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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爸病了几日,慢慢就好起来了,到这一日上午,他便能跟唐妈一起到河粉店去蒸粉、卖粉了,叫唐鲁立少了很多工夫做。
曾小丽好象嗅觉很灵敏,消息很灵通,虽然这时八十年代除了一些单位有老爷机之外,一般的人家都还没有电话机更不用讲是手机了,唐鲁立没办法打电话告诉她这件事情,也没特意托人告诉她这件事情。可他才不用在河粉店里干很多事情,她这时也同样再不早早跑来帮他了。
“难道是那些起早来买河粉的人,看见我阿爸阿妈已经到店子里蒸粉、卖粉了,他们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她,向她讲了这件事情,她就不再心急赶来了吗?”唐鲁立禁不住在心中这样想。
他在店子里帮了一会儿之后,看见灶炉旁可烧的柴不多了,就走出了店子,向店旁古榕街方向的木柴垛走去。
在山杂街,虽然街两边都各有一幢两层的小楼房,但更多的还是一些平房,人字顶,矮矮趴趴的,一间挨着一间。因为那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建起来的,高度都差不多,但有好些都隔出了一些缝隙只是很窄巴,大多难挤进一个人去。那些房屋都相当陈旧了,这儿一片灰,那儿一片黑,给人看着暗乎乎的。从一些脱了墙皮的房子去看,它们都是清一色的糊着黄泥的板夹泥房子。
与唐家河粉店相挨的,是一间原来有人开补锅店的,后来因为生意不好,做不下去了,就没再开。这间屋子比旁边的两间屋子都矮上有一米左右。以前有人开店的时候,是安有木门、木窗的,后来没人开了,那木门、木窗也慢慢不见了,叫这下老张着大口对着门外,只叫鸡和狗想进屋子,都不再走门了,而是蚱蜢斗公鸡,玩命越窗而入。从它们面前走过的人,也可以看见它们里边堆放了一些木柴也就是唐家的木柴了。
唐鲁立从河粉店里走出来,就拐进了堆柴的这间破屋子里,慢慢抱了一些到怀中,然后送去店子。他连抱了两次,看店子里的柴够烧两日了,他就没再多抱下去。
这一日,曾小丽在快十点钟的时候才来到河粉店,穿着八成新的衣裳,脸上抹了一些化妆品。
鲁立觉得她这模样比她没化妆时显得更好看、更清新,明净的瓜子脸,古碌碌的黑眼睛,眉毛和嘴唇弧线优美,下巴沉静秀气,叫他很喜欢。因此他一见她,就更渴望她能填充自己的人生底色,以后和自己一起与时光淡淡相守,与岁月轻轻相望。于是便贪馋的、情不自禁地对着她痴痴的多看了两眼。
“阿立,你做什么这样看我啊?”曾小丽给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突然嘟嘴嗔他。
“我觉得怪啊,怎么你今日会比以前更好看呢!”鲁立忙找话儿说。
“难道我以前就不好看吗?”曾小丽对他瞪眼睛,一副仿佛气鼓鼓的那种样儿。
“当然不是。你以前也好看,非常好看,只是我觉得,你今日好象还更好看。”鲁立笑嘻嘻地说,跟着象纳闷似的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晓得啊,也许是快过节了,我心情好,所以就比以前好看一些了吧。”曾小丽说。
“过节?过什么节?”
“这你还不晓得啊?就是七姐诞嘛!”
哦,七姐诞!曾小丽所讲的七姐诞,即七夕节,是妇女穿针乞巧,祈祷福禄寿活动,礼拜七姐,陈列花果、女红等习俗的活动。
听她这样说,唐鲁立就连连点头道:“哦,原来这样,原来这样,我讲呢。”
然后他就不再多讲什么话儿了。
晚上,唐鲁立和曾小丽在唐家吃了夜饭以后,一起去她屋家。远远的,他就看见她屋家门外摆放了一部崭新亮丽的单车。
“是谁买的?”鲁立瞧向曾小丽,禁不住脱口而出。
“不晓得,我也不晓得。”曾小丽回答,一副同样纳闷的样儿。
走进门,鲁立看见曾父正一个人坐在桌前,不急不慢地自斟自饮着在那儿喝酒,酒肴是小葱拌豆腐,还有一些炸花生米。在他背后墙边,立着有一个大木柜,是新的,刷着油漆,绿色,光溜溜的。
这会儿曾妈不在厅屋里,可能是在灶屋,因为灶屋里送过了一些灯光来。
曾爸站起身,给唐鲁立看着又矮又瘦,而且长着一副麻脸。
唐鲁立是第一次来曾家,也第一次看见曾父,觉得很奇怪:象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生出象曾小丽那样长得很俏丽迷人的妹子佬呢?
曾小丽才进屋,就问她阿爸:“爸,那单车是谁的啊?怎么停在我们屋家门口啊?”
“是赖争买的,他讲是送给我们的。”曾父抬起头来回答,斜睨了唐鲁立一眼。
唐鲁立听到讲是赖争那蛮子送给曾家的,立刻便觉得他就是从天而降的妖魔,专为人不痛快而来的。因此鲁立就禁不住蹙起眉头,想说:“给他退回去!要他的做什么!”
但他还不是曾家的女婿,曾父和曾母也不晓得最终能不能接受他,即使赖争再明目张胆地觊觎曾小丽,他也不好去乱讲什么话儿,因此只能拿眼睛瞧向曾小丽。
这时曾小丽的目光跟他撞了一下,然后她便象很难为情似的“躲开”了目光,皱起眉头来,颇烦恼似地对她阿爸说:“爸,你们怎么收赖争的单车啊!这不是叫我以后想不给他烦也要给他烦吗?”
“有什么关系哟!”曾父将他的眼睛再向唐鲁立瞧来一眼,很不以为然地说,“赖争屋家那么有钱,你要能嫁给他的话,以后可能连做也不用再做,都大把吃呢!”
“我不想那样!”曾小丽嗤之以鼻地说,“他不叫我喜欢,就算屋家再有钱,那又算得什么呢?”
“有钱才能过得好,有钱才能不那么劳累啊,这个你懂不懂?”曾妈这时猝然从灶屋里走了出来说,显见得她听见女儿的话儿以后,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唐鲁立赶忙向她喊了一声:“曾姨你好!”
曾母没回答他,也不正眼瞧他,而是将眼睛转到了一边去。
鲁立呢,就在说着话儿的时候,将自己的眼睛不自觉地拿她和曾小丽作对比,觉得她虽然长得没有她女儿好看,但皮肤也同样挺白的那种样儿,比曾父强得多了,之所以能生下曾小丽那样一个美貌出众的姑娘,大部分应该是她的功劳。
如果她不是曾小丽阿妈,曾小丽又不在这儿,唐鲁立这时肯定赶紧开溜,不想去撞她的冷脸子的。但她是曾小丽阿妈,他就不能那样做了,相反他还得厚起脸皮来,再对她说道:“我是小丽的朋友,好朋友,我叫唐鲁立曾姨你可以叫我阿立行了……”
“哦,阿立,阿立,你也名叫丽啊?”曾妈象才发现他似的道,眼睛盯着他,说话的语速显得挺快,“怎么那么不巧呢?人家妹子佬叫丽,那是起了个名副其实的名字,表明她是妹子佬。你男人也叫丽,象人家妹子佬一个样,这算什么啊?”
“曾姨,我是名字音跟小丽一样,字可不一样我用的可是男人的立啊立刻的立,挺立的立!”唐鲁立忙向她解释道。
“那有什么不同呢?别人叫你名字的时候,会叫你把字写给他看吗?才不会哩!他只会听。要是你们两个都给人叫阿丽阿丽的话,你们自己会晓得叫你们哪个吗?”曾妈对鲁立瞪眼睛。
那自然是很难分的。
鲁立听她这样说,晓得她是因为对他不满意,就故意在他和曾小丽的名字上做文章,鸡蛋里挑骨头。而他呢,这下踏进人家门槛,连很便宜的礼物都没拎来,也不能不尴尬,心中就带着一些烦恼,皱了一下眉头道:“那只好分清楚来叫了,我还叫阿立,小丽也还叫小丽,那就不会搞混了。”
这时曾妈就板起了脸儿,再也不吭声了,重新走进灶屋去,久久地在那儿呆着了。
曾小丽也不想让唐鲁立在她阿爸阿妈面前难受,在见过她阿爸阿妈以后,就把他带进了她自己的闺房里去。
“阿立,我想去深圳打工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呢?”她问鲁立。
唐鲁立没有那个心思。他的心这下主要在业余数学研究上,想有大成功。而且,他一个没有出去打过工的人,在本镇他都觉得找事做很难,要出去外边的话,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文凭,那不是更难了吗?因此他便用自己认为比较合适些,也有余地些的话儿道:“我这下先不去吧,等过一两年以后再讲。人讲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你呢,也还是莫去吧。”
“不去就找不到钱,就给别人看低,我还是想去。”她说。
“非得要去吗?”鲁立瞧着她的脸儿。
“这下也还没法肯定,再等等看。”曾小丽说道。
唐鲁立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