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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乘风强摄心神,开口道:“兄弟,咱们最喜欢的是甚事?”
张乘云接口道:“当然是风公子福体安康,千秋万岁。”
张乘风又道:“咱们最恨的是甚么事?”
张乘云道:“当然是对风公子不恭不敬的事。”
除风清扬外,其余三人听得满头雾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梦更是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张乘风一听这笑声,如闻佛旨纶音,风清扬虽无表示,但风清扬身边的人却对自己兄弟大是赞赏,一定会为自己说些好话,这脑袋已有三成把握,精神一振,续道:
“对风公子不敬的人怎么办?”
张乘云道:“杀!”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桑二娘并不识得这二人,但见丈夫的神态便知是遇了生死大敌,她在庄中骄横惯了,慕容绝对她也容让三分,听着二人一哼一哈地胡说八道,啐道:“哪里钻出来的猴崽子,满嘴混话,这小子得罪了十几家门派,你们杀得过来吗?”
柯叔面色峻变,望向二娘,眼睛里满是恐怖之色,低声道:“是金猿神魔,银猿神魔。”
二娘登即噤声,脸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方知丈夫畏惧之所在,顶撞了这两大魔头,焉有生理。
若在平时,二猿魔早已挥棍直上,但此时他们心中的恐惧较之柯叔二人尤甚,昔日的凶威早跑到爪哇国去了,张乘风道:“杀不过来也要杀,兄弟,咱们这些日子干甚么来着?”
张乘云道:“当然是为风公子效犬马之劳,咱哥俩虽不学无术,这‘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还是懂的。
“有些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寻事寻到风公子府上了,这还了得,风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们兄弟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两月来,我们杀了山东诸家、山西过家,辽东神魔门,杀得忒多,也记不过来,总有几百号人吧。
“只是这些人散在各方,一时真还不易杀尽,不过三二年里,总杀得光的。”
柯叔和二娘惧意益增,知道这二人是真要动真章了,只是不解凭这二人的武功声望,缘何甘心为风清扬效犬马之劳。
风清扬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他虽不忿那些上府索人的群豪,却也知各有缘由,并非无事生非,自己恃强回护桑小蛾,倒有理亏之处,事过之后早置诸脑后,不意这二人会错了意,表错了情,毫没来由地屠灭各派,岂非在自己的罪孽上更增一层,喝道:“两个混蛋。”
张乘风兄弟俱是心下一震,情知终须过这一关,连声应喏,近前请安。
风清扬缓缓抽出长剑,二猿魔面色灰败,自知罪孽太深,小小微劳赎救不得,全然想不到反抗二字上,只等死之降临。
张乘云胆子最小,满眼浊泪,可怜兮兮地望向秋梦,意示乞援,秋梦不知这三人之间有何过节,但张氏兄弟适才一番对话可是字字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大起知音之感,觉得这两个猴模猴样的较诸许多道貌岸然、心险如川的君子大侠们强过多多。
待见二人如待宰羔羊的神情,心下一软,出言道:“公子,这二人好得很哪,若是以前做过对不起您的事,那也是无心之失。
“您就看在他们一片忠心上,饶过他们吧。”
张乘云感恩涕零道:“姑娘真是仙人,我兄弟着实无意伤风大侠,迈望公子饶恕则个。”
风清扬拔出剑来便没了主意,姑且不论这二人该不该杀,若真动手,自己此时绝非对手,若说杀两个认死不抵抗的人,更非自己的作风,听了秋梦的话,顺势道:
“权且看在秋姑娘面上,饶过你们一次,这笔账以后再算。”。
两人惊喜逾恒,真如得了郊天大赦般,直欲舞之蹈之。
柯叔暗想,不趁此时走人还待何时,沉声道:“风清扬,你居然与魔教妖人打成一片,自甘下流,莫说我们慕容家没给你自新之路。
“今日暂且别过,改日再取你的项上人头。”两人夺门而出。
张乘风怒道:“直娘贼,我们兄弟的大号上是有个‘魔’字,可从未习过妖法。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妖人,看看是谁取谁的项上人头。”一怒之下,衔尾直追。
风清扬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瘫在椅上动也动不得,浑身上下散了架般。
秋梦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风清扬苦笑道:“好险,我欲送你回家,险些与你命赴黄泉。”
秋梦坦然道:“那好得很哪,就怕我没这个命。”
风清扬心中一痛,呻吟出声,伏在桌上喘息起来。
秋梦心中懊悔不迭,可要将真心实意、万斛柔情尽皆藏得丝毫不露,却又做不到,双目湿润,呆呆出神。
酒店的掌柜伙计早被几位凶神魔煞吓得溜之乎也,店中只有风清扬的喘息声和秋梦的饮泣声。
不知过了多时,有人嚷道:“店家,来碗素面。”随声走进两个小和尚,俱在十六七岁上下。
秋梦忙拭干眼泪,只觉这声音好熟,定神一看,“咦”道:“这不是方证、方生两位师父吗?”前面一位清眉秀目、面色庄严,走路蹑手蹑脚,唯恐一不小心,踩死了地上的蚂蚁,后面一位剑眉星目,颇有佻达不羁的豪气。
面色庄严的方证俯首垂眉,合十道:“原来是秋施主在此,小僧这厢有礼了。”
秋梦他乡遇故知,喜出望外,咯咯笑道:“方证,我可不是施主,倒是你们曾施舍过我。”
方证道:“施舍者,非仅财宝金银之谓也。”
秋梦笑道:“如此来说,我更不能当施主了,你这小师父也忒煞狠了些,金银财宝都不要,还要人不成?”
方证登时面红过耳,他熟读佛经,情知施舍不单指施舍钱财,可还该施舍些甚么,却答不上来了。
后面的方生笑道:“秋姐姐,你甭逗弄我师兄了,咦,这里怎的没人?”
秋梦气道:“我不是人是鬼不成?”
方生单手合十道:“得罪,得罪,秋姐饶恕则个。”
秋梦笑道:“我逗你玩的,这小店便是我开的,待我给你们煮碗素面来。”说罢真个到厨下煮面去了。
风清扬喘息一阵,好了许多,渐感内力回复了四五成,耳听秋梦消遣两个小和尚,诧异莫名,却也觉得好笑,回身道:“两位小师父从何处来?”
方生抢着道:“我们从少林寺来。”
风清扬佯惊道:“哎哟,失敬失敬,一看这位小师父的模样,便是身手不凡。”
方生面露得色,故作谦光道:“不敢当先生夸奖,也就练了几手拳脚,我师父的武功那才叫高呢,我们边都没摸到呢。”
风清扬忍笑道:“不知尊师是哪位高僧?”
方证插话道:“师弟,咱们是下山办事的,可不是炫耀师门来着。”
方生大不以为然,道:“这有甚么好炫耀的,我师父法号圆智,乃本寺住持。”
风清扬大是骇异,不想以圆智大师之法眼,竟尔选中这两个弟子,一个轻浮佻脱,一个木讷朴拙,直感匪夷所思。
方生以为风清扬被师父的名头震住了,益增得色,洋洋道:“看样子先生也是练家子吧?”言下大是倨傲。
风清扬道:“哪里,在下一介书生,久慕少林武功之威名。
“只是资质太差,禀赋又弱,不是练武的材料。
“咱们在此相逢,亦是缘分,可否让在下见识一下少林武学的风采?”
方生道:“这有何难。”并不谦逊,伸臂捋袖,立好门户,打了一套罗汉拳。
少林拳法素称“拳打斗牛之地”,一套拳法下来,倒也未将桌椅撞翻,只是酒杯碗盘叮当作响,仿佛伴奏一般。
秋梦端着两碗面出来,见到风清扬逗弄方生的情形,笑得直打跌,险些将面扔了。
风清扬击掌喝彩道:“好,真不愧天下武林之渊源,在下真想明日便到少林出家。
“便有小师父这样的名师指点,那也是一生之福了。”
方生正色道:“那可不成,一则小僧尚未习成,根本不能收徒。
“二则本寺挑选弟子不单要讲天分、资质,更要讲缘分,难得很哪。”言下既为自己是少林弟子自豪,也不乏对风清扬难以入选的同情。
秋梦笑得肚子疼,实在无法看下去,猫着腰跑进厨房去了。
方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上下端详了风清扬半晌。
战战兢兢道:“敢问先生大名?”
风清扬觉得也够了,再闹下去未免愧对圆智大师,微笑道:“在下风清扬。”
对方生而言,天下间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惊心动魄的了,方生只感当头挨了一记重击,面上现出震骇、狐疑、受骗、羞辱种种表情,额筋乱跳,面红如火,大粒大粒的汗珠从头上流落下来。
方证也呆怔住了,望着风清扬,双目瞬也不瞬地打量。
秋梦捂着肚子跑出来,笑道:“公子,你坏的也够了,看把方证、方生弄的。”
风清扬见方生急成这副模样,登感歉疚,拍拍他肩头道:“方生,我与尊师交好多年,是以和你开一个玩笑,千万别介意。”
方生憬醒过来,浑身如蒸笼般汗透衣裳,拉着风清扬的手,满脸崇拜敬仰之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证合十道:“晚辈方证拜见公子。”
风清扬托住他,心下却是一惊,这位方证外貌朴拙,内力根基着实可观,较其师弟不可同日而语,不由得刮目相看。
秋梦此时才止住笑声,道:“方证,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化缘哪?”
方证道:“小僧与方生是奉师父之命前去华山请风公子到本寺走一遭,可巧儿在这儿碰上了,倒少走了许多路?”
风清扬怪道:“这可真巧了,我正要去拜会尊师,不知尊师有何要事?”
方证道:“家师日前启关,便接到段大侠一封书函,家师阅过后便命我们二人前来相请。”
风清扬霎时间热血沸腾,连声问道:“我师父的信,信上说些甚么?是谁送去的信?”
方证摇头道:“这些我不知道。”
风清扬骤得师父信息,真如久旱逢甘雨,喜得没入脚处,连连催促道:“你们快吃面,咱们好上路。”
秋梦还是首次见到风清扬喜得孩子般,搓手顿足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下也为他高兴。方生狼吞虎咽将一碗面吃下,方证却是不急不忙,细嚼慢咽,气得风清扬恨不得把面直灌进他肚里去。
好容易等他吃完了,风清扬扯着方生便走,行出几十步,方生回头见方证和秋梦跟上来,奇道:“咦,秋姐,你怎的也跟来了,店不要了?”
风清扬气道:“你信她的,快些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