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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妈妈甚么时候,开始关心起二房纳不纳妾的事了?这同她有甚么关系?难道她认为,只要二房生了儿子,就会损害到孟楚江的利益么?可而今二房早已经穷了,即便他们没儿子,将来孟楚江也占不到他们甚么便宜,顶多多分一进院子和几亩薄田,肖氏才看不上眼呢。
江妈妈跟在肖氏身边,从来就没有受过穷,所以肖氏并不认为她真是这个意思,遂道:“有甚么话就直说,跟我绕甚么圈子。”
江妈妈就愈发压低了声音:“太太,董丽娇难道就这样一直关着么?这要关到何年何月为止?再说她投毒并未成功,这样的罪名跟咱们家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万一她哪天被关得发了疯,拼着命逃出去把咱们给告了,怎生是好?照我看,惟有让二老爷把她给收了,然后生上个一男半女,这才真正是妥当了,到时她就算想要告,也得为自己的亲生骨肉考虑考虑罢?”
肖氏听了,脚步一顿,头一扬,显得有些兴奋:“你说得是,先前她一心想要敲诈孟家,二老爷想要纳她,她也不肯;而今她正懵着呢,正该抓紧时机将她收房,赶紧生下个孩子来,那样咱们才算是高枕无忧了。”
“太太英明,正是这个理。”江妈妈很会恭维人,明明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却主动把功劳让给了肖氏。
肖氏听了自是高兴,当即决定,与江妈妈兵分两路,她亲自去找浦氏,谈谈董丽娇的事;江妈妈则照原计划到东厢去,与孟楚清商议家宴的事。
江妈妈便与肖氏在原地分手,继续顺着抄手游廊向前走,直到东厢门口。
梅枝远远儿地就瞧见了她,迎上来接,笑着将她朝里让:“妈妈来得巧,我们五娘子正要去寻二老爷呢,你来迟一步,她就不在屋里了。”
江妈妈忙道:“那我待会儿再来,不耽误五娘子的事儿。”
梅枝忙称不必,将她迎了进去。
孟楚清正从里屋朝外走,果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江妈妈连忙上前道:“我们太太叫我拿摆酒的事来问问五娘子的意思,若五娘子这会儿没空,我就待会儿再来。”
孟楚清一听,马上停下脚步,叫梅枝掇了凳儿来,请江妈妈坐下,自己也拣了把椅子坐了,道:“我正要寻我爹去说这事儿呢,依我看,此时庆贺,还为时过早,董丽娇虽然已被制伏,但邵立行尚不知所踪,怎么也得再等等,探一探他的态度再说。”
“他们是一伙儿的,邵立行自然得顾及董丽娇的死活,断不会再闹事的。”江妈妈不以为然。
孟楚清坚持己见,要先去见孟振业,江妈妈做不得主,只得随她一起去了。谁知孟振业听了她的疑虑,却道:“咱们两房人也有好久没在一处聚聚了,即便此事还有隐晦,咱们一起吃顿饭总是没错的。”
孟楚清想想也是,他们连邵立行住在何处都不晓得,着急又有甚么用,且等他找上门来时再看他的态度罢。于是重回东厢,同江妈妈两人商议办酒的事。
江妈妈深谙肖氏心意,知道她不愿吃闷亏,因而在和孟楚清说话时,提心吊胆,生怕孟楚清拿出分灶前的酒席单子出来给她看。然而孟楚清十分诚恳,一开口就先言明了二房的难处,明明白白地告诉江妈妈,他们二房而今只有这点能耐,那种打肿了脸充胖子的事,她做不来。
江妈妈听得她这样讲,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高高兴兴地起身告辞,向肖氏复命去了。
孟楚清送走江妈妈,走到书房坐下,先拿账簿来做预算,然后叫梅枝去请浦氏来,一起商议酒席上他们二房能端出来的菜式。
梅枝领命朝正房去,但才走到门口,就跟匆匆而来的浦氏迎面碰上了,她连忙把人朝里让,戚妈妈则赶紧进去报信,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浦氏脚程很快,进来听见,满面疑惑:“曹操是哪个?咱们家并没有这门亲戚。”
梅枝和戚妈妈都低头而笑,孟楚清暗暗瞪了她们一眼,与浦氏解释道:“她们说故事哩,太太不必理会。”说着,请浦氏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又叫梅枝煮茶来,道:“我正叫梅枝去请您来呢,咱们家现今是您掌勺,这家宴上些甚么菜,可得您来拿主意。”
浦氏爱被捧,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但实在是不愿意为了家宴而多花费银钱,于是道:“平常咱们吃甚么,就端甚么上去,不然这一顿花了好几顿的钱,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浦氏虽然是出于小气,但这话却很有道理,他们二房,而今的确是数着钱过日子,一天有一天的定数,这顿花多了,下顿就饿肚子。当然,她也可以选择拿私房钱出来贴补,但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一旦开了头,剩下的银子也就朝不保夕了,更重要的是,她在浦氏面前好容易装穷成功,可不能前功尽弃。于是就依了浦氏的话,家里有甚么,就做甚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坚决不做。
家宴的事商讨完毕,但浦氏仍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朝孟楚清这边凑近了些,小声而兴奋地道:“五娘,而今董丽娇已不成威胁,也该给她开脸,放到你爹屋里,为咱们孟家开枝散叶了。等到她为你爹生下个一儿半女,就同咱们孟家有了解不开的联系,任她再想要钱,也没法毫无顾忌地敲诈咱们家了。”
此话有理,诬陷董丽娇投毒,只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因为毕竟不是甚么杀人放火的大罪,顶多算个投毒未遂,万一董丽娇哪日被关怕了,豁出去了,孟家的祸事也就来了。而让她生下孟家的子女,的确是把她和孟家绑在同一条船上的好办法,到时她只怕不但不敢敲诈勒索,还要帮着孟家遮掩罢。
孟楚清觉得此计不错,只要孟振业没有意见就行。于是装出害臊模样,对浦氏道:“这种事情,太太与我爹商议便是,再不济,还有大太太,却怎么来问我。”
浦氏笑道:“你而今当着家,不问你问谁——抬她作妾,总得办几桌酒罢?”
董丽娇虽然是典来的,但却是良人,一开始就抬作妾,而不是先做通房,倒也说得通,孟楚清便道:“也不必另外办酒,就趁着这回两房人家宴,一并热闹热闹。”
因着董丽娇的特殊身份,确是不适合大操大办,自家人一起吃个酒,也就行了。而且两件事并作一件事,还挺省钱,浦氏对此提议很是满意,笑道:“五娘子这家当得好!”
孟楚清忙谦虚道:“那都是太太教导得好。”
原来继女有出息,都可视作是继母的功劳,浦氏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闻言不禁一怔。
孟楚清又道:“家宴那日咱们二房要做的菜,可就劳烦太太了。”
“那有甚么问题。”浦氏满口应承,并答应晚上就把菜单送来。孟楚清起身谢了又谢。浦氏见事情谈完,便起身告辞。
送走若有所思的浦氏,孟楚清开始忙碌,遣梅枝去各屋,把家宴的时间地点,以及董丽娇即将被抬作妾的事,通知给大家;又请戚妈妈去清点桌椅盘盏,有不够的,到各屋去借。
董丽娇被抬为妾,为了孟家的脸面,合该与她做身新衣裳的,但由于时间紧迫,二房如今又没钱,只得一切从简,好在才发了秋衣不久,身上穿的都是新的,倒也罢了。
到底是家宴,也不消有多忙碌,待到第二日晚上开席时,色色都准备齐全了。男人们在前院吃酒,女人们则在后院热闹。
后院堂屋里的大方桌,照例挪到了正中央,盘盘盏盏摆了满桌,虽然没有甚么稀罕菜色,但鸡鸭鱼肉却是不少,这样的规格,在韩家庄多数人家,也是过年才见得到的了。
肖氏和浦氏并排坐在上首,三姊妹打横,孟楚洁和孟楚清坐在左边,孟楚涵坐在右边,本来是该孟楚涵同孟楚洁一起坐的,但孟楚洁因为脸上的斑,恨极了孟楚涵,坚决不肯与她同坐,大家都晓得她们之间的过节,劝了几句无果,也就随着她去了。
下首的位置空着,盖因杨姨娘仍在自我禁足,不肯出来;而董丽娇在没给浦氏敬茶前,还没资格坐上桌。
满桌人,肖氏为长,便先举了酒杯,但望着满桌子的菜,却是喟然一叹。想当初,她与浦氏做寿时,是何等的热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能买着的,恨不能全搬上桌;而且还叫了一班戏,那戏文写得可真是好……
孟楚清见肖氏触目伤情,忙装作喉咙干,轻轻咳嗽了一声。肖氏这才回过神来,换出笑脸,道:“今儿是好日子,咱们不讲大小,都吃一杯,玩个尽兴。”
她没有明讲是甚么样的好日子,但大家都心领神会,个个露出欢心笑容来,吃尽了杯中的酒。
以前她们吃的,不是梨花白,就是竹叶青,而今杯中装的,却就是兴平县最寻常的水酒。肖氏忍不住又伤感起来。她虽然有些私房钱,跟二房相比强得多,但比起孟家的鼎盛时期来,还是差远了,不免总觉得有落差。若说孟家以前是富裕,那么而今大房就只是小康,而二房,更是直接落为贫困了。肖氏越想越伤感,只差落下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