成了,咱贫血。
正在此时――
“嘿,这还有个没死的!”
听到叫声,文犀面色大变,抱着田真化作一阵香风,向朝华君营地方向遁去,可惜他的法力明显不如对方高,刚遁出不远,就被一道红光打落。
“灰凤凰!”
那笑声响亮又熟悉,田真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