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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兰向幺姑讲述她这次出去的经历,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口中的两位主角,年轻人和那位姑娘的最终目的地都是大雍的都城长安。只不过一个已经到了长安,一个还在路上。
烈日当空,蝉鸣不已,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一行在一座看起来和一般富商的宅院没什么不同,水磨砖墙,青瓦花堵,门匾上简单的刻着“徐府”两个字的宅邸前面停下。黑衣大汉下了马,上前敲门,并大声嚷道:“开门,快开门,庄主回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名家丁探出脑袋往外看了过来,目光落到坐在轮椅的年轻人身上,忙回头喊道:“赶紧往里面禀报,庄主回来了。”然后跑出来开门。其实根本不用他说,有那机灵的家丁在看到年轻人一行时,早已经一溜烟跑进去往里面送消息去了。
跑出来开门的家丁吭哧吭哧,费了好大气力才推开两扇黑漆大门。原来外表看起来普通之极的黑漆大门,并不是寻常的木门,也不是铜包木的刷漆门,整个门全都是由生铁铸造,又重又坚固,哪怕是用攻城的器械——檑木来砸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把门打开的。若非门后装有机关,寻常大汉根本推不动,就算如此,也够吃力的。
大门打开,一行人迈步往里走。走了没多远,以一名年约二十,淡眉细眼,削肩细腰,浑身透着一股入骨的温柔,妇人打扮的女子为首的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看到年轻人之后,那妇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除了因为赶路神色有些疲累之外,其他方面看起来安好,自从年轻人离开长安一直担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笑盈盈的上前和他打着招呼:“表哥,旅途辛苦,这一路可还顺利?”
年轻人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说道:“还好。”那妇人还要开口说话,跟在她身后,一位胡子花白,年逾不惑的老头抢在前面说道:“表姑娘,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少主一路奔波劳累,还是先请少主先到里面洗去征尘,换过衣服,……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也不迟。”
被老头这么一说,年轻人的表妹,名为曲潆的妇人脸色一红,语气歉疚,急急的说道:“看我,因为看到表哥平安归来心中欢喜,急着和表哥说话,竟然没有顾及表哥身体不好,不耐久晒,让表哥顶着这么大的日头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多亏孙伯提醒。”侧过身体,将道路让开,并说道:“表哥,快进屋,洗澡水和热饭菜我都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这就让他们马上送过来。”
年轻人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吃过饭,服侍的仆役端茶上来。孙伯还有几名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就有跟着年轻人一起回来,称他为“少主”的灰衣大汉。
众人分主次落座,年轻人端起茶盏,拿起手中的茶盖在茶杯上面轻刮了几下,好整以暇的轻啜一口,放下茶盏,问道:“孙伯,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没发生什么事吧?”
孙伯环顾左右,先其他人开口说道:“就算公子不问,我也正要和公子汇报呢。前两天郑范郑将军被人参奏,很可能性命不保……”
灰衣大汉一听急了,急急的插言道:“怎么回事?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东骉鹘犯边被郑将军率军将其击退,解了边患。这仗不是打赢了嘛,怎么还会被问罪?难道是皇帝老儿发现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那倒不是。”孙伯赶忙否认:“我们和郑将军的往来可是非常小心隐秘,并没有被皇上察觉。若是他知道郑将军是我们的人,恐怕就不是移交尚书台和门下省对其论罪,而是直接处死了。”
灰衣大汉纳闷道:“那是因为什么?”旋即说道:“哈哈,不管这皇帝老儿是犯了糊涂还是因为什么,这种情况对我们倒是有利。臣子有功不仅不赏,反而问罪,不免寒了下面臣子的心。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届时君臣离心,少主这边……”
面对灰衣大汉所说的“笑话”,年轻人无语的轻摇一下头,打断他:“别想美事了。我这位叔父不可能犯这种简单的错误。”看向孙伯,问道:“郑大人入罪的罪名是什么?确实吗?”
孙伯长叹了一口气答道:“罪名是不仁和杀良冒功。事情一出来,我就派人和郑将军本人取得了联系,并且四处打探情况,郑将军也承认了,却有其事,而且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听孙伯将其罪名说了出来,室内一片沉默。过了好半晌,一名名为邢雨的手下开口道:“少主,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想办法保下郑将军。当初,主公就是因为在军中的势力弱于今上,所以才被他夺了皇位。今上登位之后,对主公的势力大开杀戒,很是杀了一批人。好不容易幸存的忠臣义士这些年也被今上贬得贬,杀得杀,……所剩无几。”
“我们在军中虽然并不是只有郑将军一人,但是像郑将军这般手里有兵,身居高位的可只有他,其他人都不过是低级小官,于我们的大计没什么大用。若是郑将军就这么被今上处置了,那我们手里可就没有了能带兵的人,还谈什么将皇位从今上手里抢回来,重新正位。”
不用邢风说,年轻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得失,而且他看得比对方还远。只是想要帮郑将军脱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非常棘手,皱着眉头,久久不语。
“妈的!”灰衣大汉骂了一声,恨恨的说道:“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边关带兵的将领哪个没这样做过,只不过没被揪出来而已。我就不信政事堂的那些老狐狸会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怎么偏到郑将军这里就丁是丁,卯是卯的了呢。”转头对年轻人说道:“反正大家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少主,要不然我们就把这事闹大,将其他人扯进来,到时皇帝老儿总不能将他手下所有的将军都砍了吧,‘法不责众’,这事不就过去了。”
他这个办法一说出来,还真赢得了在场的人中的好几位赞同。听到他们说这个主意不错,具有可行性的时候,孙伯没好气的说道:“好什么好。这个主意简直糟透了。”
跟着对年轻人说道:“少主,你可别听邢风的在这瞎说。且不说短时间内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收集到朝中众位将军的类似事件的证据,就算能,也万万不能这么做,这么大的动作,不仅会引起今上的注意,更会引起朝臣们的注意,一旦他们把目光聚集过来,到时就糟糕了。这么大的一股力量,全都落在我们身上。我们这些年所做的,可经不起这么多的势力查探,毕竟不管我们行事怎么隐秘,都会有一点蛛丝马迹露留下,届时……”
孙伯没有往下说,但是在场的人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孙伯又道:“少主若是这么做,等于是于朝中的诸位将军为敌。我们之所以想要保下郑将军,就是为了保存我们在军中的势力。可是公子这么做,却几乎是得罪了所有的武将,就算保下了郑将军,恐怕到时郑将军在军中也没有了立足之地,而公子再也不要想着能拉拢到一个武将,从而插手于军中的势力,增强在军中的影响力。”
原本邢风对孙伯否定自己的主意心里还很不服气,但是听他分析完利弊,顿时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但是一想到自家少主的军中的势力将被拔除,邢风心有不甘的嚷嚷道:“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郑将军被问罪吧?”
因为邢风的话,室内又是一片沉默。年轻人想了一下问道:“是只有郑将军一个人被问罪,还是还有人跟他一起?”
孙伯忙道:“还有他的两名副将跟他一起。怎么,难道少主是想……”不等年轻人说话,他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个法子,并且和郑将军说了,但是郑将军死活不肯,说什么都不愿意把罪名推到他的副将身上去,还说什么他身为主将,出了事本就该负全责。其实不仅我有这个想法,我听说郑将军的家里为了救他出来,也曾经向他提出过这个办法,但是郑将军就是不同意,并且还把罪责全都揽在了身上,要不然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棘手。”
年轻人感慨万千的叹道:“郑将军为人忠正耿直,自然不会同意,若非他这个脾气秉性,也不会在叔父登基多年之后依然忠心于我们这一脉。”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人皆心生感触。当初,今上从他们的主公手里夺得皇位之后,主公这边的臣子有些当即就投靠了今上,有些当时倒是保持了气节,选择效忠主公留下的孩子,辅佐少主夺回皇位。可是这么些年下来,当时留下的人中仍然留在少主身边的,忠心于他的,所剩无几。
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说道:“郑将军爱护手下,无可厚非,但是事情并不是他把罪责全都揽在身上就能帮他的副将脱罪的。这么大的事,我不相信他的副将会不知情,相反,我觉得说不定他们才是执行者,郑将军反而是事后才知道。他只不过是作为主将,没有约束好手下而已。”
孙伯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说道:“我明白了少主你的意思了。我这就派人去操作,就算不是,我也会让它变成是。只是这样一来,郑将军还是会落得一个知情不报,带兵散漫的罪名。死罪可免,但是官职可就未必能保得住了。”
年轻人不以为意的说道:“官场上起起伏伏实属正常。只要人还在,还发愁没有官复原职的那一天?郑将军是有真本事的,家族数代为将,而且他在边关和骉鹘交战多年,经验丰富,如今朝廷和骉鹘的战事频频,有的仗打呢。届时战事一起,就算不用我们出手,郑家朝中的姻亲也会在皇上面前提起他。以他的能力,皇上是绝对会重新启用他的。就现在我朝和骉鹘的情况来看,郑将军就算丢了官职也不会闲置太久的,放心吧,就算被罢职,他也很快就会回到朝堂上。”
闻言孙伯满脸堆笑的说道:“若是真如少主所言,那我们倒真的是不用担心了。回头我就把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着手办理。”
年轻人沉默一下,开口:“孙伯,你吩咐办事的人,看看能不能帮着郑将军的副将减免罪责,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如果不能的话,那么就把他们的家人都安置好,让他们走得没有后顾之忧。”
“是,我知道了。”孙伯神情俨整,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不等年轻人开口,宛如年轻人肚子里的蛔虫的他,抢先一步把年轻人要叮嘱他的话说了出来:“我会把事做的滴水不漏,不管是帮着郑将军脱罪,还是安顿其副将的家属我都做的不会让人发现是我们在背后动的手。”
年轻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除了郑将军的事,还有什么事吗?”听到他的问话,坐在下面的邢雨轻咳一声,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听到外面守门的小厮禀报说表姑娘来了,他对着邢雨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邢雨先不要说话,然后开口让曲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