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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来到御书房外面的时候,皇帝刚把席连讳等人叫进。为了说佛法的事情,皇帝太开心,在袁训后面又叫进丞相官署今天的当值官员,和左丞相席老大人。
丞相官署的人先一步进来,袁训到的也不慢,反而落在后面。
太监回话:“皇上,忠毅侯宫门听宣。”皇帝皱了皱眉,对左右两边刚赐座的官员们看上一看,也就没有让他们出去,淡淡道:“宣。”
袁训走进来,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明显见到皇帝表情猛地往下一阴沉,席连讳等人心尖颤了颤,正不明就里时,皇帝发作起来。
“忠毅侯,你办的好事!”
袁训跪下来:“请皇上明示,请皇上责罚!”
下一瞬,皇帝咆哮起来。九五之尊的吼声地动山摇,官员们也好,内外侍候拜谒的太监也好,全都站立不住,跪下来垂首屏气。
“陈留郡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大捷!梁山王倒屡屡退兵!你今天不给朕解释清楚,朕削了你的爵位!”
这一位皇帝是很少发雷霆怒的,这于他从小受储君教导,能稳得住有关。官员们也就很少见过,就是老官吏席老大人也吃惊不已,手抚胸口好似心疾发作般喘了起来。
“呼呼,”他的呼气声远没有皇帝的重,如果此时有人大胆看一眼皇帝,可以见到他眸子里似能喷出火来一般怒瞪着,鼻翼因为生气而煽动个不停。
袁训虽然是得宠的臣子,在这种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请皇上息怒,”
皇帝却更怒了,几步走过去,对着袁训就是一脚,把袁训踢出去几步,怒气冲冲回到御书案后面继续斥责:“谁是主帅你也分不清楚吗!”
“纵然打赢了仗,你一片私心,你对得起朕!”
这是不让袁训分辨的架势,袁训也就不敢分辨,只是请罪。席连讳清醒过来,上前来帮着说情:“请皇上息怒,忠毅侯如今管着兵部,听说又刚有大捷,他是个能干的人。纵有错处,再看着太后,请皇上消消气儿吧。”
不说太后还说,说过皇帝又一次冲出来,对着袁训手臂又是一脚。因为席老大人求情,官员们悄悄抬起身子看个仔细,就把这一脚看在眼里,都能看得出来皇帝是用了力气,把袁训踹得身子一歪,金砖地面顺滑,侯爷又一次出去几步,皇帝指着他再次大骂。
后宫里来了老太后,坐在宫车上不住的催促:“再快些,”车上跪着一个太监,看面容是皇帝贴身服侍中的一个,太后急得都变了脸色,让他再说一遍:“为什么和侯爷生气?”
“奴才也不知道,只听到皇上要削了侯爷的爵位,奴才就赶紧的来回太后,请太后快去,第一件,皇上生气使不得,得太后去劝着。第二件,皇上打侯爷呢,要是气头上打伤了,太后您要伤心不是?”
车很快到御书房,太后往里就进,把皇帝最后的几句话听在耳朵里:“不是看在太后面上,朕今天就打杀了你!”
太后抱怨着天地进去:“这是怎么了?皇帝,凭你怎么生气?他就不是忠毅侯,你也不能说一声就打杀了。”
皇帝这才收敛,垂手来迎太后。太后看着袁训,一阵心酸上来:“我的儿,你犯了什么的错,惹得皇帝生这么大的气。”
袁训狼狈的跪在地上,从肩头到衣角有几片茶叶,湿漉漉的应该就是茶水痕,皇帝又摔了一个茶碗在他身上。
太后抱住他哭了起来:“我是看不见,我也就不管。这我看在眼里,我要是不过问,怎么对得住去了的国舅,我的好兄弟,你走的早,倒见不到这样的场面,这也是件好事情…。”
皇帝跪了下来,低声下气地赔不是:“母后容禀,一件小事情,一时的气上来,这才打了他,”
太后厉声打断:“你打他我不生气,就是为什么!”皇帝干张张嘴,又带着忍气吞声回话:“母后息怒,不问也罢。”
“你说!”太后问袁训。
袁训面带尴尬支支吾吾,也是一句:“太后不用问了,”
恨的太后高抬起手:“你也敢瞒我,我也打你!”
人人看得清楚,袁训是羞愧难当:“就是为姐丈,这不是志哥儿在姐丈帐下,”
皇帝火冒三丈,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你还真敢办!”
太后多年在宫里,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袁训一推,高抬的手往他面上就是一巴掌,骂道:“孽障!都是我惯的你,这么大了办事还不老成!”
还要再打时,小六是跟着过来的,当着人不敢对太后撒娇,却扑上来抱住父亲头颈,把自己的后背给了太后,显然是要帮父亲挡着。
儿子抱得紧紧的,袁训心头一阵温暖。他更暗下决心,只要能赢,自己受委屈吃苦又算什么。拍拍小六,拿出当父亲的威严训道:“退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你住口!我在这里,谁让你教训他的!”太后接上就骂他,袁训不敢再说,小六也不肯放开他,看上去父子两个抱得紧紧的。
太后灰了心的表情,一声叹气:“唉,”
皇帝也灰了心的表情,一声叹气:“唉。”扶起太后:“母后请不要生气,自他小的时候接来,您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自大骄傲,目中无人,同他生气也是白生气,我也不再同他生气,让他回去,看不见他也罢。”
小六是个机灵鬼儿,推着父亲:“爹爹回家去吧。”袁训叩头,灰溜溜出去,还没有走到外宫门上,任保追上来:“侯爷请回,太后要见您呢。”
太后已经回到宫里,看着袁训湿着衣裳到面前,抬抬手屏退众人,只有小六留在这里,太后抱着小六柔声问侄子:“你怎么了,你有事情怎么不先对我说一声呢?”
袁训心头一阵感动,想姑母关心从来有增无减,他不能让太后再担心,跪到太后脚下满面笑容:“太后放心,这事情必然水落石出,有那一天您喜欢,我等着讨赏。”
“唉,差一点儿吓死我了。”小六似懂非懂的,先有了这一声。
太后和袁训笑了笑,太后在侄子面上转上好几转,姑侄有连心的地方觉得风平浪静,太后松口气:“我且信你,不过你收着些,别再闹出这削爵的大动静出来,真是的,差一点儿吓到了我。”
袁训奉承着她:“您经过多少大风浪,怎么能让这点子事情吓住。宝珠就要有了,您可不能让吓住。”
说得太后眉开眼笑,问他:“宝珠什么时候有?”袁训装着寻思:“这个月没有,下个月就该有了吧,”
太后嗔怪地沉下脸:“刚才就应该让皇帝多打你几下!”抬手没好气:“回家去吧,好好思过,再也不要办这种惹气生的事情。不然,我先打你!”
这里没有别人,侯爷也有调皮的时候。对着太后嬉皮笑脸一笑,欠身往后面退时,小六学个样子,对着父亲也嬉皮笑脸,“扑哧”,太后乐了,袁训恭恭敬敬退出。
小六快快乐乐地招手:“爹爹走好,回家对母亲说,我还要再住几天,苏似玉每天来看我,我天天同她吵架呢。”
这时候外面的官场上,已经开始风传。
皇帝震怒过没心思说事情,让席连讳等人回衙门。席老丞相进宫也比袁训早,是传唤的太监到时,他刚巧到丞相官署。
没有想到在御书房见到这一场震怒,席连讳依就还回丞相官署,服了自己随身带的平喘丸药,想了一刻钟,让人把进宫与不进宫的大小官员和书办全都找来。
一干人进来的时候,席连讳还在回想太后的话。太后赶到后,没有一句话不带足偏心。
从太后还没有问明缘由时的一句:“孽障!都是我惯的你,这么大了办事还不老成!”
用“老成”二字,轻描淡写的,就把袁训不管做下什么事情都掩盖进去。
不过是个不老成罢了。
后面看似骂忠毅侯教训儿子,“有我在呢,轮不到你教训他”,谁又不知道不是说当时在旁边搀扶她老人家的皇帝?
多年官场,养成席连讳办事的远见和谨慎。该避讳的,如皇上在太后到来以前,口口声声要把忠毅侯削了爵位,但在太后到以后,皇上就改口,反过来劝太后:“不用跟他生气,生气也是白生气,”忠毅侯惹得好大一场雷霆,结果带着一身茶叶水,就安然无事回了家。
由皇上嘴里知道与军中有关,假如换上别人,只怕不能一场打骂就此过去。假如换上别人,皇上也不会把他叫进来打骂,只会交给刑部调查。
在这样的心思上,席连讳大胆的判断出来,皇上生气的原因并不严重,而忠毅侯不是圣眷衰落,却是更多出来。
抬眼,见到人已到齐。席连讳肃然的敲打起来。
“京都乃繁华之地,也是流言集中的地方。在我衙门里做事,不许结党营私,不许传散谣言,不许勒索官员,更不许,”
凛然扫视在官员面上,见到他们都流露出诚惶诚恐的态度,席连讳方徐徐说下去:“借事生事情!”
魏行面上火辣辣的热起来,心里虚的他总觉得这话说的是他。魏行刚才也在御书房里,他见到皇帝对着忠毅侯怒气不一般,他是生出一些不太好的心思。比如,背后不满意忠毅侯的人,羡慕眼红他有太后的人,可不在少数。
而这些人,魏行碰巧认得很多。
……
宝珠在小客厅上坐着,田光在对她回话。
“二爷,投奔您的人越来越多,依我看,有些人江湖上浪迹惯了,并不能心悦诚服。”
宝珠气定神闲:“这话极是,他们习惯无拘无束,天不管地不收。有的人投奔我,还有三两分想走正途。这样的人你只管安抚他,让他们暂且留下。侯爷说自从皇上登基,还没有正经开过武举。正在和镇南王商讨这事情,下半年不开武举,明年也开。”
田光大喜过望:“是吗?”他有几个兄弟听说他当个官儿,经亲戚拜年的话传开来,从外省赶来,现住在他家里,也都有一身功夫,田光正想找机会推荐给宝珠,听过这话他如获至宝,念叨着:“还是侯爷想得周到,还是侯爷最好不是。”
宝珠含笑,田光想了起来,忙讪讪加上一句:“二爷也好,二爷最好,哈哈。”
“还有一些过来是趁热闹的人,随他们去吧。横竖在京里地面就得安分,他们安分不了,也就自己散去,这个不用上心。”宝珠接着说下去。
田光躬身答应着。
还有一些有关街头巷尾的话,宝珠就要交待的时候,见厅外的丫头微变面色:“小苏姑娘来了,慌慌张张的,连同跟的人也没个体统。”
宝珠也吃了一惊,忙忙的起身。
小儿媳苏似玉虽然小,却不是随意惊慌的人。更何况小六在宫里,她这时候应该是从宫里出来?加上跟她的人也一起慌乱,宝珠头一个心思就是担心太后,身子骨儿又不好了吗?
家里的长辈,祖母老太太上了年纪,舅祖父老侯也时常病卧不起,还要为加寿筹划,宝珠时常为他们担心。太后若是再病一场,宝珠总觉得孝敬上不足够而悬心。
田光退到一旁,宝珠走到厅口儿,见过了年四岁的小小苏跑得飞快,跟她的奶妈反倒气喘吁吁在后面。
扑到宝珠怀里,苏似玉小嘴唇差点儿咬到宝珠面颊,大声喘着气,夹着小声的说话:“不好了……呼呼…。皇上打侯爷呢…。呼呼……要削爵位…。呼呼,”
宝珠把她抱到身前,同她脸对脸儿。知道这孩子不会开玩笑,但宝珠也看着她的小面容才觉得话是可靠的。
“你在哪里听说的?”
小小苏瞪着眼睛:“我在太后宫里,正同小六吵架,小六要吃冰,我说不能吃,小六说我弄不来冰,我说弄来也不许吃,就有人来对太后回话,太后带着小六去御书房,我来告诉婆婆。”
宝珠颦起眉头,苏似玉的奶妈赶到,她们当时在场听到,也是这样的说话:“……就是这样,我们请小姑娘赶紧回家告诉,有太后在料来无事,不过夫人也要早知道不是。”
主仆都是这样说,宝珠暗想这事情是真的。但为了什么呢?身后田光走出来,郑重的一欠身子:“二爷,不管出了天大的事情,兄弟们也不负二爷。”
看着憨厚的田光,抓住机会献了个殷勤。奈何他的忠心宝珠早就知道,随意嗯上一声,脑海里跑开马似的寻思表兄哪里做错?
直到无意中见到膝下眼巴巴的苏似玉,和关心关切的家人,宝珠转了回来,漫说宫里有太后,就是宫里没有太后在,表兄出了事情,似玉都到了家,关安却人影子不见,这里面必然有内情。
这样一想,宝珠重新安定下来,抱起苏似玉香了香,苏似玉格格很是喜欢。吩咐田光:“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事情再来说话。”田光当府中出了大事,不敢耽误出府,去和他认得的人说话。
二爷家里眼看出事,一个一个的,你们都不能这时候惹事生非,给二爷添乱才行。
他从街的另一头出去,袁训关安带着小子们从另一边街口回来,角门进来到书房门外下马,正房里连渊等人身影依稀能见。
小子们高打门帘:“侯爷到!”
袁训一步进去,目光炯炯有神:“计策开始了!像是还有条大鱼在京里,会玩鼓惑人心的法子。”
……
天还没有到中午,书房里,执瑜执璞晃着胖脑袋背书。韩正经累了,悄悄的往门外爬。
“大哥,二哥,”苏似玉在门外打手势。
韩正经乐了,他能帮忙啊,爬回去推一把执瑜,执瑜推一把执璞,三个蹑手蹑脚出来。
好在这不是小二在上面,不然可不能这样。
苏似玉嘀咕几句,又来见香姐儿。
香姐儿瞪大眼,也拔腿就跑。
苏似玉觉得累了,让奶妈抱起:“去梁山王府,还有三姐没说。”
正房里,宝珠安然拿起绣花绷子,和小媳妇们说着花样子轻笑。房外,三个脑袋凑起来,香姐儿纳闷:“母亲不着急啊?”
“去书房!”胖小子们前面带路。
袁训走出来见他们,换过一件外衣的侯爷温声慢语:“怎么不上课?”
“爹爹让皇上骂了吗?”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袁训微笑,这耳报神快的,拍拍孩子们:“爹爹当差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
打发他们走,香姐儿伸出手臂抱抱他,大眼睛里全是信任:“爹爹,二妹信你没有错。”
袁训颔首。
执瑜执璞见到,胖手把小胸脯一拍:“爹爹,我们也信你!”
袁训把他们撵走,回到书房里正商讨着葛通办的不错,大门外面马车飞至,闯进角门里,萧战还不满意,还说着快,和加福在二门下车。
小夫妻不是去安慰袁训,而是找到还没回到学里的执瑜执璞,又叫来香姐儿。
韩正经留在宝珠房里,就不在这里。
茸茸新绿的柳树底下,五个小孩子围坐。萧战清嗓子:“嗯哼,咱们来商议岳父是让谁陷害的?”
加福补充:“没有人陷害,皇上才不会骂爹爹!”
萧战小手在鼻子上一抹:“一定是戏台上那白鼻子的老头儿,那是大大的坏蛋!”
执瑜执璞和香姐儿叫出来:“就是你爹爹!”
萧战跳起来:“不可能!我爹不是白鼻子!”
三只小手指住他鼻子:“关大叔说的!”
“你爹在边城,你没见过,怎么知道不是白鼻子!”
“战哥儿你要小心,你是白鼻子的孩子,你的鼻子也要白了!”
萧战气呼呼跳起来,有不能面对加福之感。嚷道:“等我回家让祖父去问,我爹肯定没有白鼻子!”
香姐儿留下加福:“三妹别跟他去,过几天他鼻子不白,再同他玩!”加福半信半疑,但父亲和战哥儿的天平上,加福是倾斜的,怕萧战听到难过,小小声道:“二姐我没有走。”
萧战伤心的一个人走了,甚至不敢叫加福。
梁山老王正在陪妻子说话,说来说去不过是战哥儿今天又学了多少书,有多么的好,见萧战一头扎进来。
他面上伤心欲绝,扒到祖父腿上就问:“说我爹在皇上面前告了岳父,这不是真的吧?”
梁山老王明白孙子的心情,他和加福好不是。慢条斯理的回答他:“这叫政见不同,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把萧战抱起来:“来来,咱们去书房好好说说什么是政见,你啊,也该学学这一课了。”
这个时候,柳家的小子火急火燎来见柳云若:“公子,让您说中。梁山王府小王爷赶着车飞奔进忠毅侯府,一定是背着您私下开会。”
柳云若撇嘴:“我就知道!”
柳家的家学今天休息,柳云若放下书,从自己房里往外面走:“备车,我去侯府吓他们一下子。不像话!以加福为首,就让出他们几个全当家!凭什么,会议不叫上我!袁家叔父开会还叫上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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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只饱食的饕餮,狡猾一笑,“一剥到底,滋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