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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黎月开着大黄蜂,车屁股一甩,带着辰涅下山。
一路上赵黎月都在边开车边用蓝牙耳机打电话。
第一通电话,对面是她亲娘——
“店里忙,我这两天不回家。”
“没钱没钱没钱!”
“没有钱!你女儿明天就去死!遗产全捐掉你满意了吗?”
第二通电话是和店里的运营——
“下一批上新要是货再不够,你也别干了。我不要你的头!你提库存来见我!别提你的头!没用,你的脑袋不能发快递!”
“我晚饭前到店里,把这次上新的单据全部报给我,直通车先不买,我晚上回来再说。”
“包装盒不够你现在和我说?你和我说就有包装盒了吗?你不去和售前的人说?”
“到店里再说吧。”
第三通电话竟然是陈硕。
这一次赵黎月没有张口发怒,辰涅坐在副驾驶上看得出来,她在忍,一直“嗯”“好的”作答,口气听上去和平常没有不同,实际上却在咬牙切齿。
挂了电话,赵黎月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拍得自己手疼,拍得一旁的辰涅心疼自己的大黄蜂。
但赵黎月还是顾着辰涅,强打精神,哼哼地表示自己捏了一手照片,这个婚是离定了!
打了个几个哈欠,辰涅有些犯困,快到山下的时候脑袋一歪睡着了。
调音台被按掉,赵黎月用耳机听歌,又从后座拽了外套,单手给辰涅盖上。
车子一路还算平稳,但速度一快,还是会晃。
迷迷糊糊中,辰涅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有人和她说:“别回头,一直往前走,看到人就喊。出去了就把这里忘掉,别再想,什么都别想。”
“也别再回来。”
辰涅躺睡在座椅上,眼角突然就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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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回G市,刚过ETC,辰涅醒来。
她伸了个懒腰,手在驾驶座靠椅后拍了拍:“辛苦了。”
“你这刹车怎么这么硬!”赵黎月皱眉抱怨:“都开了几年了,能不能换啊,不能换我和玛丽资助你换车。”
辰涅立刻坐起来,平静地说:“你觉得那辆玛莎拉蒂怎么样。”
赵黎月立刻抬手挡住自己的侧脸:“看你玛丽姐姐去,她有钱。”
G市天气晴朗,阳光照进车内暖烘烘的,辰涅打开音乐,又哼着歌落下车窗,她看着窗外,看上去心情不错。
赵黎月也就放心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开了足足六个多小时,赵黎月觉得屁股疼腿算,将好一辆奥迪车从旁边别过来,塞道大黄蜂前头。
赵黎月嫌刹车太硬,狠狠一脚踩下去,差点急刹,引得后面跟的车直按喇叭。
“傻逼。”赵黎月愤愤地盯着前面的奥迪。
旁边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后面的人应该也是这么骂你的。”
赵黎月:“是咱们后面的人,骂的也是我们。”
回到G市,赵黎月就想立刻去公司,看看时间也该晚饭了,想想还是决定带辰涅去晚饭,她问辰涅吃什么,辰涅说烤肉,赵黎月说那就汉拿山。
辰涅默默道:“姐姐你还是回公司吧。能不能有点追求?”
赵黎月瞪眼瞥她:“汉拿山怎么了?你一辆破车都开了多少年了,还有脸嫌弃汉拿山?就汉拿山!永旺的汉拿山。”
辰涅提醒她:“是周玛丽的汉拿山。”
永旺那家汉拿山的老板是周玛丽,她有个单独的包间,平常放着不用,因为辰涅爱吃烤肉,那包间特意让辰涅用来挥霍的。
进了包间,菜一道一道上来,领班进来倒饮料,笑嘻嘻说有段时间没见她们来了。
隔着一道门,外面就是大厅,交谈聊天喊服务员,肉刺啦在铁板上,这才是本该属于赵黎月和辰涅的现实生活。
手里烤着肉,耳边夹着手机,这次轮到辰涅无休无止地操心工作——
“掉色、线头、尺寸……这些问题你想我和你重复多少遍。”
“打板后没有通过的衣服拿回去再打板。”
“我的微博更新我会注意。”
和赵黎月声嘶力竭的怒吼不同,辰涅在工作上和员工的讨论永远是理智至上的平静叙述。
赵黎月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她、辰涅、周玛丽,完全是三种风格,她着急起来又跳又哭又怒,辰涅永远在叙述,周玛丽一直在冷嘲。
就这样的三个人,竟然是关系最密切的朋友。
挂了电话,辰涅揉揉眼睛,赵黎月问她:“头还疼?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店里的事情让他们帮你看着。”又说:“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别想了。”
辰涅笑笑,看着赵黎月:“我没事,吃完了送你去公司,我也去公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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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涅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给她亲娘打电话。
辰涅妈惊讶:“你回来了?大象看完了?”
辰涅:“看完了。”又道:“最近要拍照出片,准备下个季度的衣服,可能会比较忙。”
“那你又要出门了,几号回来?”辰涅妈叹气,觉得错过那个条件还不错的优质相亲对象有些可惜了。
辰涅想了想:“快的话半个月。”
办公室的门被敲开,助理秦可可见老板挂了电话,才道:“辰姐,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走?”
“后天早上。”
“好。”
秦可可退出去,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看辰涅。
辰涅抬眸:“还有事?”
秦可可摇头:“没有,我去干活儿了。”
辰涅看着手机,点开微信,通讯录里找到厉承。
资料一干二净,除了名字和微信号,其他什么都没有,连地区都是随便填的。
手机角磕在桌面,辰涅想,他应该知道她们退房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不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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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大老板回来,下面的员工个个缩了脑袋,小打小闹都适可而止。
辰涅一般不在公司,除了上新、折扣、拍片出图和一些重要决策,其他事情都有下面的人去管。
公司里售前售后客服、打包发货、运营、助理,很多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她们都和辰涅差不多大,都羡慕辰涅有漂亮的足以改变命运的脸蛋和姣好的身材。
但工作时间一长,更多的,还是佩服辰涅稳重的气质。
二十六七岁,同样是网红开店,别人都是名包名表奢侈品加身,辰涅早几年就自己花钱出国读书,她读艺术学历史,涵养气质兼修。
公司里的大妈教育起年轻小姑娘都说:“你们年纪小小,不要去看那些女明星,你们就看看辰总,要像她这样努力。”
有人说,这样不累吗?花钱不就是为了舒服的,要是像她这么有钱,何必这么累。
大妈怒说,这怎么能是累,辰总就是那种时时刻刻自我鞭策的人!
这些话辗转传到辰涅耳里,她只是笑笑。
无所谓什么自我鞭策和努力,她只是害怕后悔,她怕有一天她会像十年前那样,悔恨懦弱的自己没有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她恐惧渺小,惊惧无能与卑怯。
而这些她厌恶的,她曾经一个不少,通通切身体会过。
周玛丽介绍的心理医生曾经问辰涅:“你为什么想要变强。”
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思考。
但辰涅那时候撒谎了,她回答:“人人都想变强大,我也想。”
心理医生勘破了她的伪装,又问:“你被人欺负后,想过报复吗?”
辰涅狡猾地回答:“想。其他人被欺负了,他们应该也想过要报复。”
心理医生没有被她绕住,紧接着问:“你想要变强,是因为你要报复吗?”
不是想,而是要。
辰涅平静地回答:“不是。”
心理医生:“你想回到那个过去让你恐惧过的地方吗?”
辰涅静静地说:“不想。”
年轻的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从镜片后看她一眼,一边用笔记录,一边沉着冷静,像是在赞许她的配合:“坦诚需要勇气。”他又道:“你在撒谎。”
他给出了心理诊断,告诉周玛丽:“多年前的那段经历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创伤,人有自愈能力,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但她显然没有好。她会潜意识把那段经历在心里封锁起来,但又会在一些特定的时间回想,我相信那段经历她记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些惊恐害怕憎恶的情绪,她都印象深刻。”
通俗易懂又文艺的说法,就是执念。
周玛丽花了钱,只关心一个问题:“那怎么办?”
心理医生说:“人的身体非常复杂精妙,本能会自救。她会想要回到那个地方,做点她想做的事,到时候你再联系我。”
周玛丽当时怎么回来着?
她好像是这么回的:“日哦!花了那么多钱,你让我下次再联系你?”
辰涅想到这里就笑了,笑完之后拿手机拨通了电话:“简易舒。”
简博士叹气:“你来找我心理咨询,还是有客户介绍给我。”
辰涅:“都不是,我只是通知你,我找到那个地方了。”
简易舒愣道:“找到了?”
辰涅:“嗯。”
简易舒:“恭喜你,小涅涅,你终于要二度涅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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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凉山景区。
厉承从景区办公室出来,接到秦微风的电话。
秦微风在电话里舌头打架:“你你你,我的天,我真是被吓到了!”
厉承习惯了秦微风的咋呼,说:“直接说。”
秦微风终于捋直了舌头:“辰涅又回来了!”
厉承眉心一跳,但并不意外:“她回来,你激动什么?”
秦微风:“我能不激动吗!她穿成那样,是个男人都得激动!”
厉承按照秦微风的话,找到了辰涅。
她在吊桥下的河边,远处是山,近处是水,她穿着一身白裙,立在河床边的石头上,静立的姿态如同一幅油画。
乍见的这一幕令他心头一窒。
很快,他看到有人上前为她补妆,离着不远处一个端着摄像机的男人在低头调相机,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
“唉,是模特在拍片子吧,长得好漂亮,这一身衣服真好看,就是现在穿太冷了。”
她旁边的人说:“不是啦,她是网红,我还关注了她微博呢。”
“她微博ID叫什么?我也去关注一下。”
“辰小念。”
厉承立在人群中。
很多年前,他叫她辰小念。
几天前他刚知道,原来不是念,“念”只是因为他误听了“涅”的发音。
他以为他叫错了,可这么多年,她原来真的叫这个名字。
可辰小念,不是让你不要回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