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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须大王显然犯了一个错误,在他的思路里,那个羊头书生不过是受迫于人,只是由于贪生怕死才把这几个伏魔之士带到了自己面前。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其实就是这个自己眼中法力低微的羊头小妖才是真正引敌入内的始作俑者。这一下变生肘腋,桀须大王全神贯注的对敌池棠薛漾,却被羊头书生在背后一击得手,连惊诧都来不及便已殒命当场。
白面书生长舒了一口气:“此怪倒甚是精明,几乎被他看破,好在有惊无险,总算将他除了。”
巨大的绿蜥尸体倒在地上,头顶开裂处有几道绿气袅袅浮起,这是妖魔死去后的妖灵涣散,薛漾从怀里取出聚灵壶,开始将那浮起的绿气吸纳入内。
在绿蜥倒下后,原本稍有晕眩的池棠顿复清明,身上的火鸦神力依旧在熊熊燃烧,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暗自懊恼,又除去了一个妖魔,可这妖魔依旧不是自己亲手诛灭。
白面书生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被火焰包围的池棠,那个年轻的乾家弟子没说错,他的这位师兄当真是神力滔天,这样的力量,即便那桀须大王的津涎丸真的触及其身,也一样会被此人雄浑的火焰之力熔化掉,恐怕只有修为最深的妖魔才能与此人抗衡。
“你终究还是自己出手了,现在大功告成,你就是这拂芥山之主了?”薛漾一边吸纳妖灵,一边对那白面书生道。
“桀须巨蜥在这里祸害太久了,我会把这里恢复成原本应该有的样子,我还是喜欢满山葱郁,鸟语花香。”白面书生食指上泛着白光的锐器缓缓缩回指中,看来这是他独门修炼的武器。
巨獠已除,尽管池棠还有些未极意通情处,却也只能将凝绕全身的火鸦神力收起。
正如白面书生所言,此事有惊无险,为害一方的桀须妖王就这样死了,初时汹汹,去时幽幽,地上那具丑恶的蜥尸在妖灵被聚灵壶吸取时,正在慢慢萎缩。
洞外的厮杀声传将进来,池棠这才想起还有那地绝门人在铲除其余的小妖,听声音,应当进展的很顺利,因为小妖临死的惨嚎不绝于耳。
池棠最后看了眼洞内,牙床边的骷髅和洞壁上的人皮依旧显得刺眼。
“出去吧,把这些血腥残忍的物事付之一炬,让这些枉死的冤魂安息。”池棠收起云龙剑,随手扯起牙床上的被褥,里面兀自有着桀须大王那臭烘烘的气味。
池棠手中焰力一展,被褥腾的蹿起火苗,他最后看了眼洞内,叹了口气,将燃烧着的被褥向牙床上一扔。? § ◎ 然后招呼薛漾和那白面书生,步出洞外。
日头已然由南向西,显见得已近申牌时分,整个消灭妖王的时间不过小半个时辰,身后洞内已经浓烟滚滚,烈焰腾腾,这座妖王的洞府巢穴在火势下终将烟消云散。
地绝门人正在洞外砍杀,小妖们仗着数目众多,还在负隅顽抗,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倒了许多獐狐鹿豺的尸,应当是那些小妖被杀后现出了本相。
那地绝门人的身手极为矫健,池棠注意到即便单论他使两把短刀的武艺能为,在武林中也当是第一流的高手,那些小妖即便法力不强,可气力度以及身为野兽的本能天性,也不是易与之辈,至少普通的人间武勇者是难以抵挡的,可在这地绝门人迅猛快捷而又狠准毒辣的双刀攻势之下,小妖们竟是全无相抗之力,折损颇多。
或许是注意到了洞中涌出的浓烟,尤其是看到池棠和薛漾两个行若无事的走了出来,就更证实了桀须大王恶贯满盈的下场。有小妖开始惊呼:“大王出事了!大王被杀了!”
树倒猢狲散,剩下的小妖再无厮斗之心,连神通广大的桀须大王都这么快被杀,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更不是对手了,已经有小妖要驾风而逃。
池棠生恐有小妖逃脱,当下便要出手相助,薛漾却一拉池棠:“无妨,且看地绝门手段。”
驾风的小妖转瞬间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生生拖拽落地,小妖伸手挣扎,可身边立刻现出地绝门人的身形,短刀刀身黑光一闪,在小妖的脖项上一刺一拉,血水飞溅之中,小妖颓然倒地。
驾风不成,其他小妖现出本相,借着山林四散逃逸,地绝门人身子一扭,隐入地中,一道土痕飞的行进,不过片刻间就破土而出,出现在了最近的一只小妖所化的野猪身边,短刀黑光一晃,把野猪的头颅生生割下。
野猪的尸体刚倒下的时候,地绝门人却已经再次隐入地中,须臾间又在更远的地方现身而出,割翻了一只狍子……看那地绝门人的短刀细小,却似乎深含莫大的力道,几乎都是一击便取了对手性命。
“放心,这些小妖一个也逃不走,地绝门借地而行,转瞬间便是百里之数,这些小妖四足疾奔,哪里快得过他去?”薛漾看着大势已定,对池棠解释道。
池棠看的暗暗诧异,这地绝门名不见经传,初见他门中人物虽有地遁之术,却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怎知真动起手来,武艺高强,技法卓,竟是出乎意料的厉害,不由奇道:“一向不曾问,这地绝门是什么门派?以前从不知道啊。 ??”
“那是池师兄久在江南,又入道时日不长之故。和江南的情形一样,除了几个有名的伏魔大派,伏魔道上还是有许多其他小宗派的,这地绝门便是其中一支,立派于巴蜀,深谙地行土遁之道,术法精强,我也是前几年和三师兄来了趟蜀中,见识过地绝门中的人物,所以一看到他的身形功法,就认出来是地绝门中的弟子了。我记得地绝门门主姓况,而门人弟子都是同族中的,不过门中人丁不旺,所以在伏魔道上没有那么大名气。而且地绝门只在巴蜀之地活动,门下弟子绝少步出巴蜀之境的,难怪池师兄不知道呢。”
野兽的惨呼悲鸣一个一个的从远处的山林传来,显然逃逸的小妖们都被杀死,池棠点点头:“此人虽性情古怪,但本领倒确是不凡。”
“下一步准备如何?”薛漾转头问那白面书生。
“先去市集,引些人到这拂芥山下居住,此处土地肥沃,山资丰美,正是男耕女织的好所在。现下没了吃人的妖魔,正该令人在此聚群而居。我说过,我要当个樵子,朝视旭日东升,暮闻鸟归兽隐,穷天地玄灵,感山川方物,也不负我这修成人身一场。我还要娶个女人过日子呢,这样也全了我当年的愿望……”白面书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只是向往之中还透出一丝黯然,是想起了那个曾每日相对的牧羊姑娘么?
“那就祝你这拂芥山主一切顺心了。”池棠对这个白羊化身的书生印象越来越好,虽然他也曾被逼无奈,混迹于一群食人的妖魔之中,可是此刻听他叙述心曲,非玄奇清灵者不得如此。
白面书生哈哈笑道:“说是拂芥山主,在过人的生活的时候我也得把自己修炼的更强,再有外来的侵袭时,我必须要挺身而出的,这才是拂芥山之主的真义。”
薛漾也笑着拍了拍那白面书生的肩膀:“话说在前头,倘若日后妖人大战,伏魔道需要你的助力时,你可不能推却。”
白面书生想了一想,而后直视薛漾:“我只能做到两不相帮,除非是伏魔道胜券在握时,我不介意锦上添花,可如果伏魔道处于劣势,我不能把这个拂芥山卷入到纷争中去,请你原谅,我不想说些空话,也不想假意欺瞒你。”
薛漾愣了一愣,和池棠对视一眼,而后大笑:“诚不我欺也!你能这么说,至少证明你不是口是心非之徒。成,能两不相帮,这便足够!”和他前番所想一样,所以薛漾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
白面书生抱歉的欠了欠身:“幸勿怪罪,说起来,我也欠你们一个人情呢。”
薛漾做了个没有关系的手势:“人情什么的且休提起,降妖除魔是伏魔道之本分,只是不意此山群妖中有你这么一位另类,还未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我投在桀须大王手下时,他们都叫我白胡,其实我在修成人身后已经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白面书生微笑着说道,但一道从远而近行来的土痕打断了他的叙述。
地绝门人从地下跃身而出,双目灼灼生光,手中的短刀滴着鲜血。
“恭喜,我替阁下数过了,满山小妖现在妖气全无,一共四十三口,尽数为阁下所除。”看到那地绝门人走到跟前,白面书生对他拱了拱手。
“四十四口。”地绝门人粗哑的嗓音回应道,手中的短刀黑光一闪,从白面书生的哽嗓间深深割过。
※※※
滕祥凝视着无鳞,表情既不显得吃惊,也不显得惶惑,只是久久没有出声,倒令无鳞觉得很不自在。
整个屋中只有甘斐的竹箸划过陶碗的声音还有无食闷着头啃着骨头的混响。
甘斐翘着腿,将捧着的陶碗中的最后一颗粟米粒卷入舌中,意犹未尽的咂巴咂巴嘴:“多谢赐饭,你的手艺不错。”
滕祥笑了笑。
……
甘斐在带着无鳞来见滕祥后,先便大大咧咧的拍拍肚子,表示饥肠辘辘。
滕祥曾和甘斐有一面之缘,也知晓他和韩离莫羽媚的关系,没当他是不之客,当下便下厨烹煮了一大锅粟米饭,配着些菜蔬干肉,让他果腹充饥。
甘斐老实不客气,一边自顾自吃着,一边让无鳞把自己的真实图谋一一道来。
“他都说完了,你没想到这是个妖吧。咦?你好像并不吃惊,你早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了?”甘斐放下陶碗,用袖子抹了抹嘴。
“对于我来说,什么人什么妖都无所谓,古籍自来有之,天下间真有这样的种群存在倒并不令我意外。”滕祥叹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悲哀,原来我的才能连妖怪都愿意借重,而身为我同类的人们却何以对此不屑一顾?”
“你这个想法可不对。”甘斐见滕祥的表情有些沉重,这可不是他带无鳞前来的本意,立刻开口道:“你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还是觉得很多不如你的人都比你要过的好?”
“过的比我好不好,我并不在乎。我只在乎他们得以登堂入室,施展自己的抱负,而我却、由于寒族出身,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居于人下。”滕祥颇有些寂寥的说道,眼神掠过尴尬站着的无鳞,“吴兄,虽然你是妖,可毕竟来我门上皆为客,请坐,不必拘礼。”
无鳞畏惧的看看甘斐,甘斐眉毛一扬,无鳞顿时结结巴巴的道:“小妖立意不良,另有所图,哪里配当客?还是站着,站着的好。”
“行啦,主人都话了,你就坐下吧。”甘斐挥挥手,并没有多管无鳞,而是对滕祥继续开解道:“我本不是带他来听你的牢骚满腹的,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便多说几句。你这是怀才不遇的清高,既觉得世人不识你重你,却又愈加的使自己孤高自守,看不得旁人的蝇营狗苟,正因为如此,你的主上不重视你,你的同僚却又排挤你,这和世家出身的关系不大。说到底,也许你很有才华,但你不会做人,像现在这样的结果再正常不过。”
滕祥一怔,甘斐的这番话对他很有触动,他不由又陷入沉思。
无鳞小心翼翼的蹲坐在榻边,只有小半个屁股沾着榻沿,听的云里雾里,说实话,人世间种种为人处世的道理对于他这个妖怪来说,还有些似懂非懂。
“你不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名士,他们是生下来就有着金饭碗的,所以他们可以放浪形骸,我行我素,还因此得了名士之风的赞誉;可你却不能去学这些华而不实的腔调,把你的才能真正主动的表现出来,而不是自命清高的孤傲自诩,你会比现在好很多。”甘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洋洋洒洒的说出这番道理来的,当然这只适用于说别人,对他自己而言,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也一样不会按这道理去做。所以,他也就只能是个拓落江湖的斩魔士。
“就像我,出身还不如你,可是一旦有机会去展现自己的才能,桓大司马不也一样……”说到这里,甘斐眼前一亮,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式,“滕公子,要不我帮你一次,你想不想去做?”
滕祥看甘斐说的神秘兮兮的,不明所以,愕然相视:“做什么?”
“做一个从右第九品的官,怎么去做,做的好不好全看你的才能,而且这是天子治署,直辖大司马幕府,你的统军才华一定不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