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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祥翻身下马,疾走几步上前,边走边拱起两手,一派风风火火的官家做派:“祀陵都尉滕祥奉命至此,烦劳通报。 ”
围成一圈的卫士中,一个头领装束的抬头,冷冷的瞟了滕祥一眼,然后小声对左右下令:“看住她们,莫教喧嚷!”陡然声音一扬:“是滕都尉?此间候着,我去通报!”
滕祥应了一声,倒是不以对方略显无礼的大呼小叫为忤,京师之间多是豪门贵胄,门下之客亦多盛气凌人之举,似这番还真不算什么。甘斐已经跟了过来,看那卫士头领,是个陌生面孔,并不是那本已熟稔的戍卫队率张岫,这便少了许多通融处。
再看那一圈卫士所向,只一瞥之下就是眼前一亮,圈中竟是两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内中一个一身青灰色的斗篷,倒是风尘仆仆的远涉装扮,姿容俏丽,双眸仿佛暮空明星般灿灿生光,看起来倒是英挺得很,此际双手叉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看来刚才的话语正是这女子所说,料来手下必然也是有两下子的。再看另一人,臻低垂,屈着身子扶住一位白老妪,老妪口中叽里咕噜的不知说着什么,看脸上表情却是悲戚莫名,而那人双肩微微抽动,也不知是啜泣还是在叹息,她身上穿着男子的袍服,不过从那弯腰现出的玲珑曲线和修长腿型,傻子才看不出她是个女子,而且必然是个方当韶龄的俏佳人。
能够看到美女,甘斐顿时觉得四周充满了快乐的气息,连带着原本阴郁的心情也豁朗了许多,视线几乎不自觉的就向那叉腰女子的胸腹下滑去,兜了一转,啧啧暗赞,待到目光复转回那女子的俏面时,这才现那女子晶灿灿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好一股子凌厉的寒气。
“死胖子!乱看什么!”那女子恶狠狠的道,听着似乎有些巴蜀口音,不过音色很好听,脆生生的像银铃乱响。
甘斐心虚的收回眼神,没吭气,他只是不经意的对美貌女子的欣赏而已,并不是存着什么不良之意,因此被那女子一语道破,倒是颇为赧颜起来,为了掩饰略显尴尬的神情,他很快转头问一个正持矛冷对的卫士:“喂,兵哥儿,这几位是做什么的?你们一圈人围着人家?”
那卫士看看甘斐,只道他也是祀陵都尉的官员,才用一种不耐烦的语调说道:“只说是来投亲的,也不想想,这里是大司马府,岂是她们来的地方?”
“既是乱投亲的,哄将出去便是,用得着这样围着她们?”甘斐不解。
那卫士没好气的答道:“夫人令谕,来人蹊跷,拿下交官,不是唤你们来了么!”
那女子冷笑:“这便是公府的所为?当真是薄情寡恩,连自己的心腹体己也不顾了,早知道我们又何必赶这几千里的路?人说侯门无情,果然如此!”
那女子的话又引起一众卫士的呵斥,那女子却神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把眼前这许多卫士放在眼里。反倒是那低屈身的男装女子抬头唤道:“风姐姐,莫说了,原是娟儿冒失,倒惹了这番不快。我原只想让婆婆再不必受苦,能在公府颐养天年便是最好……”话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还是那白老妪拉住她手,不停的摇头说话,看神情,倒似是在安慰那男装女子。
“什么心腹体己?什么赶几千里路?究竟是怎么回事?”甘斐觉得奇怪,这回是凑过去问那叉着腰的女子了。
那女子看甘斐的眼神跟看一只硕大的猪头差不多,满脸的鄙夷。这般色眯眯的模样,脚步虚浮,面红气喘,亏他还背弓负刀,乍一看倒像那么回事,其实就是个酒色淘虚了身子的蠢官俗吏,还故意凑过身来,当本姑娘不知道你转的是什么心思?因此冷哼了一声,寒霜般眼眸在甘斐面上扫了扫,却扭过头,一副不想搭理的厌恶神情。
甘斐讨了个没趣,正想讪讪的缩回身去,就听得大门开启之声,却是那进去通报的队率复转,腾腾的跑了出来。
“夫人令谕,滕都尉不必入府谒见了。只这三人,事涉东胡细作,这便拿下,听任尉署落!”
一听这话,一众卫士齐齐挺起兵刃,直指圈中三人,那女子怒道:“敢动本姑娘试试!”
滕祥更是大惑不解,祀陵尉署可从不管拿人拷问的事体,既说是涉嫌东胡细作,那自有朝廷廷尉或司寇追捕擒拿,又何需自己这个祀陵都尉出面?况且这一大早就通过吏曹传话,郑重其事,却不知是怎样的曲折?当下迟疑道:“敢问队率,府中可需禳灾冲祟……”
“夫人说了,什么都不必做,只拿了她们去就是!”那队率声调一高,又勃然作色对众卫士道:“还等什么?一齐锁了!交给祀陵尉!”
那女子摩拳擦掌,众卫士虎视眈眈,眼看就要动起手来,还是滕祥更持重些,急忙横身一拦,转头对那女子并男装女子和白老妪礼貌的一揖:“且休争执,三位究竟因何到此,还请随我回府衙一述,辨明曲直,再分说不迟。 `”
滕祥显得比甘斐诚恳多了,便是相貌也更斯文正派些,那女子对滕祥的印象还不错,眼看着大司马府前已然陷入僵局,不如权且相从,再做计较。虽是这般思虑,那女子兀自还不肯服软,而是对滕祥冷冷道:“我们可不是你的犯人,去便去,只不许锁镣加身!”
“原是如此。”滕祥点点头,抬手一肃,看着那女子挪动了脚步,而男装女子则搀扶起白老妪,紧随其后,虽闻微微嘤咛啜泣之声,却也没出片言只语。
围成一圈的重甲卫士刷的闪开身,复在公府前威严站立,仿佛一切都没有生过,倒是滕祥还没忘记向那队率施礼告别,队率挺胸叠肚,恍如未见。
“这队率好大气派,你这个朝廷命官对他行礼,他都没事人一样的站着?我以前认识的那张队率就不像他这样!”甘斐看不顺眼,脾性又犯了,故意用那队率肯定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队率纹丝不动,充耳不闻。
“哎,甘兄小声,贵介门下多此风习,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只求务于正事,何须计较这些枝节?”
“切,我便是看不惯这些人眼睛长头顶的做派,自以为依附个豪门大户便抖起来了?”甘斐愤愤的嚷道。
或许甘斐的声音确实有点大,那搀扶着白老妪的男装女子抬起头看了甘斐一眼。甘斐坦然的回望过去,一张秀美绝伦的俏靥映入眼中。
笼烟黛眉,含情杏目,肌肤柔光若腻,朱唇不点而赤,好一个绝色女子。只是,这眉眼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甘斐一怔,募的心中狂震,愕然止住脚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云舞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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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风盈秀所预想的还要糟糕,她们一路奔波,正是在三日前出了水路下了船,当她和娟儿冯老太太在拂晓时分终于赶到建康城大司马府前时,她已经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府门前那些卫士冷酷而威肃的表情让她觉得此事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结果从内府传来的消息是,蓉夫人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有娟儿这个贴身侍女,以前倒是有个,却也改了名,并且不知怎么的牵扯上了鲜卑慕容的奸细,想要暗害大司马,已经被大司马拿住正法了。现在娟儿再递了这个名字来,分明就是妄人取闹。
真要这样也就罢了,大不了被轰走,大司马府的千金之赐是别想了,不过乾家那姓薛的小子给的五百保金却也可名正言顺的入了腰包,对风盈秀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终归是京师繁华之地,找个住所将娟儿和冯老太太安置,也饿不死,总比困囿在巴蜀的穷乡僻壤要好。
可不知怎么回事,大司马府的大夫人又放出话来,此事牵涉东胡密探细作,又值大司马兴兵北伐连战连捷之际,不可轻忽视之,且令官署拿下,仔细盘问。这可倒霉了,一下子自己倒成了朝廷的人犯,天知道会不会被官署以鲜卑细作的名头灭了口,总之是全了大司马府的名声。
无论如何,不能让多灾多难的冯老太太和娟儿再受苦楚,官署若真有灭口之意,拼着自己的一身绝学,好歹也杀出条血路,保她们离开,实在不行,便去投了那什么乾家去,不是伏魔道么?人间的官府衙门总管不到伏魔道头上。
不过前来拿她们的两名朝廷官员却不像预想中那样狠恶凶蛮的模样,至少态度要比大司马府门前那些狐假虎威的卫士们要好的多,虽然那个胖家伙看起来色眯眯的,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还将一匹马让了出来,让行走蹒跚的冯老太太骑着,自己则一路跟着走的气喘吁吁。
当然,这只是他讨好的伎俩而已,风盈秀看的很清楚,那胖家伙的视线不时溜到娟儿身上,眼神怪怪的,有时若有所思,有时又迷离恍惚。
没有人会理解甘斐现在的心情,他已经从滕祥一路上和她们的边走边说知晓了事情的大概,一个公府中的侍女被妖魔送走,自己再化作了侍女的模样,潜身大司马府就中取事。而甘斐正是此事的亲历者,并且最终在诛除那妖魔---鲛人云泣珠时,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以为这桩公案早已尘埃落定,谁曾想那被送走的侍女又上演了一出千里寻主的戏目,使此事再掀波澜,偏偏又被自己碰上,际遇离奇的近乎荒诞,甘斐简直有些啼笑皆非,就像大师兄常挂在嘴边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难道这就是我和大司马府的纠葛夙缘?
娟儿叙说的只是大概,关于和乾家池棠薛漾的相逢,以及长江上路遇百舸帮的事情都没有说,甘斐自然也无从知晓她们和乾家弟子的过往,他只是一再看着一路同行的娟儿,果然是,和那鲛人云泣珠化身一模一样,却没有注意,他频频相顾的目光已然使娟儿满面通红,当然,这不是因为矜持害羞,而是一丝隐隐的愠怒,在她们眼中,甘斐也就是个色授魂与的污俗官吏。
滕祥对于大司马府韩离和云舞晴的内情也知道个大概,正是甘斐对他转述的,此际渐渐听出了关窍来,运思良久,才看向甘斐:“甘兄,是璜剑兄的旧事么?此事便是甘兄堪道其详也。”
甘斐摇摇手:“路上且休多议,回去细说。”说着,又将冯老太太在马上的身形扶了扶,“老婆婆,可坐稳了,路还长着咧。”和所有乾家子弟一样,甘斐秉持着尊老的美德。
冯老太太咕哝了几句,看神情像是在道谢,不过她也把滕祥甘斐看作了拿她们的朝廷官员,对于这两个不明底细的官员,她心中正在忐忑,因此举止间便含了许多戒备之意。
滕祥牵马跟着风盈秀和娟儿,不无看管的意思,而甘斐牵着马,马上坐着冯老太太,亦是并肩同行,穿街走巷,委实是长路漫漫,甘斐已经走的很累了,额头渗出了汗珠,面红心跳,疲乏不堪,滕祥看到甘斐这情形,好心的递过自己手中的马缰:“甘兄,你骑我的马,也歇歇脚。”
甘斐看了看步履轻盈的风盈秀和娟儿,咬着牙摇了摇头:“姑娘家走着,爷倒坐马上,不是让人笑话么!”
风盈秀头也不回的出嗤的一声冷笑,这胖家伙还想充好汉搏我们青眼有加吗?太可笑了。
直到暮色沉沉,天幕繁星密布之际,一众人才来到那座房院前,吴平早听见了声息,大门敞开,和今天午间大门紧闭的情形大相径庭。吴平笑嘻嘻的迎上前,对着滕祥和甘斐一躬:“大人,甘英雄,却是哪里带来的女娘?”
“大司马府交付的人犯,进去说话。”滕祥抬手示意,让风盈秀入内。
“我们不是人犯!”风盈秀冷冷的回了一句,昂步走入,倒令吴平大为诧异的一怔,不过他脑子转的快,旋即又现出笑来,眼中光华一闪,对着走过身边正气喘不止的甘斐小声道:“甘英雄,你没现这女娘身上也有股子不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