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娘子抱

知汝应有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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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冷?”

    陈默欢轻轻握住她安放在膝上的一双手,连累她的心随着马车一起晃晃悠悠。

    程锦衣摇摇头,他二人虽然相识不过半月有余,但近日来常待在一处看书,侍弄药材,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陈默欢没有收回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此去北唐,天寒地冻,本不想带着你教你受罪的。但我私心很想带你去见见我的师父师祖。”

    程锦衣将低着的头抬起了一些望向他,见他含笑瞧着自己,又忍不住将头低了下去,一双手在他掌中局促地蜷缩着。

    “是叶大夫和楚大夫么,你的医术如此超群,想来,你的师父师祖更是了得。”

    陈默欢应道,“不错。我自幼在北唐长大,一直随着我的师父师祖学习医术,只是半月前收到家里的书信,说是给我找了位天仙做夫人,我一听,心下欢喜,便连夜乘船去了西魏。”说到这,他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笑意溢了一地,“锦衣,我虽然貌丑,但如今戴着面具,吓不到你的。你不要总是低着头不肯看我,一副很怕我的样子。”

    程锦衣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我不是怕你。默欢,我好像得了一种怪病,你能不能帮我瞧瞧?”

    陈默欢手指顺着她的掌心轻轻往上滑动,停在她的手腕上,“你脉象平稳,只是心率略快些。应是心绪不宁所致。”

    程锦衣道,“我近来总觉心乱如麻,思绪纷扰,常常会因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出好久的神,做事也总是出乱子。这病有的治吗?”

    陈默欢的手指忍不住轻轻在她手腕上摩挲,“锦衣,我能问问,这个困扰着你的事或人,是谁吗?”

    程锦衣偷了西斜的落日余晖作了胭脂,她低下头去,只道,“治病还要知道这么详细的么?”

    陈默欢道,“我并不只是医治你的大夫,我还是你将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夫妻二人间,需要坦诚相见。”

    程锦衣忍不住反驳,但她声如蚊呐,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可是我们两个人不是还没有成亲么。”

    陈默欢没有立刻接话,程锦衣心里很是不安,砰砰砰跳的飞快。

    却听他忽然道,“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程锦衣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茫然地看着他。

    陈默欢看向她,认真道,“宜嫁娶。”

    程锦衣这时才恍然发觉偷的余晖太多,都红到了她的脖子根。

    陈默欢笑着将手炉塞进她的掌心,然后捧着她的一双手,“成亲之后,记得告诉我。你一直念着的人和事。”

    程锦衣觉得手中的火炉太烫了,而陈默欢的手与那火炉比起来显然更胜一筹。但最烫的,却还是她努力藏起来的脸。

    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抵达了北唐的扬州城。

    “公子,到了。”

    车帘掀开,程锦衣率先下了马车,小厮正要上前将陈默欢背下马车,陈默欢却不肯,越过小厮看向了程锦衣。

    “锦衣迟早是要嫁过来的,你们早晚也要唤她一声少夫人。有些事,若是少夫人在,就不必你们亲力亲为了。是吧,锦衣。”

    程锦衣望着他,局促道,“默欢……”

    陈默欢也同样望着她,“难不成,那次你同我说的,都是哄骗我的?”

    程锦衣与他僵持半晌,这时,沈府大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位眉目慈悲的素衣妇人,她未语先笑,笑声比那清风拂面还要沁人心脾,“欢儿,休要为难我的徒媳。”

    程锦衣回首望去,那妇人已很快行至了近前,拉住程锦衣的一双手,“你便是欢儿在信里提及的锦衣吧。虽然欢儿早在信里已经把你夸的举世无双,但百闻不如一见,我到觉得,即便欢儿信里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将你的好写出一分。能讨到你这样的媳妇,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外面天气冷,我光顾着同你说话了。快些随我进屋,我已吩咐人备了一碗姜汤,先喝了去去寒气。”

    两人说着话,就要携手往屋里去。程锦衣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仍旧待在马车上不肯下来的陈默欢。

    妇人会心一笑,“还没过门呢,就知道心疼丈夫了。”

    程锦衣低下头去,“师祖……”

    这一声唤得叶轻迟心头一软,她看向马车上的人,“你走还是不走。”

    陈默欢岿然不动,双手抱臂,“我腿瘸,走不了。”

    叶轻迟又道,“你待怎地?”

    陈默欢默了会儿,然后含着笑开口,“要娘子抱。”

    程锦衣觉得这天气太热了,也许是躲在云后的太阳悄悄探了个头。

    叶轻迟笑着看向程锦衣,“锦衣,你的丈夫你自己看着办。依我看,若是你如今还没过门就这么宠着他,日后成了亲他岂不是要上天?尤其是欢儿这种得寸进尺的更不能对他百依百顺,小心日后让他牵着鼻子走。今日,就先晾他一晾。咱们进屋去,让他在这里吹吹风。”

    程锦衣被叶轻迟拉着进了屋。不消片刻,马车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坐在马车里的陈默欢笑着掀开帘子,探出头,“锦衣——”

    一根银针迎面飞来,他迅速闪身躲开,然后回首看向门口的女子,“师父,您这辈子可就教了这么一个徒儿,若是失手误伤了,你岂不是要悔憾终生。”

    这女子比刚刚那位妇人年轻些,但气场丝毫不逊,有不怒自威之势。

    她只道,“你受我和师父教导,若是连这一根小小的银针都避不过去,还怎么随我二人修习医术。还有,你只是腿瘸又不是全身瘫痪,下个马车还要你娘子背,你知羞不知羞?”

    陈默欢双手抱臂,身子随意倚在马车上,他淡笑着开口,“小两口的情趣罢了,师父你不曾婚配也不曾有心仪之人,不知者不怪,徒儿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楚问气的柳眉倒竖,“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管教无方,才教你如今目无尊长。也罢,让你待在这儿多吹会儿凉风吧。”然后,她退回门去,看向左右,“把门锁好。即便等会儿他哭爹喊娘,也千万别心软将他放进来。”

    大门合上,陈默欢退进马车去,将棉被扯到身上,同时拿过手炉。

    可手还没来得及捂热,一只手飞快地掀开他的帘子,又一只手伸进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他的手炉。

    “……”

    他怔住,棉被也被第三只手扯了出去。

    “……”

    他猛地掀开帘子,两名抱着手炉与棉被的小厮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诚惶诚恐地对着他行礼道歉,“公子莫怪,这都是医仙奶奶吩咐的。您也别为难小的,医仙奶奶若是生气起来,那一包银针可都不是吃素的。您老先受委屈在这儿待一会儿,等什么时候医仙奶奶气消了,再放你进屋来。”

    陈默欢只好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两名小厮鞠躬道谢,马不停蹄地遁了,然后插上了门。

    陈默欢待在马车上静坐了会儿,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马车外,发出一声轻响。

    “从北唐追我到西魏,又从西魏追到北唐。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陈默欢轻笑一声。

    风渐大,像是风烛残年濒死之人发出的呜咽。

    车帘被风缠得不停扭动,车外人与车内人就这么隔着这一道车帘说话。

    “你是她苦心培养的徒弟,我本意并非伤你。只是你太不识趣,总是碍我的事。我纵然再有心留你,却也早已没了耐心。你乖乖的不要插手此事,就不会有这些风波。不是我想要你死,而是你执迷不悟,一心找死。”

    车帘被风骤然加重的呼吸猛地吹起,帘起,两边的人却同时没了踪影。

    “你应当知道,我那日派去的两人不过算作警告。依你的身手,即便一怒之下要将他们杀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你最后放过了他们,让我很是意外。毕竟,他们其中一个,可发现了你的秘密。”那人视线下移,落在了陈默欢的双腿上。

    陈默欢同那人同立在马车顶子上,只道,“腿瘸不腿瘸还能算作秘密么?若是你觉得这消息很值钱,大可将它散播出去。添油还是加醋,全凭你自己喜好。”

    那人笑着摇摇头,“你很像她,竟让我有些不忍心杀你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可以守口如瓶,我便放你一马。”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对了,忘记同你道谢了。你一路跟着我,却没有贸然动手伤及无辜,我很感激。”

    “原来你这么早就发现我了么。难怪你刚刚不肯下马车,原来是准备等我出现?”

    “不下马车,本意是想调情,同你交手不过是顺便。”

    “好。我到要看看,传闻中八岁便名扬天下的陈家公子到底有如何了得。”

    黑衣男子脚尖踢在马车顶上,借风势向前迅速一掠,刀尖直逼陈默欢的天鹅颈而去。

    陈默欢手腕一转,三根银针从指尖飞出,将刀片打歪。同时,身子朝后瞬移,抬脚在那人手臂上借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一踢,然后掠下了马车,落地时,衣摆带起的余风激起了齑粉似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