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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薛漾一时间有些瞠目惊舌的神情,风盈秀得意的一撇嘴,本姑娘是什么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不知做了多少无本买卖,岂能只听你说的天花乱坠便率然轻信?既然你说这单生意丰盈多利,那就先给下可观的订金,本姑娘再决定不迟。???
“要多少订金?”薛漾愕然道。
“你说的啊,这次大司马给一千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我也不管你说的那许多七七八八的好处,便以这千金为据,订金按规矩,都是一半,你拿五百金来,本姑娘便走上这一遭。”风盈秀俨然是在谈生意的架势,口齿伶俐,锱铢必较。
薛漾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指望斩魔士都是榆木脑袋?当下大声抗辩:“讲良心不讲?这事不是我托付你去做,而是我介绍给你的生意,按照规矩,你还应该分我两成当抽头呢,凭啥我给你订金?”
“那你去做,本姑娘不眼红。”风盈秀无所谓的摊开双手。
薛漾顿时语调一窒,这姑娘还真是精细,占不得她半点便宜。池棠看着薛漾像被鸡蛋噎住的神色,不由笑道:“这事好办,我清楚,风姑娘是担心你说的不尽不实,万一最终没这千金之利,她可就算是白忙活了。”
风盈秀笑的眯起了眼:“还是这位大哥讲的好,句句说到本姑娘心里去了。”
“要依我看呢,可以给这位风姑娘五百金。”池棠一摆手,阻止了薛漾插话,“不过这五百金不是订金,而是保金。什么叫保金呢?就是这五百金算是暂寄在风姑娘这里,假如此护送之事有什么意外变故,风姑娘未得千金之赐,不足的就从这五百金里扣;而要是一切顺利,那这五百金就请风姑娘还给我们,所以,这便算是保金,风姑娘你看如何?”
风盈秀满脸喜色,高兴起来连语气都甜腻腻的:“好!还是池大哥想的周全,成,就这么办了。”
薛漾瞪了风盈秀一眼,池棠拍了拍他肩头,意思是不必迁延生变,薛漾仔细一寻思,感觉这也未必不是两全其美之法,只得点了点头。
在风盈秀粉手又在面前伸出的时候,薛漾没好气的道:“急啥?你也得立个字据给我,回头你拿钱跑了,我找谁去?”说着,薛漾已经探开身上的褡裢,取出一锭锭的金锞。
此次长安之行,二人驱走宫中妖魔,斩除鬼君,助苻坚登上皇位,居功至伟,所以苻坚给的赏赐着实丰穰,只是氐秦国的金锞与晋国的金锞在形制上稍有不同,但十足真金,童叟无欺,这点风盈秀还是看得出来的,看着薛漾一五一十的从褡裢里源源不断的取出金锞,放在床榻上,风盈秀只看得两眼大放光芒,脱口赞道:“瞧你不出,穿的这般穷酸样,竟有这许多财赀!”
这回是薛漾白了风盈秀一眼,在床榻堆满了黄灿灿的金子后,喊了句:“十金一锞,你可点算清楚了啊,不多不少,正好五十锞,字据呢?”
小松鼠和灰兔子已经停止了嬉闹,好奇的看着眼前一大堆的金子。 风盈秀潇洒的打了个响指,小松鼠如奉谕旨纶音,卖力的捧起一锞锞金子往风盈秀鼓鼓囊囊的包裹里塞,看着小松鼠神采奕奕搬着金子似乎乐不可支的模样,薛漾咕哝了一句:“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畜生,俩家伙一个德性,都是财迷。”
风盈秀才不管薛漾说什么呢,从床榻上扯了块布下来(池棠暗道,李庄主这床褥算是废了),掏出柄小刀,在布片上歪歪斜斜刻出个风字来,往薛漾手里一丢。
薛漾瞠目道:“什么意思?”
“这便是本姑娘的印信,有这玩意,就说明本姑娘拿了你钱,放心,本姑娘行走江湖,最重一个信字,这五百金赖不了你的,你还怕本姑娘跑了不成?”
“扯淡!当然怕你跑了,不行,留字据……不成,瞧你这样子,字据都未必可靠,你得留件物事抵押!”薛漾都快喊了起来,这不成明火执仗了吗?
风盈秀满意的看着小松鼠把金锞都搬进了包裹,心情极好,当下指了指自己的行李:“要物事抵押?成。除了包裹里的钱,别的你看中什么都能留下。”
薛漾费力的挠了挠后脑勺,看她的行李,除了几件女子衣裳便无长物,风盈秀还很大方的指了指床榻上的灰兔子和小松鼠:“它们可是我的命,但你要它们做抵押,我也只能忍痛留下它们,谁让本姑娘收了你钱,你又不信本姑娘呢?”
你的命是钱!薛漾恨恨的想道,看了看那蹦跶的小松鼠和抽着鼻子的灰兔子,心道,我留这俩家伙在身边,不是自找苦吃吗?能有什么用?饿了能烧来果腹?瞧这情形,还得负责每天喂饱它们呢,再说,它们趁自己不注意,溜身跑了回主人身边,自己可奈何不得,想到这里,薛漾很干脆的打消了留它们为质的念头。
好在薛漾脑子转的快,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合适的东西,对着风盈秀张手道:“把你那个女鬼姑娘交给我们吧,放心,我们也就是留她些时日,等你做完这买卖,把钱还我们了,我们就把她给你。这样也好,这一路上你也别做旧日行当,早些把人送到建康城是正经。”
风盈秀一怔,不过还是很爽快的取出装着女鬼的琉璃瓶,交到薛漾手上,笑吟吟的道:“这可是本姑娘的吃饭家伙,你还真会选,那你可得给本姑娘保护好喽。”
“哈哈,只管放心,对待鬼物魂灵,我们可最拿手。知道我为什么要她吗?因为我有的是办法治住她,即便是她想用法术逃回你的身边,我也能轻而易举的的把她抓回来。”看到风盈秀听到这话,脸色微有一变,薛漾嘿嘿的笑了,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然后,薛漾又开始写字条,这是准备在护送之任结束后,指引她前往乾家一去的备注,对于这个有驭兽之能的奇人,薛漾还是想让乾家将她吸纳,就看大师兄有什么办法留下她了,当然,在字条的明面上,还是写着什么要重酬风盈秀云云,以利诱之,由不得她不去。
“行!”风盈秀草草看了字条一眼,收入包裹中,“那就下午带着她们两个动身,我先说一句啊,这一路上的花销用度,就先从这五百保金中出了啊。”
池棠不动声色,薛漾却又是一愣。风盈秀将装满金锞的包裹紧了紧:“小气样,回头得了酬金,本姑娘给你们补上不就行了?对了,姓薛的,你可把本姑娘的晓佩姐照顾好喽,本姑娘做完这单生意,第一个就回来要她!”
晓佩姐?薛漾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透明的琉璃瓶,琉璃瓶中的白气汇成一个小小的女子形状,斜靠在瓶边,带着一脸嗔意,凶凶的看着薛漾。
※※※
看不到一丝云彩的蓝天,看不到绚烂光彩的日头,只有一阵阵呼喊的声音响彻天际。
这是群山环绕的一处极大的空旷之地,而在这片旷地之上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人影,仔细看去,这些人影只有身子大体上是个人形,却又比常人高大魁梧的多,而他们肩膀上的脑袋却是形形色色,狼虫虎豹,鹿獐狍豚,一应俱全。
只不过,这些兽人身的怪人们此刻都身披制作精美的甲胄,执着锋利的兵刃,一板一眼的如同人间的军士一般,进行着操练。
在旷地的前方,立着一个高台,高台上站着一个满膀子豹纹的年轻人,他和高台下那许多兽人身的怪人不一样,一看过去就是个极为精壮强悍的人形模样,穿着一爿掩心甲,却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来,看那豹纹深入肌理,倒似是用笔墨勾勒出的纹身一般。
那年轻人手里执着令旗,大声吆喊:“砍!劈!钩!刺!……”声音回荡,即便在场上最远的角落也能听的极为清晰。
他每喊一声,台下数以万计兽人们便依言做出相应的动作,行列齐整划一,而每做一个动作,兽人们都从喉底出一声闷吼,听起来更觉得大有威势。
年轻人一丝不苟的指挥着,直到他喊出一声:“止!”
所有的兽人齐刷刷的收起兵刃,昂挺立。
场上顿时一片寂静,隐隐的,远处有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年轻人轻轻侧过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现出一丝崇仰的神情,而他的身躯,也不自禁的站的笔直。
在旷地侧的高峰之上,两个人影各持兵刃,斗在一处,正是兵刃交击的声响远远的传下山去。
左的那人一身青色长袍,头上也裹着青色的巾帻,看起来约有四十余岁,形貌威武,手中一杆精铁点钢枪使的彷如玄蛇吐信,诡幻莫测;而右一人身着玄袍,长披散,身材极高,手中也是一柄铁枪,施展开来更是风声虎虎,只觉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枪影重重。
现在是玄袍人取了攻势,而青袍人用了守势,两下里已然交锋百多合,仍然高下未分。
玄袍人铁枪使到酣处,吐气开声,荡开青袍人遮拦的枪杆,已然现出对方胸前破绽,玄袍人铁枪势如闪电,直刺对方当胸;眼看避无可避,那青袍人却极为灵敏的侧身一避,同时单手持枪,迅捷无伦的在玄袍人因进手相攻而露出的左胁下轻轻一点。
玄袍人攻势顿止,如遭电噬,身形凝住。
青袍人收起精铁点钢枪,对玄袍人抱拳拱手。玄袍人只愣了一小会儿,便将长枪一抛,向青袍人躬身为礼,哈哈大笑道:“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不及陈兄,又输你一招。”
青袍人淡然一笑:“熊兄,你明知道我纵然刺中你,也是难伤你分毫,又何必自承不及?”
玄袍人执着青袍人之手,笑呵呵的说道:“单以枪法武艺而论,我终是不如你,陈兄又何必太谦?不说我千年修为的纯罡之体,可陈兄以凡夫之身却修得如此凡入圣的武学之境,这才是熊罴最为钦佩之处。我要是跟陈兄一样,年岁不过四十春秋,陈兄一枪便可要了我的命去。”
青袍人只是笑笑,再不多话。
看着山下严整阵势的庞大阵容,玄袍人对青袍人道:“操练已毕,陈兄稍待,我去去就来。”
青袍人手一抬:“熊兄请。”
“灵风,请陈先生入庐饮茶,我稍后便回。”玄袍人看也没看峰顶草庐边,可在那里却突然现出灵风修长窈窕的青裙身影,微微屈身:“是,将军。陈先生,请。”
黑气包裹住了玄袍人的全身,转瞬间又出现在山峰下旷地的高台之上。
玄袍人一从黑气中现身,全场所有的兽人们一齐下拜:“参见将军!”近万个嗓音同时喊出相同的此语,便是一派博荡浩然之气。
豹纹的年轻人也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令旗:“禀将军,今日操练已毕,将岸剿令。”
玄袍人接旗在手,同时信手一拂,那叫将岸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柔风将自己下拜的身躯托起。
“好!人间军旅之阵,如今吾族亦有此巍巍之气,大慰吾心。”玄袍人对着场上的兽人们做了个起身的手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
全场兽人们方待起身,却又在刚一抬起头后,又一起齐刷刷拜倒,口中大呼:“参见千里先生!参见茹丹夫人!”
玄袍人顺着兽人们呼喊的方向看去,半山之上,千里生白衣胜雪,袍袖随山风猎猎作响,一脸笑容,他的身边,却是那千娇百媚的茹丹夫人,俏眼含春,忽而看看千里生,忽而看看高台上的玄衣人。
千里生的目光却很专注,他正看着那玄袍人的脸庞。
是的,这玄衣人就是虻山三俊之一的熊罴大力将,凡熊罴者,世人皆以为是一个黑胖蠢笨的蛮兽之辈,却又怎能想到,这一位玄袍丰隽,气宇不凡的矫然之士便是熊罴化身?大力将军神力绝伦,术法卓,被虻山众妖视作整个虻山的守护神,当然,这是在虻山妖王甦醒之前的称谓。
而现在,这位虻山的守护神和虻山的智者遥遥相望,彼此对视的眼神中却隐含着一种暗流,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这是道异途殊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