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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上的班一周休息一天,周六过后,周日是要上班的。庞淑华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找到工作,我说找到了,在赛柯电脑城卖电脑,又问我缺钱不,我说不缺钱,让我在外注意安全,不要跟坏人混,我说不会的。
赛柯电脑城一整栋楼都是卖数码产品的,一楼卖台式机和笔记本,二楼卖打印机和耗材,三楼是数码相机什么的。开工后第一天,我接到一个客户卖了一台组装机,我好久没有拆机,给客户装机的时候,梁平在跟前指导,机子装好,再装系统和常用软件,忙了一个上午。
中午吃了一碗酸辣粉,给苏青萍打电话:“喂,在干嘛?”
她在电话那头发出喝汤的声音:“吃午饭,你吃了没?”
“吃过了,就想你了,顺便问问你吃了没有?”我说。
“正在吃。”她说。
“吃的什么?”我问。
“你猜?”她笑着说。
“有喝汤的声音,吃的酸辣粉么?”我猜。
“不是,是米线。”她道。
“巧了,我也吃的是米线,真是心有灵犀啊。”我道,“你肯定也想我了,吃的饭都是一样的。”
“也许吧。”她一个也许吧,都让我高兴好久。
我在柜台间的走廊里打电话,梁平走过来说:“开会了。”
我跟苏青萍说了拜拜,跟着梁平去办公室开会,主持会议的是郑哥,销售、技术、库管、加上财务将近十个人。隔一段时间就要开一次会,大部分的会并不能解决实质上的问题,无论与会者能提出多么建设性的意见,最后都不了了之,不了了之之余,还要告诉大家,公司有公司的难处,尽管这些问题仍然解决不了,大家还是要尽心尽力,开会这事成了循环做无用功的方式。
郑哥道:“咱们公司呢,不大,在红兴总共三个销售点,赛柯电脑城是最大的,现在是学生放假的时候,新生也快开学了,是电脑销售的旺季,孙丙岩呢是公司的新员工,表现不错,今天上午卖了一台组装机,价格卖的还不错,在这里特此表扬一下。”他看着我,我对着他微笑表示感谢。
他又接着说:“上周呢,我一直在跑单位招标采购的事情,比较忙,今天借着这个时间,给销售部分配一下这个月的销售任务,梁平10万、陈强10万、剑涛10万、三姐10万、孙丙岩来的时间短这个月6万就行了,希望大家共同努力。”
有点高啊,张剑涛小声说了一句。
“论销售能力,你的任务10万一点都不高,完不成要扣你工资的哦。”郑哥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跟张剑涛说,“其他谁还有什么问题?没问题就散会了。”
散会出了办公室的门,我问梁平:“李思瑞怎么成了三姐?”
梁平道:“你想一下,英文的‘三’怎么读?”
“哦,原来如此,这爹妈真有文化,一个名字中英文都有了。”我这样一说,李思瑞在旁笑嘻嘻的。
那天我运气特别好,下午下班前又接了一个客户,一次买了十台联想的品牌机,总销售额将近5万。梁平给我帮忙验机,还要上门安装,装软件,忙完已经天黑了。
晚上给苏青萍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洗洗睡了。
梦里梦见苏青萍结婚了,我哭的稀里哗啦,肩膀不停的耸动,梁平推了我一把:“狗日的,抖什么抖,**呐,别把床弄脏了。”
我醒了,想着这个梦确实悲伤,又在黑暗中掉了几滴眼泪,很久都没有睡着,后半夜下了一场雷阵雨,温度降了下来才睡着。
这一天油条大妈没有骂人,是梁平将我叫醒:“上班了,起来了。”他已经刷着牙了。
“你问问房东,有没有双人间,跟你挤在一张床上太热了,睡不好。”我没有起床,躺在床上抽了一支烟。
“你是怕打手枪被我看见吧。”他那姿势,要把牙龈刷烂。
“打你妹的手枪,我晚上做噩梦,被你推醒,看见你一柱擎天,怕你哪天伤到我。”我把烟灰抖在床边的垃圾桶里。
梁平把漱口水吐在面盆里,嘴唇上沾满了牙膏沫子:“贱人!”
我说:“不对呀,我们这一周从周一开始是晚班,下午两点才上班,你现在就把我叫起来,好不容易睡个懒觉,还被你破坏了。”
“睡懒觉是浪费人生,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梁平把毛巾搭在架子上,“你可以去找苏青萍啊。”
“她上午十一点上班,到晚上七点,我去那里看她上班有什么意思。”我说。
“那我们去问房东吧,有房子的话,现在就搬了。”梁平道。
我跳下床,开始洗脸。
房东是个老太太,自己住在一楼,儿女都不住这里,她那个房间一点光都照不进去,我们去敲她门的时候,隔着窗子只能看见一台老式电视机放着的戏剧节目,她要是哪天死在房间里都没人知道。
问了老太太,刚好还有一间有两个卧室的空房,就在三楼,但是比原来要多出一百块,这样我和梁平一人承担200块。
打扫卫生,搬东西,全部弄好,已经到了要上班的时间。
这一个礼拜,我每天给苏青萍打两个电话,每次一个多小时,交了两次话费,我迫切地想见到她。
一到周六,我就去找苏青萍,我走的时候梁平还没起床,在油条大妈那里拿了一根油条边走边吃,到公交车站前已经吃完了,捧着杯子喝粥。
车到了,一大帮人挤着上车,等我挤进车厢,抓住拉环,才能勉强站稳,下车一摸口袋,手机不见了,刚才上车的时候有人故意乱挤,被哪个杂种偷走了,他妈的,那是我才用了两个月的新手机,我在心里骂了几万遍。
好在另一边的口袋里还有几百块钱,下了车,我去买了部旧手机,花了200元,黑色的西门子,成色还算新,去补卡时,营业员问我带身份证了没有,没带的话补不了。
我借营业员的电话给苏青萍打了个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她今天休息,肯定也没在药店里,抱着一丝幻想,我在药店外面朝里看了几次,没有看到。
在天盛后面老百姓大药房那条街道,苏青萍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每遇到哪家商店有公用电话,我就上去给苏青萍打一次,有两次仍然是通话中,第三次是无法接通。
渐觉无望,我就往赛柯电脑城方向走,仍然是遇到一个公用电话,就去打一次,从天盛走到电脑城,差不多三个小时,我顶着烈日,心内比这烈日更让人煎熬。
这天过的,失魂落魄。
先是手机被偷,苏青萍电话也打不通,到后来我补了卡,打给朱慧,她也打不通苏青萍的电话,更不知道她在何处,临睡前又打了两次,依然如故。朱慧说她下个礼拜六要结婚了,我问她是不是不结不行了,她说没那样的事,这玩笑开的很没水平。
又过了一个夜晚,苏青萍主动打来电话,我问她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是怎么了,她说电话烂了,我问怎么烂的,她说不小心摔烂的。晚上下了班我去找她,在天盛逛了会儿,来到贡枣江边。
贡枣江的得名是由于江边的枣子极为出名,明清两代,这些枣子是历代红兴的知府大人巴结皇上的贡品,这条江就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而那些枣树已经老得不会结果,被砍掉许多,只留下两棵用大理石砌起了台子,成为江边一景。枣树旁修起了一长排石凳,夏天的夜晚聚集了无数出门纳凉的人,于滔滔江水旁你来我往。
枣树下的广场,早被跳舞的大妈们占领,我们坐在广场边上看着大妈们伴着音响的节奏起舞,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没有接,直接挂掉关机了,我抬起臂膀搂着她。
我冒出一个想法:“青萍,要不我跟他见一面吧。”
“干什么?”
“谈谈!”
“谈什么?”
“让他知难而退,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不会见你的。”
“是不敢见么?!”
“不知道……反正.....不会见的。”她说了不到十个字,停顿了两次。
其实就算真的见了面,我也没有真能说服他的把握,但这是我表明态度的一种方法,假如大家都是谦谦君子,决定权就在苏青萍身上,苏青萍没有把我追她的门封死,说起来,我的胜算更大一些。他不愿跟我面对面一决雌雄,可以定义为变相示弱,我只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就够了,会不会真的谈,谈些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假设他狗胆包天,真的应约而来,我可以说:大家都是男人,有些话应该当面说清楚,我认识苏青萍有十年了,她是我喜欢的人,我要照顾她一辈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喜欢我,我们更应该在一起。说完这些之后,我可以点上一支烟,看他的反应,如果他说他也喜欢苏青萍,那等于是在重复我的话,这就需要苏青萍做重要决定了,如果他当场决定放手,那就万事大吉。归根结底,苏青萍不希望出现这种令她难堪的局面。
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决定走回去,我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松开。从江边走到她家,要将近一个小时,我们像大街上的每一对相爱的情侣,留下一串欢声笑语。
我给苏青萍讲了一个充满了魔幻风格的故事:
从前,有一株艾草住在山涧前的岩石旁边,卑微却并不孤单。她一生下来就在这儿,从没离开过,也没想过要离开。山中岁月,绵长恬淡;风清松老,鹤梦悠闲;云卷云舒,月缺月圆。她看着飞往春天的候鸟,看着蝴蝶翩翩在花丛间,落英缤纷时节霜染丹枫,山涧溪水潺潺。这样的景象她已见过九百九十九年。因为只是一株艾草,因为从不记得忧愁,所以快乐无边。
不远处有一座六角飞檐漆檩画柱的亭子,不知何人建于何年何月,不知为何建在这野岭荒山。除了打柴的樵夫,采药的郎中和山上庙里化缘的和尚偶尔歇歇脚,鲜有人迹。胆大的燕子们还在亭子里筑了巢,飞来飞去,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那是个夏夜的迟暮黄昏,上弦月儿刚刚爬上树梢,燕子已经归巢,萤火虫打着小小的绿灯笼画出一条条蜿蜒的绿线。亭中突然白光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悠然而立。俄尔,一阵响彻天外直达九宵的笛声传了出来。艾草心想:这笛声一定出自亭中那个白色身影,高人?隐士?抑或是神仙。等她回过神来,亭中已空无一物,她的心也空荡荡的。思忖:何时再闻笛声,何日再见魅影。那夜,那株艾草一宿未眠。
翌日,阳光依旧普照,天地鲜艳如斯。艾草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心里盼着天尽快黑下来。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去年来过的那个郎中采走了对面背阴处那棵三百七十六年三个月又七天的陌桑子,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开花的时候老朝着艾草笑,艾草讨厌他,更讨厌他的傻笑。现在好了,他被人连根拔起繁花落尽,正是她幸灾乐祸的好时候,艾草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旁边的蒲公英觉得艾草很过分,她一面放飞数以百计的种子一面说:他只是对着你笑,又没得罪你,怎么说也算一位故人,如今惨遭屠戮,这真值得你这么高兴吗?蒲公英说的很对,艾草回头再看阴坡那片空地,已然空空如也,一种酸涩的悲凉从心头掠过。好在日沉西海玉兔东升,天色已不早了。艾草还有更重要的事。
为了不再错过看清亭中人的模样,艾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里。还是昨天大致的时候,那道白光闪身而入,“天哪,白狐”艾草大叫了一声,原来那个神秘的人和艾草一样均属异类,而他已经可以在夜间幻化成人形。他似乎被艾草惊到,朝这边看过来,正好看到注视他的艾草,四目相对虽无语,那棵艾草感到电光火石在眼前迸裂,一颗心仿佛就要跳出来了,于是赶忙转身不敢再看,直到这异彩灵音消失良久。这只白狐艾草在五百年前就见过,那时的他只是顽皮可爱涉世未深,想不到白云苍狗时光荏苒一晃五百年就这样过去了。其实也不难想象,他在夜里来亭子也不过是最近两天才有的事。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他风雨无阻从未间断,每天吹奏的也是同一支曲子。艾草默默倾听了六个月零三天,在那之后他好久没有来。他不来,艾草愿意长眠在这冬天里不再醒来。冰雪本无消融意,奈何春早。幽寒的冬季过后艾草又睁开眼睛,伸了伸懒腰。雪还没有完全化掉,那夜,他又来了。依旧白衣胜雪,依旧神健形瘦。艾草欣喜若狂。第二天艾草痴痴等了一夜,过去的一千年都没有那么漫长。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冬夜的艾草,寂寞如雪,静默等待清晨的阳光与她相溶,曲终了,如相送,旧梦该不该醒,她不知道。
山中的浓雾掩饰了艾草的脆弱,好让周围朝夕相伴的兄弟姐妹们分不清她叶子上的是露水还是泪珠。尽管如此,艾草的心还是很乱。艾草日以继夜祈求佛祖,想再看他一眼。佛祖说:他功力不够便私自幻化人形,还和凡间女子相恋。后来胆大包天盗取仙山灵芝,现在已经被灭了真身转世投胎了。你还想见他吗?这简直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艾草懵了,原来她和人间的女子一样把最初的感情都给了那种坏而有魅力的男人。佛祖啊,是我贱情轻许,佛祖啊,就请你让我再见他一面吧,佛祖叹了口气,好吧。
艾草不甘心往事就此如烟般散去,那个四目相对的夜晚,那个让她心如鹿撞的眼神,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难道这就是一株艾草的宿命。
一年后,艾草化身一条锦鲤欢快的游动在从前的小溪。还是那条山涧,一切都还没有改变。那株卑微的草在千年后终于得以转世,可以游着去过新生活了。佛祖说,你看,亭子瓦棱上的那只燕子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白狐。佛祖话音刚落,又飞来一只燕子,落在旁边,双燕呢喃好不亲热。佛祖又说,山下有一个卢员外,员外的女儿雪燕质洁如玉雪骨冰魂。一天员外的妻女上山还愿在亭中歇息,被白狐看见,从此他便不再求仙修道,一心恋栈雪燕姑娘,你夜间听到的笛声便是他们在小石桥私会的信号。但毕竟人妖殊途,后来卢雪燕身染重疾,白狐为救她到仙山盗宝被守山神将打回原形,雪燕也不治而亡,檐头上的另一只燕子便是已经轮回的雪燕姑娘。
佛祖接着说,其实,你一直都是缘木求鱼在别人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归宿,哪会有什么结果。你们已经缘尽于此了。艾草不由黯然神伤,怔住了。佛祖大笑,笑声震彻云宵。两年前,郎中采走了山中的陌桑子救活了亡女心痛几欲气绝的员外夫人,那陌桑子因此功德圆满得以转世,你看水深处,那条锦鲤便是长在山阴下朝你笑过的陌桑子。他笑容灿烂如阳光般温暖,艾草愠而不怒直勾勾凝视他羞怯的眼神。然后,纵身一跃出了水面扬起一朵好看的水花,向更深处游去。
平静的水面只留下一尾波澜,渐渐消失不见。
“故事编的不错。”苏青萍说,“是圆满的结局。”
“你就是那艾草,我就是那陌桑子。”我说,“你终究应该属于我。”
“真有陌桑子这种植物么?”她问。
“跑题了啊。”我说。
再见,她说。故事讲完,她家到了。
明天见,她嗯。
我站在这里看你进了小区,我再走,我说。
她走到小区门口,挥了挥手,我看不见背影了,折身离开。
她一直没同意跟我睡觉,但亲嘴这事倒说来就来,这条路幽深无人,我们曾在一棵法梧树下深吻,一辆车驶过踩了脚急刹车,又往后倒,汽车大灯照着我们,我们全然不顾继续亲,那司机觉得没意思看了一分钟就开走了,苏青萍事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不用理会那些无聊的傻逼。
在没睡过之前,我们走遍了绿叶区所有的大街小巷,我背着她的小包,拿上一瓶饮料,手挽手漫无目的地乱走,我给她讲了这些年我所有的经历,说起哪怕看到或者听到她名字的任何一个字就会想起她,我说到这些过往的思念之时,她会用力捏我的手证明受到了触动,然后沉默一段,当时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打动她,有哪种力量能让她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我讲完了一段人生,她的表现没达到我的期待时,我常常觉得再无计可施,却也不想让她看出我的落寞,就会说送你回家吧。一般走到凌晨一两点先送她回家,我再打车回李家村,互道晚安之后抓紧时间睡觉,那时候真是精力充沛,哪怕五点钟开始睡,我也能按时起床上早班,梁平说这是爱情的力量,后来我年龄又增长了几岁,明白这是想拥有爱情才会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