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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陆羽镇。
这陆羽镇是一个幸运儿,目前还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
在路上走了三天,若一看到九州的现状无不唏嘘。那些小的村落中是一个人也没有了,也不知是去逃难了,还是被战争殃及,身死人亡。那些被风霜洗礼过的空旧房屋,就像一个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绝望而挣扎看着这凄凉的世事。
若一在镇上的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她是在大堂里吃包子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寻常宫被不明身份的妖怪挑了。
有说那妖怪是一身漆黑的莲花精,有说是怪力无比的黑风女怪,有的说是头上长犄角的牛魔女。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那挑事儿的家伙是个女的。
她功绩不菲,寻常宫四座金色宫殿被炸了三座,其中有一座是直接炸成了一团金灰,风一吹,便沿着天际线飘啊飘,好不美丽。
据说若是最后不是季子轩亲自出手,那被称为太阳宫殿的寻常宫便会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若一初始以为是妖族派人去做的,可是一想,若是妖族做的,干嘛光炸房子不杀人。显然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想挑起仙妖之间的纷争。
会是谁呢……
若一正出神的想着,忽然喧闹的客栈大厅静默了一瞬。用餐的客人都齐刷刷的抬头看向门口。
来人穿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褐色长衣,长发披肩,在头顶高高挽了个髻。他漫步走了进来,悠闲得好似在自家庭院散步。他在若一身后停下,笑道:“颜姑娘可让我好找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若一觉得浑身狠狠一寒,猛然转过头,只见泰逢笑嘻嘻的将她望着,她近乎是反射性的往后面一躲,脚却拌在桌子腿上,摔坐在地,好不狼狈。
“姑娘何必如此惊惶,在下不过是替主子来送分礼罢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纸,若一见形势不妙爬起来拔腿就跑。
好歹曾经也在苍霄身边历练过,这点危机关头不腿软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泰逢见她逃跑也不着急,淡定的念完咒,将那符纸往旁边的欲要做和事佬的小二头上一拍,唤道:“马腹。”顿时一股黑烟乍起,那小二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头疼欲裂,不由哀嚎出声。
其声惨烈,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嗷!”一声老虎的怒吼自小二身体中传来,小二的胸腔越胀越大,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急速生长!
众人一见这情况,霎时吓得惊声尖叫,慌乱失措地往店外跑去。掌柜更是躲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小二的身体彻底炸裂开来。一只人头虎身的妖怪挣扎着自血泊中站起。
它的那头,正是方才小二的脑袋,此时已经青筋暴露,鲜血淋漓,光是看便让人恶心欲呕。泰逢将方才若一未完的包子扔到地上,道:“去,追上她。”
马腹嗅了嗅那包子上的味道,一声嗷叫,追出门去。
泰逢拍了拍衣袂,看着一地狼藉的血块,啧声道:“真是个恶心的怪物。”
若一跑出门的时候自是没有见到泰逢后来做的事,若是见到了,她断然不会跑得那般心安理得。
她径直向郊外奔去,在她想来,郊外说不定能遇到一些山精妖怪,现在妖族与先仙族的矛盾如此大,诱他们与泰逢斗上一斗,便是不能赢,拖延下时间也是好的。
若一这边还寻思得很好,后方突然扑来一股腥臭的气味,心知不妙,她连忙抱头就地往一滚。正好撞在一个木匠铺子旁边,那墙上挂的钉板扎得她想破口大骂。
方一抬头,刹那间便吓呆了。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头要断不断的挂在脖子上,明明是人的脸,却露出了野兽的狰狞,老虎的身躯上沾满了黏腻的血液,一条带着尖刺的尾巴在空中甩得呼呼作响。
这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占道的怪物就是刚才袭击她的家伙吗?
若一再一次深深感叹,九州这个世界果然不是她能理解的啊!街上的人们早在看见这怪物的时候作鸟兽散了。空荡荡的大街此时只有一人一妖,僵持着。
若一警戒的望着他,那妖也在打量她,若一微微往后一退,想摸点棍子或者其他武器在手里,可是却扎了一手的钉板……
脑中忽然精光一闪。若一眼神微微向后一瞟才发现,身后这一面墙竟全是钉板!
马腹却趁若一分神之时猛的向她扑来,这一扑的速度之快,若一再无心想其他的,算准时间,在这怪物离她极近的时候抱头蹲下,马腹收势不及,一头狠狠扎在那一墙钉板之上,顿时痛得“嗷嗷”叫唤。
若一自他□□爬出,却不急着走,趁马腹趴在墙上奋力要拔出自己脑袋和爪子的时候,转过身来对着他的子孙根便是狠狠一脚……
一脚……
又是一脚。
这个全世界所有雄性生物都脆弱不已的地方啊!
连着三记销魂踢,踢得马腹顿时偃旗息鼓,连唯一能挥动的尾巴,也软软搭了下来,连声哼哼都没了。
点点又在木匠铺寻了一个铁锤,玩命一般对着马腹的臀部一阵猛敲,直到将它死死固定在了钉板之上,若一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
短暂胜利并没有让她忘了危机,想到泰逢,她神色一敛,继续往城外跑去。
立在空中的泰逢神情依旧平静,不过,在看见颜若一如此处置那妖兽的时候,他的下腹忍不住猛的一收。神色复杂的眯了眯眼。
他是该庆幸,还好当初没将颜若一逼到这个份上么?
望着若一跑远,他并没有紧追不舍。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将这份“礼”送到颜若一手上。季子轩的意图也断不会是想至颜若一于死地。
如今苍霄已醒,眼瞅着这魔性已压下来许多。谁若是在这个关头再将他逼入了魔,完全就是与自己对着干。
两百年前那些惨象,即便是他,现在想起来依旧会感到胆寒。
马腹痛极,但他好歹也是妖兽,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便被打死了。歇了一些时候,身上的痛轻了许多,马腹慢慢挣扎着从钉板上爬了下来。那本就活摇活甩的人头,被他使劲一扯,竟只剩一层皮吊在脖子上了。
他也不管,吊着那颗惨不忍睹的头,寻着若一的气味便继续追去。
现在马腹已被彻底激怒了,若是再让他碰见颜若一,怕是不会善予。泰逢寻思了片刻,也跟在了后面。
陆羽镇不大,若一跑了没多久便已到了镇郊的树林中。陆羽镇外有一条蜿蜒而过的小河,河水清澈平缓却极是冰冷。
若一一路慌张的跑到了那里,一时间却找不到过河的小桥在什么地方,正犹豫是否要冒险淌过去,忽听一声清脆的铃响。
她抬头,蓦然间便瞧见了河对面坐着个人影。
他蜷曲一腿靠坐在河岸边的老槐树下,一袭黑色劲装,绛紫色面具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又戴着一顶黑色斗笠,更是显得神秘非常。似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打量。他将斗笠稳稳的摁在头顶,慢慢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银铃的声音叮铃铃的响着,毫无规律,却听得人心神平静。
凝望着那身影,若一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忽然记起很久以前那个双月皆圆的静夜,也是在一条涓涓小溪旁。被打成原形的苍霄借助双月的灵力终于幻化出了人形。
若一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他映在双月里的身影,带着神秘的诱惑,撞进她的心灵深处,引起一阵波澜。
若一便这样看得呆了去,连身后咆哮着扑过来的马腹也没有注意到。
待她嗅到了腥臭的气味,猛然反应过来,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声脆响划过耳边,若一只觉一股清新冷冽的气流擦过脸庞。身后的马腹又是一声痛嚎出声。若一惊魂未定的转头去看,却见那马腹似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打了一拳,直直飞撞到一颗树上。
一丝微凉的风袭来,眼前一花,方才还在小河彼岸的人已站在她面前。
是他吗?
若一仔细盯着那人的脸打量,无奈这神秘男子将脸包裹得严实,若一半点也没窥探到他的长相。
神秘男子沉默的走向马腹,不慌不忙,每一步皆稳重沉扎。既不显散漫轻敌,又不露威严逼迫。
马腹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晕乎乎的站起来,此时它那颗人头已经彻底掉落了下来,只有脖子上一个坛口大的疤往外涌出黏腻的液体,它的前爪和脖子上被钉了不少洞,皆滴滴的往外流着血。
他的胸腔忽然开始剧烈涌动,那血肉模糊的疤里也似有张膜微微转动,不一会儿,脖颈周围长出了两排森白的尖牙!一只眼睛也若隐若现的藏在伤疤中!
若一一看这景象顿时觉得恶心无比,胃中直冒酸水。
没给她时间呕吐,变身了的马腹仰天一啸,直扑神秘男子而去。而他的动作比之方才竟快了三倍不止!
“小心!”若一不由惊呼。
神秘男子不惊不惧,依旧沉默向前,他轻轻右手捻了一个诀,手掌往前一探,空中结出了一层光膜,若一知道,那叫结界。
结界本多是做防守用,敌人触碰多半会被弹开。不料此结界非同一般,扑过来的马腹撞在结界之上,竟生生粘住了。马腹左右挣扎,却像掉入了一个泥潭越陷越深。忽然,神秘男子的动手缓缓掐住了马腹的脖子。
他停下脚步,左手手心凝起一束白光,不紧不慢的拍在马腹心口处。
“叮”的一声轻响,马腹扭动的四肢一僵,下一瞬间一片白炙的火焰便将他全身裹住,须臾,这无头怪兽便化作一股青烟彻底消失于世间了。
若一从未见过谁能将杀戮做得如此温文尔雅,即便是苍霄,在动杀意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凌厉之意。但这个蒙面男子的法术极是干净,就像是佛家在超度灵魂,不带半丝杀气。
神秘男子的手在虚空中一挥,似握住了什么东西。若一凝神看去,只能见得一点稀薄的光在闪耀。他将那东西揣入怀中,包裹严实的脸往后面微微一转,看见颜若一有些呆滞的表情,他唇角微动,又顾自漫步向前走去。
清脆的铃音在他身后洒了一地,就像永远也谱不成歌的断调,“叮叮铃铃”随着主人身影的消失,也慢慢匿迹了。
此时,若一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方才那男子走之前,是对她笑了一下吗?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那个男子出现到他消失,若一身体的知觉和反映起码少了三拍不止!最开始,她还没有察觉,直到那个男子走远了,她想挪动自己的脚步才感觉身体的不对。
或许,方才马腹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变快,而是她变得迟缓了!
她断然不会对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痴呆到如此地步,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从一开始便对她施了术,让她知觉变得迟缓。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人,到底是谁……
然困惑的又何止若一。泰逢立在空中思索了些许时候,衣袖一挥腾云而去。
此间事了,若一自是不能在原地等着,她还得继续上路,冲着婴梁山出发。
好在她的银两全都带在身上,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要拿,索性也不回客栈了,就着旁边冰冷的河水洗了把脸,整了整衣裳,便重新上路了。
现在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必须坚强,因为已没有人能做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