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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若不是这歌声飘扬,我几乎都找不着你呢,你这歌是唱什么的?”一个幽幽凄凄的女声忽然从英俊少年的身后传出,在暗夜之中听来,犹为阴森可怖。
英俊少年却连头也没有回,拨开了垂遮半爿脸庞的长,又缓缓戴上了凤翅盔,站起身来,口中则淡淡的说道:“这是悼亡我们鲜卑勇士的歌。”
“便是你的同族子弟吧,你还一直记着,真好。身躯虽朽,厉魂不灭。能够拥有为人时的记忆,总能给这以后无穷无尽的岁月平添很多乐趣。”幽幽凄凄的女声接道。
英俊少年青灰色的脸庞上泛起一个说不清是揶揄还是肯的淡笑:“如果我没记错,所有残灵九将之中,拥有为人时记忆的,就是我们两个吧。正如我记得我叫慕容衍一样,你不也知道你叫阴悦婵么?”
“那也比不得你呀,鲜卑慕容氏的小王爷,煊赫一时的少年将军,而我,却只是个声名不显的柔弱女子罢了。”女声话音未落,倏的一阵银光闪烁,现出一个高挑身形,银甲蔽体的女子来,右目烁烁生光,左目空空眇然,正是月灵鬼将阴悦婵。
英俊少年没有接过话题,而是漫不经意的反问:“怎么?今日对阒水大获全胜了?你也有闲暇到我这里来了?”
阴悦婵媚笑一声:“那可不是,好像是情势有变,奉……奉鬼皇懿旨,特召地灵将军回去。”
慕容衍转头,迎向阴悦婵晶光湛然的右目:“是鬼皇懿旨?还是鬼相大人假托鬼皇之名?”
阴悦婵做了个不出所料的表情,故意将身体凑近慕容衍,笑的更甜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是鬼相唤你回去。”
“就是嘛。”慕容衍冷冷避开了阴悦婵的亲近,将身体侧向一旁,“如果鬼相知道,我此来实是奉了鬼皇陛下的命令,我想他就不会假托鬼皇的名义了。”
阴悦婵现出惊讶的表情:“啊?怎么是鬼皇的命令?我们都以为是你自己的主意呢,不然怎么会这般巧法?你是慕容氏的少王爷,偏这里恰是慕容氏的征战之场。”
“正因为有这般渊源,鬼皇才特地差遣我至此。??? ◎№ ? ”
“做什么?”阴悦婵立即追问。
慕容衍却讥诮的看了眼阴悦婵:“九将之中,我列第二,你列第四,我似乎没有必要向你通禀此间缘由吧”
“是的,但是我毕竟是替鬼相带话来的,你不回去,总得给我个解释你不回去的理由吧。”阴悦婵露出委屈的神色,一向阴戾残忍的她也只有在比自己绝对强大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女人家故示柔弱的一面。
“让鬼相自己问鬼皇陛下去!”慕容衍脱口而出。
“难道我就把原话这样带给鬼相?”阴悦婵故意可怜巴巴的道,“会不会显得你不够恭敬?你知道的,鬼相很在乎这个的。而让鬼相亲自去问鬼皇陛下,你也知道,鬼皇长隐深宫,不得传召,任谁也不能进宫谒见,若因此迁延时日,反生出误会来……”
慕容衍这才省悟确有不妥,鬼相这些时日尽在操持对阒水一战的深谋大计,自己得了鬼皇授意后,也没告明鬼相便自行出,鬼相不明就里再加上自己**顶上这一句,似乎有撺掇君相不和之嫌,况且鬼相总揽血泉大小事宜,这件事不对他明言似乎也确实不该。因此慕容衍略一沉吟之后,便点了点头:“也罢,便说于你,请你转告鬼相,地灵要务在身,暂难回返。”
“请地灵上将赐告。”阴悦婵戏谑般的欠身笑道。
“晋室桓温,来势汹汹,怀复国一统之志,鬼皇深恐大燕国无力阻挡,若被晋室北伐大成,便不利于我鬼族大计,因此就命我以慕容氏先人的身份,觑机相助,总之是不让桓温成功便是。”
“就是这个理由?鬼相好像一直不赞成鬼族多干涉凡人的事务,由得他们征杀作乱去。”
“不错,人间大乱,我鬼族方可就中取事。可若晋国当真收复故土,天下三足鼎立之势立转为秦晋相峙,以晋国之强,只怕当真一统天下也未可知。真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我鬼族却如何行事?你只管对鬼相说,鬼相心思机敏,一定能揣摩出此中真意。慕容衍皇命在身,恕不奉诏了。”
阴悦婵只沉默了片刻,忽然嘻嘻的笑个不停,只是这种女儿家的神态配上她独余只眼的形貌和亮银色诡异的皮肤,看起来尤为古怪莫名。
慕容衍皱了皱眉,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笑,他也知道,阴悦婵一定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的。
果然,阴悦婵笑了半晌,见慕容衍没有搭腔,才渐渐止了笑声,右眼向慕容衍眨了眨:“我替你想到一个好主意,既能完成鬼皇陛下的嘱托,也能很快随我回去同谒鬼相。”
慕容衍嘴角一撇:“如果你的好主意是让我刺杀桓温,那我还是劝你不要往下说了。”
慕容衍竟然一下子就道破了自己的心思,阴悦婵不由一怔,面上得意的笑容转瞬间变的狰狞:“为什么?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杀了晋国的北伐主将,便能让晋国的军队不战自乱,而这对于你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如此一来,你也能很快回去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第一,阻止晋室北伐并不代表着就要杀掉他们的北伐主将,桓温活着对我们更是大有好处。此人面生七星,碧眼奇骨,擅权乱政,早晚必有废帝自立之行,当彼时,晋国朝内自然更是大乱,对于我们来说岂不是大大的好事?所以,我固然要坏了他的北伐大计,但却要留下他的人来,留着他,等着他给我们带来又一场大乱之局。”
阴悦婵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浅薄的智谋确实不是全局之才。
“第二,即便要杀桓温,对于我来说,也绝不是举手之劳……”
“这又是为何?难道堂堂血泉鬼族的地灵上将还拿不下一个凡夫权臣?”阴悦婵冷笑。
“在今日的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分,我曾欺近桓温,倒不是想杀他,而是想就近看一看这个名倾天下的人物。然而就在那刹那间,他的贴身侍卫中竟然有一位立生感应,身上还散出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没错,韩离当时感觉到的那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正是地灵鬼将慕容衍行动间不经意的散出的鬼灵之气,饶是慕容衍术法高深,可这股气息还是被雷鹰化人的韩离敏锐的察觉到了。厉鬼不像妖魔对于上古神兽五圣有一种深深的畏惧,然而五圣化人身具的强大神力终归是难以抵敌的,慕容衍记的很清楚,在落霞山紫菡院,除了强绝当世的公孙复鞅,即便是修为精深的定通,他也丝毫不惧,可偏偏还有一人,那个身具火鸦神力的五圣化人,那个运使云龙宝剑犹如矫龙探爪的神勇剑客,使他竟然不敢正面抵敌。南方火鸦已是如此了得,那么西方雷鹰又岂能是易于之辈?因此一想起韩离纵身跃下泛起的雷电之力,慕容衍便不得不更加的谨慎小心,鬼皇的命令并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连你也无法抵敌么?那桓温身边的侍卫是伏魔道中的人物?”阴悦婵不解,按说以慕容衍的本领,即使是伏魔道宗师级的高手,也未必能使他动容。
“司雷疾鹰,这样的五圣化人竟然就在侍卫桓温的剑客之中,我不认为我如果刺杀桓温会是易如反掌之事。”慕容衍淡淡说道,他倒不是畏惧,而是用郑重其事的态度另想办法应对,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再对阴悦婵明言了。
很奇怪,听到司雷疾鹰的名称时,阴悦婵只是略一惊讶,然而在听到剑客二字时,阴悦婵似乎立刻就来了精神,右眼光芒大盛,高挑的身形挺的笔直,口中重复:“剑客?你说侍卫桓温的,是他府中的那些剑客?”
“应该是吧,尽管他们都披着掩心甲,但和寻常的部将军士不同,腰间都挎着制工精美的长剑,身为武艺高强之人的肃杀之气我也能很清楚的感应到。”阴悦婵对桓大司马的剑客竟有如此反应,倒令慕容衍颇感意外。
“里面有没有个女人?棕色的头,纤细的腰肢,小脸蛋儿可以捏出水的那种?”
慕容衍当时的全副心思都在韩离身上,余者倒不是很注意,此刻听阴悦婵说了,仔细回想一番,依稀记得似乎确是有这么个女子,便点点头:“确有个女人,头倒是棕色的,其他的可就记不真了。怎么?内中还有你的熟识?”
“就是她!那小贱人!”阴悦婵咬牙切齿的说道,伸出亮银色细长的手指在瞎掉的左眼上摩挲了几下,“我失去的这只眼睛就是拜她所赐,她果然在这里。我要让她知道,她仍旧不过是我掌心的小老鼠,漂亮的小老鼠。”
“这里的事是我一体承担,我恐怕你很难亲手报仇了,如果她真是你的仇人的话。”慕容衍看出了阴悦婵的想法,就算身为炼魂之体的厉鬼,可女人的本性总是难免冲动行事,就像现在,阴悦婵几乎迫不及待的就想飞身而去,一定是要潜入大司马的行辕,找那个让她瞎了右眼的女人一清旧怨了,慕容衍立刻用清冷的语调阻止道。
“你认为我会不顾一切的去复仇?我没那么蠢。”阴悦婵恚怒的表情立时又化作谄媚的甜笑,“不是因为你在这里,而是我知道,她和乾家的斩魔士也有关系,也许在你没现的时候,那些可恶的斩魔士就窥伺在侧,等着给你致命一击呢。”在月灵鬼界和甘斐的那次交手令阴悦婵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侥幸用影魂爪伤及甘斐,使甘斐遭受鬼蛇涎毒,阴悦只怕就要被这个乾家的二弟子立斩当场了,纵然如此,自己仍然瞎了一眼,也被迫将囤积口粮的鬼界太阴城转移到了别处。“况且你也说了,她的同伴之中还有那什么……司雷疾鹰,我不想去触这个霉头。我只是想飞去看看她,可以的话,再给她留下些印记,让她知道,她这只小老鼠又被猫盯上了。”
“只要不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我随便你怎么做。不过,难道你不急着先回去禀报鬼相大人?”慕容衍和阴悦婵细琐了大半夜,已经不打算将话题再进行下去了,他要做的事还很多。
“飞去看看嘛,用不了多少时间。”阴悦婵幽幽的说道,她现在的神情倒令慕容衍很放心,至少不是急怒攻心,咬牙切齿的模样。所以慕容衍没有说话,再次盘腿,在埋葬鲜卑士兵的坟茔前坐下。
“你好像并不关心我前番所说的阒水情势有变的话?”阴悦婵在离去前,忽然撩拨了一句。
“鬼相大人筹谋划定,自有区处,何需我杞人忧天。”慕容衍闭上眼睛,说了一句套话,也正因为是套话,倒令阴悦婵不好接口。
不过阴悦婵很快又笑了:“情势有变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和阒水之间,而是虻山。”阴悦婵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慕容衍的反应。
慕容衍闭目不语,仿佛根本不为所动。
“听说虻山千里生自立为王,剿除了与其政见相左的大力将和翼横卫。对了,你不是有熟识的姑娘在虻山吗?好像她就是大力将的麾下亲随呢,也不知这场变故有没有受到株连。”
慕容衍霍然睁眼,双目炯炯。
阴悦婵嘻嘻一笑,这番言语与其说是对慕容衍的撩拨,还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调笑,看到对方终于有了反应,阴悦婵目的已达,不等慕容衍说话,身形一闪,一道银光倏然飞去。
天地之间又归于阒然,只留下慕容衍一个,没有血行的身体竟似乎有些微微热,那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一裾青青的裙角,那一双盈盈的眼眸,那一翩芊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