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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觉得韩迁蛮横不讲理的次数太多了,韩宁这次不等孟楚清开口,便出声斥责道:“二郎,你也等五娘子讲完,再发表意见不迟。”
“你少来充好人!这回修渠,爹本来就只派了我来,要不是你娘苦苦相求,才没有你站在这里的资格!”韩迁说完,忿忿一甩袖子,竟怒气冲冲地掉头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倒不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过嚣张,而是在于那一句“你娘”。韩宁是嫡子,他们都知道,那韩宁的娘,不就是他的嫡母?而他竟称呼嫡母为“你娘”,难道那不也是他的娘么?这句话认真追究起来,可是忤逆大不孝的罪名。里长最先反应过来,把头扭开,装作望天,随后,孟振兴也装作要看田,低着头走开了。浦岩同韩宁熟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孟楚清也正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一抬头,却发现孟楚涵随着韩迁一起不见了,她心下大惊,连忙把梅枝一拍,让她追了上去,又匆匆走到孟振兴旁边,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孟振兴一听,脸色马上就变了,顾不得渠还没勘完,便拜托里长代为照应,自己则也去追孟楚涵了。
孟楚涵若是做了过火的事,孟楚溪哪怕已经嫁人,脸上也不会有光彩,孟振兴作为孟家之长,一定会尽力劝阻她的,孟楚清稍稍放下心来,走去与韩宁等人商议正事。
韩宁对于韩迁的离去,并没有甚么反应,好似已经司空见惯一般,倒是对孟楚清抱有万分的歉意,深深作了一揖,又郑重道了歉,方才请她继续前话。
孟楚清朝前走了一截,指着一条已干至见底的河道,道:“其实在我们的修渠路线上,这样的河溪还不少,只是因为干得久了,所以可能大少爷没有发现。这样现成的河沟,正好用来作为主要的泄水渠,如果这些不够,再添修些小渠不迟。”
韩宁对于修渠,显然是行家里手,一听完她的话,就从小厮手里接过卷尺,丈量起河道的宽度来。孟楚清本来以为,他们韩家只是派懂行的人来过,如此一看,韩宁分明也是一个行家,不禁好奇问道:“大少爷曾经修过渠?”
不料韩宁真点了头,笑着道:“当年我爹给了我十两银子,叫我出去闯天下,为了填饱肚子,我甚么没做过,帮人修渠自然也在其中。”
十两银子?孟楚清默默一算,相当于三千块钱人民币,不禁诧异非常——韩半城居然只给十两银子,就把大儿子赶出了门?这到底是挫折教育,还是有心让他饿死?
不过韩宁虽说穿着简朴,但酸文上却是说过,他把家族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显然他是利用那十两银子,赚到大钱了,不然也不会并入韩家的家族生意当中。只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却不能作为私产,他心里有没有不服气?
不管怎样,那都是属于他们家的家务事了,孟楚清在心里八卦了一下,也就丢开了。
韩宁办事十分认真,在浦岩的协助下,将修渠路线上的所有河道都检查了一遍,最终挑出了一条支流最多,且周围多溪道的,叫孟楚清过来看,道:“五娘子这提议有大用,足以替咱们节省三分之一的成本。”
节省成本是一定的,只是哪能到三分之一,这话显见得就有故意夸赞的成分在了,孟楚清连忙谦虚几句。突然又反应过来,韩宁话里用的是“咱们”,这意思就是,他们正式决定合作了?她抬眼朝韩宁看去,果然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禁高兴非常,恨不能马上回去,把契书签下来。
韩宁似瞧出她的心思一般,将卷尺交给旁边的小厮,对里长和孟楚清道:“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去谈谈合作的事,泄水渠的位置,明日再来看。”
孟楚清喜不自禁,连忙请他和里长上前,一道回去。途中,一直没见出声的浦岩突然道:“既然大少爷是修渠的行家,又确定了与孟家合作,那我还是回家念书去罢。”
孟楚清听不出这话到底是负气,还是真心,正想要出言挽留,却被里长抢了先,里长拍了拍浦岩的肩膀,居然道:“你是咱们庄子唯一的秀才,是该回去专心念书,我们全庄人,都还要靠着你添光呢。”
这么说来,浦岩的前程,并非他一个人的事,孟楚清倒不敢贸然留他了,万一将来他考不中,岂不是她的罪过?于是便只让他放心,不论他以后参不参与修渠,这一份股份,还是为他留着。
浦岩想了想,没有拒绝,道过谢,朝他们拱拱手,转身去了。
孟楚清陪着韩宁和里长回到家中,过了一会儿,孟振兴才迎上来,将他们接进堂屋。孟楚清本欲跟进去,却见肖氏跟前的江妈妈,正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朝着她招手,满脸焦急,于是连忙走了过去。
江妈妈没有作声,悄悄儿地带着她穿过随墙小门,来到后院,然后冲着西次间道:“大太太,二太太,五娘子来了。”
这般神神秘秘,只是为了让她来见肖氏和浦氏?犯得着么?难道是出了甚么事?孟楚清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走了进去。
西次间,是浦氏待客的地方,靠墙一张大炕,上头没有铺被褥,只有薄薄的一层炕席,但肖氏和浦氏都没有盘腿上炕,而是就坐在炕沿上,脸上的表情都很焦急,而浦氏的焦急中,又还带上了些恼意。
孟楚清忙上前行礼,问道:“两位太太,出了甚么事?”
浦氏却反问道:“你四姐呢?”
孟楚清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出了甚么事,急问:“大伯父没能追上她?梅枝呢?”
浦氏道:“也没见着。”又问:“他们三个人在一处?”
孟楚清道:“我先发现四姐不见的,然后才让梅枝去追,所以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碰到一处。”
浦氏站了起来,急得直跳,气急败坏地反复骂:“不要脸!不要脸!亏得你们还自诩是湖北的大户人家,怎么养出来的闺女,怎么的不要脸,居然大天白日的,就跟着个男人跑了。哎哟我的妈,这叫我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她骂着骂着,突然想起来,若是孟楚涵的名声坏了,孟楚清以后也不好嫁,不禁又自责起来:“都怪我,非要她跟着你去,不然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肖氏瞅着她,满腹的话憋得很难受——甚么叫你们养出来的闺女?难道她不是继母,不该担负起教养的职责来?总不能有继母在堂,却让她这个伯母来教罢?
孟楚清也气,不过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把孟楚涵给找回来。于是忙问:“着人出去找了么?”
肖氏回答她道:“家里都是女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你大伯父追到家里来,却没见人,正要继续到外面去,你们就回来了,他不敢声张,所以只吩咐我来同你说。”
孟楚清想了想,果断地道:“家里来了客人,菜蔬鱼肉都短缺,叫江妈妈她们出门去问问,谁家有好菜,或买或借,先讨回来。”
买菜是假,寻人是真,这主意不错,肖氏和浦氏都同意,于是叫了江妈妈等人来,嘱咐了几句,派出门去。
谁知这样找到天黑,还是没找着,一家人正急得火烧眉毛,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韩宁时,韩家却派了人来,一进门就叫孟家人放心,说韩迁已经搭着邻庄的顺风车,回到家中了,孟楚涵和梅枝也在。
听到这消息,孟家人真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欢喜的是,孟楚涵安然无恙,而且是去了韩家,并没有同韩迁在荒郊野外过夜;忧愁的是,她是跟着韩迁去的,说起来,到底没个正经名目,若被有心人诟病,也够她喝一壶的。
孟楚清坐在浦氏房里,叹着气对肖氏和浦氏道:“只望四姐机灵些,说是去拜访韩太太,顺便结交他们家的两位小娘子的。”据酸文上说,韩家是有两位小娘子的,一位和韩宁一样,是嫡出,另一位则与韩迁一母同胞。
事到如今,也只能朝好处想了,肖氏和浦氏都跟着叹气。
孟楚清突然想起来,就算孟楚涵不够机灵,想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也是可以帮着遮掩一二的,于是赶忙催促浦氏,让她去告诉韩家前来报信的人,孟楚涵是奉了她之命,特意去拜访韩太太的。虽然这样的话,骗不过明眼人,但好歹也算是个借口。
浦氏本不愿意,挨不住肖氏也来催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到前面去,把这话讲了。孟振兴觉得这借口极妙,特意让人到后面来,夸奖了孟楚清一番。孟楚清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要看到孟楚涵本人,并得到韩家人的确切反应后,才能安心。
为了此事,她一夜没有睡踏实,但第六感却是无比准确,第二天一大早,便又有韩家的车驾来,这回来的,却是两个穿着整齐,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妈妈,她们一来,就径直拜访浦氏去了——虽说二房是孟楚清当着家,但她到底是个未嫁的小姑娘,许多事情都作不得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