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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分;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是诗经的词句,大意就是,追求我的男子哟,还请你快快告白,不要等到梅实落地纷纷,枝头残存却越来越少,枉自辜负了良辰美景、大好时光。
云舞晴且歌且舞,歌喉宛如出谷黄莺,情切切意真真,怎一个如诗如醉,丝丝入耳;偏还有那般绝美的身姿,抃风舞润,粉袖挥摆,便似花坞春晓燕回翔;盈柳撷芳,纤腰疾转,仿佛蕊宫阆苑蝶翩然。
便是甘斐这般粗豪的厮杀汉,此际却也痴了。不自禁的端正了坐势,两手握拳,支在两膝上,表情迷茫,满眼全是那倩影飘飘,莺啼琳琳,浑然不觉蓉夫人那灼灼眼神尽在他面上轻扫流连。
云舞晴一曲歌罢,正做了个垂柳之姿,裙袖下露出一双明眸,倒和甘斐的眼睛对上,如泣如诉,却又欲言又止。
甘斐心中一跳,猛然醒觉,隐隐感觉那云舞晴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来的情形,正觉得蹊跷,就听到满场拍手叫好之声。
云舞晴收势,对蓉夫人深深一福,便退入自己的座中,依旧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甘斐也跟着大伙儿拍了拍手,看到云舞晴对蓉夫人恭敬而谦卑的神态,觉得和蓉夫人先前所说的情如姐妹的亲密大为不符,心中的疑虑越强烈了。
蓉夫人笑的极为欢畅:“这个舞晴妮子,越来越美了,也不知那璜剑哪里修来的好福气。对了,你们哪天的婚事?”蓉夫人侧头问下的云舞晴。
云舞晴低着头用极轻的声音回道:“是下月初八。”
“那也不足一个月了,快得很呢。你这妮子,往日里最爱说笑,偏是要嫁人了,倒这般害羞矜持,都不像你了,怕是只有在和那璜剑独处的时候才能放得开呢。”蓉夫人对云舞晴笑道。
“这《摽有梅》唱的极好,词却有些不合适,舞晴姐姐这便要嫁人了,可不是等着男人来追求告白的意思呢。”韩霓也嬉笑着打趣。
云舞晴轻轻的声音传来:“原是唱个最熟稔的,几曾想过词的意思来?你倒来取笑。”显然她和韩霓的关系极好,即便因为害羞矜持,可对韩霓说出的话来却也极为放松。
蓉夫人这回是替云舞晴圆了场:“阿彩,你便是会欺负你这舞晴姐姐,仔细你那哥哥回来可不饶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舞晴姐姐有了夫家,你的孤雁姐姐也有了心上人(莫羽媚欠了欠身,甘斐也略一点头,算是对蓉夫人的话有个回应,然后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不安),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嫁出去?”
韩霓嘟起嘴,这时候她就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全然不见昔日里那脸上涂满花纹的阴狠剑客的模样:“公主可要替阿彩留意呢,舞晴不就是大司马大人和公主替她寻了哥哥的?我也总要找个像哥哥那样出色的男子才成。”
几个剑客都笑了起来,蓉夫人掩口笑道:“你倒又栽我,成成,全在我身上。”
“那都是大司马和蓉夫人对我们这些门下客的深恩和厚待,天鹰敬蓉夫人一觞。”节豪又适时的插话,看来在一众人之中,这位羌族的剑客最为稳重识大体。
节豪这么一说,韩霓和尹靖也都举起酒觞向蓉夫人敬酒,莫羽媚有些出神,愣了一下才想起,端起了案上的酒觞。
“同敬蓉夫人。”
蓉夫人笑吟吟的举觞相迎:“万莫多礼,便是自家人一般,来,和大家共饮……哎,甘壮士,何不一起?”
甘斐本就端了酒觞自饮,听蓉夫人又主动喊上自己,忙将酒觞双手平端一示:“啊,是是,敬蓉夫人。”
莫羽媚微微皱了皱眉,蓉夫人对甘斐未免有些热情在意的过了分,旁人看来或许没有什么,可在她心里却有些沉沉的。
宴会还在欢声笑语中进行,云舞晴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甘斐,又很快的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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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呢?”依旧是雍糜流暖的夜晚,可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缠绵缱绻中期期艾艾,而是很认真的探讨起问题来。
莫羽媚有些怅然出神,咬着嘴唇道:“是的,我也觉得,夫人对你似乎特别在意。”
“我可以确定,她的眼神中,含有一种妖魅的力量,准确点说,是妖魔精怪里引诱凡人的一种力量,所以我看不到那种运用其他妖术而会产生的黑气。”
“也许,只是你对美丽女人向你示好的一种怦然心惊呢?就我所知,男人看到美丽的女人总会觉得魂不舍守,如梦如幻的,尤其是你这样刚识了滋味的男人。美丽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本就是有着极大诱惑的精灵,不是吗?”莫羽媚还是对甘斐的推论觉得难以接受。
“那把话说回来,还是我们那一天晚上争论的话题,她为什么会对我这样?我只是个你带来的布衣草莽,一个形貌平平不解风情的粗鲁大汉,抛开男女之爱的可能,总是我身上有什么是她需要的,她才会这样。我能有什么是吸引她的?背后的刀?胸前的疤?就算本来还有个未经人事的身体,这不这几天下来也没了吗?哈哈。”
莫羽媚轻轻打了打哈哈笑着的甘斐,又伏在了他胸前,纤指温柔的抚摸着甘斐胸前的疤痕。这是他为了救我而被那女鬼留下的印记……莫羽媚想着,心里涌起一股甜甜的味道。
“所以,我觉得,只能是我身上的玄灵之气,使她产生了兴趣。不瞒你,在第一天到你这里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到府中也有一丝淡淡的灵气流动,并且在我探知的时候便立刻消失了。然后很快,在晚饭的时分,那个蓉夫人就出现了,这不会仅仅只是巧合。”
“那又如何?不管蓉夫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她在大司马府也有很多年了,府中从无异样,能出什么事?等大司马回来,你使大司马相信我说的话之后,不是还有很多降妖除魔的事要去做吗?到时候离开了大司马府,岂不是就不再有交集了?我还是不信,一位出身王室的公主会是精怪,是叫精怪吧?只有害人吃人的才叫妖魔,对不对?就算是精怪也没什么,对不对?”
甘斐沉吟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不会这么简单的……”长长舒了一口气,“羽媚,如果我在大司马府里因为这位蓉夫人而有了什么意外变故,请你一定记住,这必然是个圈套。”
莫羽媚睁大眼睛,她不知道,甘斐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似是而非的判断而如此忧心忡忡,可她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抱着他的双臂又紧了紧。
※※※
“大司马回府!”在之后第三天的晌午,大伙儿用完午膳后不久的时分,门军响亮的嗓音就在府前响起。
沉重的府门嘎吱嘎吱的推开,戍卫公府的军士,侍奉操役的仆佣在府内外宅的空场上跪满了一地,这是迎接主人归来的礼仪。
在听到大司马回府的消息后,莫羽媚神色一喜,连声催促甘斐洗面整装,随她一起在外院迎候大司马,甘斐已经很久没见莫羽媚现出这般崇敬景仰的神色了,心中暗自嘀咕,却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整了整略显零乱的髻,拍了拍短襟褐衫上的尘土,跟着一起走到了外宅,看到满场一地黑压压的跪倒之人,不禁大感王侯公府之中的威肃之势。
他是在莫羽媚身后单膝跪地的,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双膝皆跪,匍匐拜倒的模样。再看看周围,节豪、韩霓、尹靖也都诚惶诚恐的跪倒,就挨在莫羽媚身边。
从内宅中,又走出一个盛装的中年妇人,身边侍女如云,都低着头,碎步快趋,而那蓉夫人也跟在那中年妇人身后,一脸恭敬之色。
到了外宅空场,所有人也都一般的跪拜而下,只有那中年妇人依旧站着,显得卓然不群。甘斐暗暗观察,见那中年妇人高鬟云鬓,满头金玉钗饰,一身绫罗宫裙,裙长戋地,侍女们即便跪倒也用手扶着及地的长裙。再看她形貌,虽然肌肤保养得极好,五官也算清秀雍容,可总有一股刚戾生威的气势,甘斐知道,这必然是大司马的正室南康长公主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甘斐正觉得膝盖有些生疼的时候,终于听到府外传来“腾腾”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内间还夹有马蹄踢踏和甲胄铿铿的声响,当下将眼神投向府门开处。
只见一个胡奴弓着身子跪趴在地上,一只绣锦的将靴踩着那胡奴的脊背下了地。然后,就看到一个浑身金甲的短髯男子昂立于前,金盔中的面容显得不怒自威,身后的鲜红披风随风微扬。甘斐心中一动,有这般气势的,必然就是权倾朝野,便连天子也抑其鼻息的当朝桓大司马了。
“幼子,将所部军马先领入屯所,然后来府里议事堂。”桓大司马对身后马上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将领说道。
那年轻将领是桓大司马的幼弟,姓桓名冲,因才具出众骁勇善战最受桓大司马器重,桓冲当下抱拳领命,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随侍军马转向而去。
桓大司马这才带着微笑,迈步入府,身后也跟着一大群的从人,有他的另几位弟弟,也有他的幕府臣僚,尽管是有文有武,却也大都穿着铿锵作响的甲胄。
全场跪倒的众人一齐喊:“恭迎大司马回府!”因为人数众多又突然异口同声,声势极为浩大,甘斐也不由吃了一惊。
桓大司马却微笑着执住上前来迎的南康长公主的双手:“夫人,可等的久了罢。”
南康长公主礼貌作答,表情却还是清清冷冷的:“妾身不过等得片刻,夫君才是远途劳苦。”
桓大司马身后的臣僚们也一起拜倒:“臣下参见夫人。”两边各自拜着,独有大司马和南康长公主矫众而立,甘斐看在眼里,既感礼数繁缛,却也暗自好笑。
“起来罢。”桓大司马抬了抬手。四下里一片衣物窸窣的起身之音。
“大过年的也不好生歇着,倒去劳什么军,可不是折腾么?这一路走乏了罢,快进去歇着。”南康长公主说话倒和寻常的家中主妇没什么不同。
“唉,军情紧急,还顾不得休息,马上去议事堂,还有军机商议。”桓大司马摆了摆手。
南康长公主拉下脸来,却也知道丈夫心系北伐大事,不好多说,就在这时,起身的蓉夫人,还有些桓氏的子侄都上来见礼,叙说了几番,南康长公主便板着脸领着一众侍女直入内宅了。
桓大司马一转头,忽见边上人丛中的莫羽媚,便微微点头示意,莫羽媚情绪激动,忙上前见礼。
“看了天鹰的传书,得知你回来,吾心甚慰。不枉吾常说你媚羽孤雁,剑术如神,断不会出事的。”桓大司马对莫羽媚的语气很慈祥,并且像长辈一样,轻轻抚了抚莫羽媚的头。
莫羽媚只觉得心中暖意大盛,还要说话,桓大司马却止道:“此次情事,晚些再听你说,吾先去议事堂,先商议军国大事。”
莫羽媚正色躬身:“是。”
桓大司马的眼神从远处的甘斐身上一掠而过,甘斐与众不同的褐衫服色使他显得分外显眼,可桓大司马却没有多说什么,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内宅议事堂走去。
甘斐注意观察着,现桓大司马身后有一群黑袍之士,他们的衣衫样式和莫羽媚、节豪等人的一模一样,而行走间总是很精准的保持着和大司马的距离,既不远也不近,可他们身上出的凌厉剑意却恰好的包住了大司马的周围,不用说,这必然是大司马府的几大剑客了。看来这些剑客平常多是为大司马出警入跸之用。
其中,有两个人的气势显然要高出余者一筹,一个是离大司马最近的,未能看清形貌,可看他身材颀长,体格雄健,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稳;而另一个则紧跟在此人之后,脸上戴着一个铜制的面具,身材不高却极为强壮,虽然甘斐感受着的是武学之士散出的真力气势,可显然他们二人已将本身具备的凌厉剑气深深隐忍,这般气势,甘斐在池棠练武的时候曾感受过,甘斐可以肯定,这两人中必有一人就是那五士之一的驭雷士韩离。
甘斐身上真气流转,既是试探也像是招呼,那身材颀长的黑袍人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