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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 连小手指动一动都疼, 头也是。好容易翻个身, 躺在偌大的龙床上, 手边冰凉的蚕丝绸床单上, 已然是空空荡荡。
她抱着身前的轻薄锦被缓缓的蹭起身来, 整个身子缩在幽暗的帐幄里, 抬起手遮住眼前,微微眯起眼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张了张嘴,哑哑的唤了声:“兰夕”
很快, 从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帐幄被轻轻打开——
“夫人醒了”
云烟抬眼看向捧着洗漱托盘的兰夕和正在挂帘子的兰葭,嗯了一声。
兰葭躬身上来拿了靠枕扶云烟靠坐起来, 一边轻声禀道:
“万岁爷大清早就上朝去了,刚刚苏总管差常青来问夫人醒了没有, 说万岁爷下了朝在前殿见李卫大人。”
云烟有些没精神的闭了闭眼,意思是听到了。
兰夕上来给她披衣, 又为她束发。“贾道士昨晚被下令处死了,还有那个……”
云烟一睁眼,还带着丝雾气的瞳仁慢慢看向兰夕。“哪个?”
兰夕愣了一下,声音渐低道:“还不是乾清宫那个苓……”
云烟去拉胸口衣襟的手僵住了, “怎么?”
“夜里三更……听说是跳井的,捞上来早已经断气了。”兰夕小声道。
云烟眼皮一跳,眼睫也垂下来, 拉着衣襟的手攥了半响才缓缓落下来。
她静默的漱口,旁边的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慢慢起身下了龙床,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兰葭和兰夕给她梳发髻,眼睛就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葭看着云烟的脸色,轻轻道:“夫人不要不开心……兰夕她也是口快怕夫人还闷着”
云烟回过神来舒了舒唇角:“没有”
兰夕迟疑的蹲在她脚下道:“夫人已经……原谅万岁爷了吧?”
云烟摸摸手中的象牙梳,忽而也轻柔的摇摇头。
“谈何原谅,你们也知道他是万岁爷。”她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淡又安静的神情。
是否是一场政治上的弥天阴谋,还是一场皇宫内皇帝与宫女最寻常的偶然临幸,事到如今,似乎已经都不重要。如若不是阴谋,当真是帝王宠幸无常,青春枉死。
从多年前温泉别庄的那个絮儿到如今乾清宫的苓儿。她不知道如果这种事不被她看见听见,她们是否也同样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皇宫里,就是如此残酷。
作为主子,他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作为皇帝,但凡有一丝疑虑,人命也似草芥。睡在她身边几十年的男人,始终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帝王。
时移世易,只有这份世人不知的、生死相随的患难之情和理解之情不曾改变。如若不然,恐怕该治罪的就是她这个打断皇帝雅兴的肇事者了。
“我说句你们不一定了解的话——我孤身一人在他身旁陪着他几十年,他生命中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就算心里欢喜几个貌美鲜艳的漂亮姑娘,我也是懂的。”
她舒了舒唇角,像笑又不像,目光落在象牙梳齿缝的光线中。
“他这辈子,为了父兄争斗,为大清社稷,为天下百姓,终年也不过在生日时休息一日,声色犬马之类已经享受的太少。就算是个普通男子,也爱漂亮女子,何况是他这样的人物。”
每个女子从内心都渴望自己的一生能被人小心安放,妥善安置。自小,有父亲疼,长大后,有丈夫爱。没有惊怕,没有苦难,没有四下流离,没有无枝可依。
晓禾也想的,一直想,后来变成云烟,渐渐不再去想。
兰葭和兰夕蹲在云烟腿下,仰着头看她柔和平静的神情。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的话语里已经听不出一丝的嫉妒和怨怼。
云烟微笑着抬手将兰夕额边碎发轻轻捋开,又摸摸兰葭的头。
“放心,我自有分寸……嗯……你们也跟了我不少年了,等我近年给你们寻到了老实的好夫婿嫁出去,年岁再大些,你们自然就懂了。”
兰葭和兰夕一齐愣住,异口同声的急道:“夫人不要我们了吗?”
云烟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兰夕额头,又看兰葭道:
“说的跟宫里缺你们这口饭似的。”她轻叹了口气,“这红墙下的白头宫女已经有了太多,我是有私心的,不希望再多你们两个。”
兰夕红了眼圈急道:“奴婢们从小就跟着夫人的,夫人若换别人怎么……怎么贴心?”
兰葭也咬唇迟疑道:“奴婢们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云烟愣了一愣,微笑道:
“傻丫头们,这么打算着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与你们明说。你们都是最好的,一心为我好,我们多少年情分,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
她顿了顿,柔和笑道:“这好夫婿可不是明儿就能找到,还要时间呢。若是找不到好的,也不能随便去了,只怕真要一直跟着我了。”
兰葭立刻道:“奴婢们宁愿一辈子跟着主子!”
兰夕急急道:“奴婢也是!”
云烟摸摸她们头,拿着梳子站起身来沉默的走到窗前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圆明园的天空比紫禁城要蓝,屋内显得很敞亮。
兰葭爬起身来,正要去拿贵妃椅上的外袍,余光不经意从内室外纱帘下过,一瞥间瞪眼动了动嘴又迅速闭上。她拉了拉兰夕的袖子,兰夕刚要张嘴忙自己抬手捂上嘴——那分明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底金纹龙靴。
一把象牙折扇轻轻挑开帘子,龙靴的主人踏着地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肩头被轻轻披上一件外袍,云烟低头用梳子梳着长发,头也没回叹道:“知道你们心疼我,可你们终究是有父母娘家的人,再嫁个好人家,我就是在哪里都放心了。”
戴着玉扳指大手骨节分明,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终而轻轻落在她纤细的肩头。
云烟肩头一僵,手上梳发的动作也止了,缓缓抬起颈项半转过身来抬眼看他,面容平静——
他漆黑的双目被阳光映照的泛起一圈金色,四目交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雍正抬起右手将云烟手中的梳子从她指间取下,拿在眼前端详。云烟缓缓回了原本的姿势,而他的左手臂已然抬起来从背后环住她的颈项,整个人贴站在她背后。
他的大拇指轻轻抵着她的下颚,冰凉的翡翠扳指贴在她喉上,连掌心也不松不紧的扼在她脉搏跳动的颈侧。
云烟微微一楞,本能的要躲开钳制转过身来。
“嘘,别动。”雍正贴在她耳畔,嗓音低沉而轻。
“你看这么多年了,圆明园里的日头还是比宫里好看许多”
云烟沉默的嗯了一声。
他停了停道:“朕知道,你一生想要的,朕都不能给你。可我,从未心安。”
从未心安。
云烟默念着这四个字,闭着眼睛将下巴抵在他虎口上。
雍正停了一会,将她转过身来,轻轻牵了她手,一步步走到桌案前坐下,拉她坐在身边,手也没有松开。
桌案上香炉里的龙涎香徐徐的飞升起来,悠悠湮没入他们的眼角眉梢,仿佛时光也放慢了脚步。
“三十多年前,朕身边有许多人,你在。如今一个个的都走了,你依旧在。”
他微眯着眼缓缓道,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个中年帝王的沧桑。
“你这只手握着不握着,始终连着我,十指连心。”
云烟浅浅的露出些笑容,唇角的弧度很柔和。她轻轻回握他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中,将她的手扣在自己五指中,眼角的感情已是再不需要旁白。
雍正十年秋圣喻登极十年,久居圆明,紫禁城内宫女蒙恩赦出宫者不再少数。宫内人员精简后也少了一笔巨大的开支。
整整十年,后宫无一子嗣诞生。在千百年封建王朝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新年之后,云烟无意在圆明园殿见了苏培盛送绿头签在,那是从不送进九州清晏的绿头签。
许是刻意安排或者主仆默契,自雍正登基她入宫后,多年也从未真正撞见过苏培盛送绿头签的场景,一眼扫过去不过是那十来个名字,熹贵妃裕妃宁嫔刘贵人春常在英答应……那一个个娟秀的蝇头小楷简直关乎每个女人的命。
苏培盛正要退下去,云烟却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绿头牌,雍正一边低头批着折子,一边抬头看她。他清了清嗓子道:“过来”
云烟移了视线笑着看向他,“常常在?真是好名字。”
雍正一手持笔,另一手把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下来,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又抬手去捏着鼻梁两侧,显得有些疲倦。
云烟移步走到龙椅后去,两只手扶着他太阳穴轻轻揉按起来。苏培盛忙端着装满绿头签的盘子退出去。
雍正闭着眼睛,一手扶在龙椅把手上,另一手向上抬着轻轻搭在她正动作的手腕上。
“你还记得狮子园里那个管领刘满吗?”他突然道。
云烟手停了停,回忆了下嗯了一声。“记得,黑黑的,蛮老实。”
雍正拉了她手,“他那个闺女也在宫里。”
云烟听了依旧嗯了一声,放下手才移了步从椅后转过来站在他身侧,戏谑笑道:
“常常在?”
雍正脸上浮现出一种大为受不了的表情,捏捏她腰道:“除了你还有谁当得起常常在三个字?”
云烟瞪他一眼又笑了,雍正就势把她拉坐到身上环着。
云烟自然地环了他颈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额头光洁的发际线,平静道:
“翻牌子了吗?”
雍正抬眼看她,云烟回看他。他突然一把将她扛起来,往偏殿内室暖阁里去了。
这季节最好的时候,不冷不热又带着点凉。柔棉的内衣亵裤贴在身上最是亲肤,从身上被剥掉的感觉也最敏锐。
雍正一直抱压着她,她的亵裤从腰下被他从光滑的大腿间拉掉,奶白色赤/裸的大腿和臀部的线条在他一身周正的龙袍下若隐若现。
他用双眼看着她,几乎没有停顿的掰开她微微蜷缩的大腿间,云烟推着他肩头的龙纹,刚要开口,手指也猛然掐进他肩头去,眼角顿时湿了。
雍正的动作不停,两人也不说话,视线胶着着,只剩彼此越来越重的喘息。
春日午后阳光有些倦怠,帐子里也是半暗着。这里原本是他处理政务小憩的地方,云烟也从没在这里睡过。
雍正以手指为梳慢慢梳理胸口上她的一头长发,时光显得绵长而悠远。
“老十七家的妾侍快要生了,朕与他已经说好,收到宫里来做个阿哥。”
云烟睁开眼看他微愕道:“允礼本就子息单薄……”
雍正笑笑道:“这个妾侍可不就是他自己喜欢的,以后还会有。况且日后……阿哥依旧还他。”
云烟愣了愣,仿佛又明白过来般的看着他。
雍正也看着她,两人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卡文太久,感谢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