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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团上巡波子的尸体踉跄跌倒,扑通一声坠入了河里,水面波开浪翻,却又露出几个形貌丑陋的小妖来,面带惊惶之色,看往那道夺去巡波子性命的玄黑晶光射来的方向。
苍穹若墨,便在这一片暮霭幽昏的天际,悬空立着一个瘦长的身形,一双眼眸透射出幽幽的绿光,还维持着戟指而伸的姿势,指尖玄气缭绕,刚才的那一击夺命杀招,无疑正是由他所施展。
“杀!”短促而尖利的声音骤响,那瘦长身形戟伸而出的手指轻飘飘的向水面点了点,霎时间妖风大起,平地里卷起憧憧惨雾,一道道黑气裹着兽头人身的怪物身影,宛如疾雨密点,纷纷投入了已然沸腾翻滚的水面。
放眼看去,不知有多少黑影在水下穿梭,搅扰起浪花泛涌,一片玄光飞舞,气劲四溢,很快便有腥臭黑的血水从水面泛起,依稀还能听到咬啮和撕扯血肉的声音传出。
嚓玛看的目瞪口呆,他敏锐的感知可以察觉,这是数以千计的妖气,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妖孽突然现身,并且毫不迟疑的向那些水中的妖族起了猛攻,这是一场妖与妖之间的血腥厮杀。
风云突变,恍若骤雨疾至,慕容衍表情微微现出一丝意外,却又很快恢复了沉静和镇定,身上青色的甲胄却闪亮出银光,精壮急健的身形也挺立得更直,显得愈高大。
绝剑看出情势紧急,巨剑一挥,阴风呼啸中,影影绰绰的鬼卒方阵却已立在慕容衍身后,绝剑更是踏上几步,便要当先而出,慕容衍却冲他摇了摇手,绝剑一点头,昂身在慕容衍身侧站住。
一方是群妖乱舞,厮杀正烈,大有浩博气象;另一方却是阴兵共聚,严阵以待,别具凛然威势。这番场景倒是罕见,慕容暄心神初宁,指尖暗运劲气,着意防范;嚓玛则是精神一振,虽说在远古火鸦手下招招受制,但这些妖孽他却还是有信心斗上一斗的,况且慕容衍殿下便在近旁,自己新晋之身,可不是得显显身手,方不负衍殿下之器重?当下一身阴灵玄力在全身悄然运起,只待慕容衍一声令下,自己便打将出去。
绝剑忽有所感,下意识的看向嚓玛,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
然而慕容衍却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群妖在这颍水支流掀起腥风血雨,杀的天昏地暗。§§№
那悬立半空的瘦长身形好像是观察了慕容衍好一阵了,忽的身影一晃,黑气飘闪中早到了慕容衍面前,现出真形,竟向慕容衍拱手一躬:“虻山嗷月士,参见血泉地灵将军,一别久矣,想不到这么巧,在此地相会。”
慕容衍淡淡一笑:“当真巧得紧,地灵见过嗷月圣灵。”
却原来他们是相识?衍殿下几时有了妖孽故交?嚓玛微感诧异,看那嗷月士时,却是个长披散,面容阴鸷的黑衣男子模样,不过从眉眼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出是豺狼之属。
绝剑的目光从嚓玛又转到了嗷月士身上,猩红色的眼眸一亮,旋即消黯,好像又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嗷月士见礼之后,眼角快的从慕容暄和嚓玛的脸上扫过,不禁又嘿嘿笑了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慕容衍却已经当先问:“嗷月圣灵领着这许多骁勇族众,怎么会在这里?”
嗷月士故意做了个意外的表情:“哈,将军不会不知道吧,这颍洛一带,自来便是虻山的疆土,小妖带着麾下儿郎在自家地界巡查防卫,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了。倒是将军领着这般虎狼之师来我虻山之境,怎么也不先说一声,小妖也好沿途照应才是啊。”说着,目光又掠过慕容衍身后行列严整,凝势以对的鬼卒方阵。
“虻山血泉结盟日久,并灭人世之心皆同,地灵奉鬼皇懿旨,先行出征,各有职司,却是不敢劳烦盟友了。”慕容衍说的客气,毕竟在明面上,血泉和虻山的盟约还一直存在,下月还有血泉使节要往虻山本境一行,更不可让他们知晓血泉实则已与阒水缔盟的消息,故而对于那些阒水的妖魔正被血腥屠杀的情形,慕容衍只能视若无睹。
“哦,嘿嘿,将军辛劳,小妖感佩,眼看伐战之势已始,小妖自然也和将军一般的职司所在。”嗷月士忽然向身后厮杀声甚烈的河流一指:“那么将军应该知道,小妖现在是在做什么吧?”
慕容衍银白色的眼瞳亮了亮:“如何不知?圣灵现在是在绞杀阒水妖族,嗯,当真是势如破竹,我看这阒水之妖怕是抵挡不了多久了。”
猛然间水面仿佛被炸开,掀起了巨大的水浪,几个鱼类的身形高高跃出水面,数道光焰尾随而至,就在半空中穿过了鱼类身形,将他们撕裂成了血肉横飞的碎片。¤ ? ?就像是给慕容衍之语平添了贴切的注脚。
“着啊,将军果然知道他们是阒水的。虻山血泉同气共声,向与阒水势不两立,可小妖刚才看将军却怎么与这些阒水的孽类颇多款曲之处,还望将军明示。”
嗷月士的语气到末了隐隐含着质问的腔调,殊少了先前的恭敬之意,绝剑方自上前一步,有心教训教训这个对地灵将军不恭的虻山妖灵,慕容衍却淡笑着止住,双眸清亮的迎上了嗷月士森幽的眼神,脑中却开始飞快的运转,欲寻出个可以交待过去的理由。
这般犯难的原因,却正在于这次与阒水的联手行事。
鬼皇令谕,为维持天下纷乱之格局,务必保证晋室北伐之举破灭,但看这数月征战,晋军克还故都,重创燕国大军,而后燕军奇袭巨野水道,致令桓大司马功败垂成。这一切尽如所愿,却不想桓大司马在粮道被断的情形下,竟然又出奇计,兵分两路,欲以兵贵神之势急袭燕国邺都,此计若成,还真有可能毕北伐大计之功于一役。
所以,必须要阻止晋国大军渡过黄河,然而事涉数万大军的行进,地灵鬼将慕容衍纵有通玄法力,却也难以不着形迹的完成这项使命,这方面,却是要倚靠新盟友阒水的力量。
从黄河上做文章,这般涉水的事体自然是阒水水族的妖灵更加擅长,承担这项任务的却是阒水颍水野寨的妖众们。阒水在与虻山接境的地段向有两个前哨,一个是撷芬庄,一个就是颍水野寨,和撷芬庄不同的是,颍水野寨更是驻扎在了虻山境内,算是一支楔入敌国腹心的奇兵。
这一次为了体现两方新盟的诚意,那位阒水圣王竟不惜让颍水野寨冒着行迹败露的危险,举众尽出,在黄河之上施术布法,一时间狂风巨浪,横亘于前,令欲待渡河的晋国大军一筹莫展,只道黄河汛期反复,倒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艰途,当真天作其败,神奔袭之举再无可能,只能退兵回师而去,慕容衍总算借助颍水野寨圆满的达成了目的。
福兮祸所依,颍水野寨却因为这次行术作法付出了代价。在这个妖人大战已经拉开帷幕的时节,巡界的虻山袭风众现了颍水野寨,并一路跟随,开始实施了残忍的追剿捕杀。
而现在对慕容衍来说,更为堪虞的就是嗷月士显然看到了他和这些颍水野寨的阒水小妖之间的联系,虽说那野寨领巡波子已然丧命,余下的妖众也在抵死厮杀之中,眼见得全军覆没只在呼吸之间,总也是死无对证之事,但慕容衍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来应付嗷月士的质问。
没错,这里是虻山的疆界,自己应该考虑到会引起虻山的注意的,也是自己这几日对同宗族裔慕容暄的分心旁骛,倒忽略了这一点,早知道便不与颍水野寨的照面,可不是省却了很多麻烦?而这场虻山突如其来的绞杀,也使先前预定的,由颍水野寨事成后打开返程水道,让慕容衍抄捷径返回血泉鬼界的计划泡了汤。
现在有些尴尬,倒不全是被那嗷月士看到了些蹊跷端倪,而是因为时间被耽搁了,既然沿水路而返不得其行,那就只有用自己的地行之法,带着所属的鬼卒遁地而去了。可是,分明那离火神鸦和司雷疾鹰正循踪而来,当真追上了,自己却如何脱身?
想到了离火神鸦和司雷疾鹰,慕容衍忽的心中一动,他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我知道他们是阒水的,可是在我们共同的敌人面前,我决定暂时和他们携起手来,总也能应付得一时,不过现在来了更强的你们,那倒好,请嗷月圣灵与我并肩抗敌。”
嗷月士嘴上虽显得生硬,心里对地灵鬼将却还是颇为忌惮的,传闻残灵九将,其中天地二将已是登峰造极的造诣修为,以虻山流传的说法,只是略逊昔日守护神大力将军,而与千里生相当,这般实力,又有麾下这许多精兵悍卒,当真翻起脸来,虽说自己带着袭风众数百狠魔厉妖,却决计在这地灵鬼将手下讨不了好去,现在听地灵鬼将这般说,不由一怔:“共同的敌人?将军如此修为,却惧谁人?还要寻阒水相助?”
“五圣火鸦,五圣雷鹰,就在不远之处,循迹紧追而来,目下怕也是察知了诸位的虻山气息,嗷月圣灵可不能等闲视之。”慕容衍故意用妖界对神兽化人的称谓,也是要让嗷月士更增惧心的意思。
果不其然,嗷月士闻言立时面色大变,他又怎敢等闲视之?甫听那五圣火鸦之名,他便想起来在长安城中那褐衫短襟的身影,若非骐骥王及时出手,自己和卷松客几乎一招也抵挡不住,那个飨食之会逃走的男人竟变得这么厉害,嗷月士不由心里一阵阵寒,近来听传闻那火鸦化人连阒水绝浪老怪都杀了,此事若真,便骐骥吾王怕也不是他对手了,他就要赶来这里,这可如何得了?什么?还有个五圣雷鹰?几时又多了个五圣化人?火鸦若此,雷鹰亦可想而知,靠这数百袭风众,如果正面迎敌只怕绝无幸理,嗷月士见地灵鬼将说的郑重,心下栗六,已经开始在打退堂鼓了。
“实不相瞒,我寻那些个阒水族众,原是倚仗他们的破水之术借道而行的,却留他们殿后,正好顶缸,现在嘛,有了虻山的诸位,倒不是不可以与彼等一战了。”慕容衍情知前话奏效,嗷月士心慌之下早忽略了许多枝节破漏处,便索性再吓他一吓。
嗷月士进退不得,正慌张间,恰好一个体格魁伟的猿头大汉从水下飞纵而来,身上湿漉漉的还滴淌着水珠,在嗷月士身后单膝跪下道:“禀统领!诛敌大半,还剩十几个,化作鱼身,沿着颍水往上游脱逃了!”
嗷月士找到了脱身之由,心中一喜,面上表情却故作不耐状:“不是说了吗?这颍水野寨的小妖一个也不饶,跟那撷芬庄一般,尽数诛灭!追!”又向慕容衍露出了为难之色:“原当留下相助将军,可奈何……骐骥吾王之令断不敢违,要我等尽歼颍水野寨,小妖这便要率众追将过去,怕是相助将军不得了。”
慕容衍计谋得售,心中满意,却深深一叹:“啊,圣灵这便要走?这……没了圣灵助力,我便也只好退避三舍了也。”
“哪里哪里,将军术法通玄,何惧五圣化人?待小妖尽除了这伙阒水余孽,再来相助,再来相助……”嘴上说的好听,嗷月士却惟恐当真被慕容衍留了下来,身形一晃,早带着袭风众诸妖化风追敌去矣,只留下软绵绵的言语还在原地飘荡。
水声潺潺,妖灵涣散,河流一片狼藉,断肢残肉漂浮其间,虽是虻山群妖走的急,战果却是卓著,颍水野寨大体被灭,这也代表着,阒水在虻山地界的两大前哨皆不复与存了。
慕容衍唬走了嗷月士,却实在也没有时间滞留,火离开为上,当真被火鸦和雷鹰辍上了,纵然可以脱身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好在那些乾家斩魔士不会御气凌风术,仅凭双脚赶路终究还是没有自己的遁地之术快疾的。
“暄,你和嚓玛自去,有这妖气弥漫,他们一时查不到你们的气息,你们可以安心离开,且回王城,晋军已败,故国无忧矣,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再去寻你们。”
慕容暄向慕容衍一拜:“是,祖阿大……”
嚓玛站起身,扶着慕容暄,也向慕容衍行了个礼,玄色光气一闪,裹住了他和慕容暄的身形,就待遁身而去。
就在这时,绝剑忽然低叱一声,巨大的铁剑狠狠的劈过了嚓玛刚刚消失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