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阙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不许尘侵

不知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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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阳,秋筑。

    “九婴,吃了它!”

    婴儿啼哭震得人耳膜生疼,好在只有一声,瑟瑟发抖的魔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血盆大口朝它咬了下来,咯嘣一声脆响,九婴的一颗大脑袋晃了一晃,那魔兽已经被他吞咽了下去,讨好的低俯下头颅,凑到薛槐身边蹭了蹭他的胳膊。

    微风拂过带来一片云海,将九婴庞大的身躯包裹住,远远看去像是阴郁的劫云,薛槐抬手摸着九婴的大脑袋,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天道沉寂的太久,纵然他得了大运势,也不该如此。

    “九婴,你去山海界告诉沈君白,起风了。”

    巨大的脑袋不甘不愿的离开薛槐的手掌,过于庞大的体积贸然在天上飞过会引起恐慌,九婴只能委屈巴巴的缩在劫云里,轻轻的挥动翅膀,薛槐目送它离开,异色的眸子里起伏着一片光影变幻,他伸手在虚空轻轻一抓,静静聆听万物的声音。半晌,才疲惫的闭上眼,身子朝后仰倒下去,没有阻力的在空中往下坠去,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刮得生疼,却不会留下痕迹,即将落地的时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住,减缓了冲力。

    寒冰雾气笼罩了视野,薛槐闭着眼朝前走,雾气尽头便是冰泉眼,那里的水常年不断,却会在落地的那一刻冻结成冰,所以叫冰泉眼,泉眼之中两具冰雕栩栩如生,一者是在无妄海中沉眠不醒的薛兰焰,另一者是消融在无妄海中的月朗。

    他冰封无妄海主要是想将这二人破碎的身体和魂魄凝聚成型,冰封在这冷泉眼里是为了让他们不融化消散,天谴降下,不是因为他冰封了无妄海,而是他借用大运势逆天改命,打乱了既定的法则。

    天道没有资格降下天谴,可法则沉寂多年,这一点早就被人忘却了。

    “这世上只有一枚六帝令,而我要救得也只有他一人,对你们不起,这冷泉眼自有天地灵气为你们补养,至于何时醒过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他日再见,恩怨休提!”

    薛槐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错失过一次,这一次不论是谁都不能干扰他,薛兰焰对他有恩,月朗因他受无妄之灾,他逆天改命为这二人从法则手里抢来一线生机,受了一次天谴。世上没有恩仇要如何才算还清,他只做自己该做的,认为对的事情。

    薛兰焰的冰雕在薛槐转身的时候,出现了裂痕,一块块的脱落下来,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抬手,将一旁的冰雕推倒,睁开的眼眸里冰冷的没有半分温度,唇边上扬的弧度轻蔑,讽刺。

    到头来,他与天道的赌局,竟是输得一败涂地,薛槐无情无义,便怪不得他出手了!

    九幽阁,书房。

    将自己埋在一堆公务中奋笔疾书的花葬影突然抬手,看眼远处的天,微皱了眉头,一个分神,笔上滴墨,染在信纸之上,污了字迹,还没等他抢救一下,花问海推门而入,堆积如山的公务颤巍了一下,轰然倒塌,将花葬影埋了个措手不及,等他手脚并用的爬出来,那张被弄污还没来得及看的信纸早就不知飞哪里去了。

    额角青筋直蹦,花葬影告诉自己要忍,一忍二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杀气腾腾的朝花问海走去,这下子连佩剑都拿出来了,花问海心知理亏,也不多话,退出书房寻了个宽阔的地方,准备陪花葬影打一架,消消他的火气。

    “大哥二哥感情真好啊!”

    花九幽抱着一摞公务路过,很是羡慕的感慨了一句,花问海手下动作一顿,花葬影看准机会,丢了长剑,飞扑上去,双手紧攥成券,在花问海的双眼留下两个乌青,这才心满意足的捡起自己的长剑,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说吧,你又把他一个人丢在哪里了?”

    没有看到花葬骨,花葬影大致猜到花问海肯定是半途跑路,不过能让他把花葬骨丢下急忙跑回来的事情,应该是很严重了。

    “他不是一个人,顾离在他身边陪着。六帝令在纳兰珏身上,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修真界,不少仙门已经赶赴北阳,准备围剿七重楼,抢夺六帝令。”

    “不怕死就去,安稳了一百年,他们的胆子又养肥了。”

    花葬影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在意,并非是他安于现状,只是他调查到的东西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谁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另一个鱼饵,引他和花问海上钩,从而覆灭整个九幽阁。

    “你准备怎么做?”

    想是这么想的,可花葬影还是问了一句,他劝不住花问海,如同当年一样,拂昭是劝不动帝祸的,只能提前做好双重准备,有备无患。

    “我准备让九幽过去看看,他也该出去历练了。”

    这些年,花问海一直在提拔九幽阁有能力的弟子,花葬影清楚,他有了退隐之心,花葬骨焚魂之后,花问海没有一蹶不振,却已经有了倦意,他应该是察觉到了,被无形的大手玩弄于股掌之中,对神尊而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

    “你呢?可有了身为一宗之主的觉悟?”

    “拂昭,我们还没老。”

    花葬影微愣,这还是花问海第一次这么叫他,唇边笑意扩散,是啊,他们还没有老,只是在某些人看来,他们似乎已经不行了呢。

    “哈哈哈,好了,真是输给你了。”

    花葬影笑着说了一句,走到花问海面前伸出手,原本清晰的掌纹脉络在这一刻变的模糊,花问海伸手与之交握,他们二人的默契不会被任何事物所限制,他的觉悟在继承九泽天道时就存在了,拂昭舍弃大道辅佐与他,怕是再也寻不到如他们这般默契的双道了,何其有幸才能如此。

    疾风骤来,卷起两人的头发,在空中纠缠在一起,那样的贴合,仿佛天生如此。

    “葬骨……吾儿……”

    天边雷云涌动,是要下雨了,花葬骨从甲板上站起来,朝船舱走去,还不等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唤,回首一霎,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心中欢喜一瞬即逝,余下的便是警惕,花葬骨听不到心底深处悠然一境的声音,一切的反应都是基于本能。

    “你是谁?”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冷,他从未如此过,只是不知为何对这人会格外小心,那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只这一个动作,骇得花葬骨往后退去,就这么摔进了船舱里,莫名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花葬骨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死死地盯着船舱外面,甲板之上的那个人。

    “阿爹!”

    是顾离的声音,花葬骨想叫他不要过来,可是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就像蝴蝶粘在了蜘蛛的网上那样无力,可那人似乎并不想和顾离碰见,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花葬骨眨了眨眼,要不是衣服被汗水湿透,他都怀疑方才是他看错了。

    “阿爹,你没事吧!”

    顾离想着去买些吃食在船舱里备着,买完往回去,走到一半感觉心慌的厉害,当下一路跑了回来,甲板上已经不见了花葬骨,他忙上船就见花葬骨面色苍白的坐在船舱里,额头布满冷汗,心中便是一惊,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花葬骨。

    “阿离,你要小心……”

    话没说完,花葬骨就感觉意识被拖进了水里,再睁眼,已经是异色双眸,望眼空无一人的甲板,抓住顾离的手拍了拍,摇了摇头。

    “阿爹,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阿离,你要记住,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我记住了,只是阿爹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休息下就好。”

    花葬骨说完往顾离怀中倒去,人已经是睡着了,顾离抿着嘴把人搂进怀里,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两人裹了起来,他有两个爹亲,一个懵懂无辜,一个心思深沉,然而他每次看到那双异色眼眸,就下意识地闭嘴,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狐疑的看眼甲板上,空空如也,方才花葬骨看到了什么?要对他说什么?将疑惑压下去,顾离看着长街尽头朝这边走来的队伍,统一的服饰佩剑,领头人他是认识的,只是不熟,他和他弟弟还是蛮熟的。

    “文渊公子来江南游玩怎不提前通知一声,好让权某有所准备,尽一尽地主之谊。”

    顾离用被子裹了花葬骨,却没有出来的意思,船舱的帘子是掀开的,看见权烨的第一眼,顾离就把帘子放了下来,老实说,他喜欢权瑟,可对这个看似正直实际上也比较正直的权烨喜欢不起来,骨子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可交。

    “权宗主日理万机,文渊怎敢登门打扰。”

    “此言差矣,阿瑟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何来打扰一说。”

    “权宗主既然这么说,文渊不好推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将轿子抬过来。”

    “是!”

    啧,真难缠,顾离面不改色的在心中腹诽,抱起熟睡的花葬骨,让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虽说疏星和花非卿允许花葬骨下界,便是在人前露面也没什么,可他觉得还太早。

    六帝令现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七重楼,而花葬骨这张脸太过招摇,迟早会被注意到的,顾离最担心的不是其他,他担心的是现在的花葬骨还没有恢复好,这样干净的白纸不该被那些人的愚蠢毁掉。

    “这位是?”

    权烨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顾离出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花葬骨身上,那笑怎么看都带着算计的感觉,顾离目不斜视的从权烨身边走过,直接上了轿子,瞒不住就瞒不住,大不了等阿爹醒了,再行商议就是。

    悠然之境,水面之上开出许多的黄泉花,又名曼珠沙华,鲜红一片,将水下的花葬骨挡了个严严实实。他无奈,蹲下身去将手掌贴在水面,眉头一皱,异色双眸闪过凝重。

    被拒绝了!一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略一沉吟,他将手伸进了水中,摸了个空,意识到不妙,头朝下也进了水中,花葬骨蜷缩着躺在水底,似乎是吓坏了。

    “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他游过去把花葬骨抱进怀里轻声地安抚着,是他是算了,没想到会再见到那个人,而且是在花葬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难怪他会怕成这样。花葬骨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一双手用力的搂着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父……父……”

    他低下头仔细听了会,花葬骨一直在重复一个音节,他皱眉,却也只能把花葬骨推出水面,他不能出现太久,不然花葬骨心性受损,可就得不偿失了。

    山海界·树海

    濉狐抱着白狐狸姗姗来迟,麒麟子已经等了三壶茶,喝都喝饱了,沈君白今日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赖在树海好几日,界主也不管管,麒麟子面无表情地腹诽着。

    “都在?”

    濉狐看到气氛微妙的两个人,挑眉一笑,自顾的坐到麒麟子对面,先是倒了杯茶喂给怀里的白狐狸,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麒麟子看眼小白狐狸的断尾,眸光略深了些,濉狐抬袖挡住麒麟子的目光,二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沈君白坐山观虎斗,山海界多了一个妖神,算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再者白狐狸在九泽的那些事,麒麟族可是很记仇的,不止记仇还护短,濉狐敢把白狐狸带进来,这意思可不简单。

    “濉狐,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一句,你的族人你管不管得了,要是管不了我就替你管管!”

    “好大的口气,麒麟子,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沈君白捧着杯茶,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暗自盘算,山海界也平稳了很久,不知道麒麟子和妖神哪一个更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