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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听落雨世不净,雾隐山水故人归。
百年之约如期而至,天光未亮,疏星已经起身走到了海市蜃楼的入口,说是入口,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看不到尽头,已经有人早他一步,薛槐看着疏星也没说什么,点头示意,后者看他一眼不予理会。
百年之约的试练塔就在这片云海之中,沉寂了千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疏星朝着虚空伸手,缺角的五芒星的台子逐渐清晰,从云海中缓缓升起,薛槐却是低头往下看,刀山之上阶阶染血,最下面便是翻滚至今不曾平静的油海,疏星这是打定主意要和天道宣战了,仙门百家不成气候才给了天道趁虚而入的机会,而他就要把这仙门百家葬送在这里,重新整顿修真界,这样一来最纯粹的信仰和运势天道便一分便宜都蹭不到,不仅如此,祭出试练塔,天道若来……
思及此,薛槐皱眉看向疏星,道:“你何须如此?”
其实花葬骨早就给所有人留了退路,只要疏星他们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疏星扯了扯嘴角,没有笑也没有讽刺,以一种诡异的平静来叙述一个事实。
“天道不公,欺辱吾等,若不让他付出些代价,便教人以为诸神势弱,随便谁都可以揉捏一把的,日后的三十三天诸神,还要你去挑选合适的人补全空缺。”
薛槐不语,花葬骨下落不明,他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人,他必须让自己保持冷静,坐到了疏星对面,两人相对而坐,刚刚好把缺角的五芒星台子收进眼底。
花问海比两人晚些到,他来的时候,那两人侧边夹角的位置已经有人了,三重的水雾纱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可里面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外面,花问海眯了眯眼,坐到了水雾纱正对的位置,这下子四角齐全,淡青色的光柱直冲云霄,云阶从台子的边沿延伸下去,仙门百家陆续而来,个个摩拳擦掌,眼神炙热的看向空中悬浮的试练塔,很明显,进入试炼塔修炼就是这次百年之约的额外奖励。
花问海看着对面的水雾纱,笑容颇有深意,疏星和薛槐却好似没有发现一样,自顾的闭目养神,他与薛槐同为家主,自然无需与那些修士动手,只待最后一场,与留下来的人战一场,分个名次高低就好。
顾谦抱着顾离姗姗来迟,台上已经有仙门百家的战在一起了,小小的顾离躺在顾谦怀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倒是不怕生,突然朝着天上伸手,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的顾谦有些不知所措,这孩子今天格外的精神,等下他要上台,竟是无人可替他照看这孩子,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除了疏星和薛槐,其他人他还真信不着。
水雾纱后面的贵妃榻上,花葬骨躺在上面,斜支着头,像是没有睡醒,一直在打呵欠,一叶孤帆并没有在他身后盯着他,将他安置在这里设下禁制就不知去了哪里,花葬骨没有修为是个凡人,一叶孤帆倒是不担心他趁机求救或者做什么手脚,轻车熟路的来到息泽挽的院子,彼岸和荼蘼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一叶孤帆,忙跪下身子,神情麻木如同傀儡一般。
“确定了,那人在里边?”
“半个时辰前来的,还未出来。”
一叶孤帆一直在找千余年前的幕后黑手,让薛槐出面当了替罪者,自己却占了大便宜逍遥在外的真正罪人,一叶孤帆想着如果放过他,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闭上眼时师弟们绝望的呼喊,空气中似乎还有烧焦的味道,数不清的同门在那场大火里活活烧死,而那晚瑶华映阙不在,便是求救信号都被阻隔了,这东风来得太过及时,他想不起疑都不行。
“你且想着,等我解决了外面那人,再来听你的答复。”
夙九一如既往的任性,息泽挽看他离开,才从床上爬起来,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满是情欲之后留下的痕迹,换了身衣服推开窗户,看到院子里坐在树下悠闲喝茶的一叶孤帆,息泽挽扯了唇角,眼中满是讽刺,也不知道花葬骨造了什么孽,身边的就没一个正常人。
“那时给薛槐出主意,做军师的人是你?”
一叶孤帆进来之前挥退了彼岸和荼蘼,让他们去照看花葬骨,这里他一人足矣,夙九闻言一愣,笑弯了眼睛,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一句反问,像是笑话一样取悦了一叶孤帆,他低下头,双肩抖得厉害,似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等他抬头的时候眼角都有了水痕。
“不如何,只是今日,你走不了了。”
一叶孤帆说着人已经贴近夙九,近在咫尺的呼吸只一瞬间,夙九抬手抓住了一叶孤帆的拳头,两人没有使用神力,一招一式都是最原始的搏斗,个中的狠厉便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息泽挽忍着身体的不适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让少得可怜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还会舒服些,夙九来找他的时候,息泽挽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若是早一些就好了,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要吃葡萄,不吃皮不吐籽!”
“我要喝酒!”
荼蘼和彼岸终归只是傀儡,对花葬骨是有求必应,台下打得热闹,花葬骨吃的痛快,许是下面的打斗太过无聊,视线不经意的飘远,困倦上头,一秒不到,人已经睡着了,彼岸和荼蘼很尽职的守在一旁。
九州,幽昙湖。
贺兰兮感觉到身体在下沉,可他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血液流失的感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没有修为和神力,他不过一个普通人而已,贺兰兮只觉得可笑,业火劫灰都没烧死他,如今就要在这里被淹死了吗?
白光亮起的一瞬,贺兰兮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任由白光将他吞噬然后消失不见,温酒只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理会,继续朝湖底游去,机缘这东西从来都是在生死一线之间才会遇到,可遇不可求,这里留有葬骨的气息,那机缘怕也是花葬骨留给贺兰兮的,没什么可担忧的。
贺兰兮站在半空,抬头就看见花葬骨正看着他,还不等他开口说话,花葬骨伸出食指抵在唇上,贺兰兮耳边传来了花葬骨的声音。
“千余年前,花敛魂将这段记忆沉进九泽的幽昙湖,一直在等人来发现,只有被发现,我才能记起这段错乱的未来,接下来你看到的或许让你觉得一头雾水,但是一定要仔细的看,他既然将这段记忆留下来,必然有不愿让我记起的理由,现在能帮我只有你了。”
还没等贺兰兮反应,眼前场景变换,只剩他一个人站在空中看着下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花葬骨在哪里!”韩陵赶到的时候薛槐正坐在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花九幽转圈圈,他冲上去抓住薛槐的衣襟直接切入主题。
“诺,被这些鬼气困在里面,据说炼魂的道长也在里面,十七真是可怜,死了这么久还要被炼魂,唉……”薛槐说谎不打草稿张嘴就来,韩陵迟疑了一瞬,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不为其他,这世上哪怕有一丝可以救花葬骨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等到沐白邱和顾谦等人都来齐了,花九幽略带嫌弃的看了几人一眼,可想到这鬼气之域非一人之力可以打破,只能压了压性子开口道。
“鬼气鬼蜮需要三才聚灵阵方可破解,我做阵眼,你们可愿随我一试?”
“承蒙前辈青睐,不敢有拒。”沐白邱看了薛槐一眼,笑呵呵的站了出来,花九幽的脸色缓和不少,现在的小辈也不算太差啊。
顾文渊和莺歌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屑,论拍马屁阿谀奉承沐家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略尽绵力!”顾谦也走前一步,他少年成名,世人只是有金丹家主,却没有哪个知道他的修为早已经突破了金丹。
“动手吧!”韩陵走到了最后一个位置,三才之中,他所占位置是最靠近鬼蜮的,一心所想皆是救赎,却不知一步错,步步错,所谓救赎,谈何容易。
“开阵!破!”花九幽青禾指天,沐白邱指拨七弦音煞,顾谦晚笛破霄而起,韩陵指手剑气裂空而来,斩落瞬间鬼哭狼嚎格外凄厉,数不清的冤魂怨鬼四散逃逸却被困在阵法里,转眼间灰飞烟灭。
“花九幽!你欺人太甚!”山下动静让花葬骨顾不得伤势,纵身跳了下去,待看清阵法吞噬鬼蜮,双目皆红,藤鞭抽开了一道裂口,幸存的冤魂怨鬼逃窜而去,而花葬骨趁此入了阵。
“你带问海先走,我来拦住他们!”星辉出鞘,白衣道长把虚弱的问海残灵交给花葬骨,他隐隐有种预感,他的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道长此恩,葬骨铭记在心!”花葬骨抱着花问海对着道长鞠躬,不敢去看那双星辰眼眸,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更不敢赌上花问海残灵的安危与花九幽一战,牺牲在所难免!
“走!”道长率先冲了上去,三才阵缺一不可,目前最重要是替花葬骨兄弟杀出生路。
“妖道,授首来!”花九幽祭出青禾缠斗道长,只恨此时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花葬骨冲向韩陵,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逃了的时候,变故突起,韩陵指剑刺向花葬骨,剑气贯穿灵体,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花葬骨一声悲,扑了上去却只抓住了花问海溃散的散灵,以及那一句微弱的“十七,快跑!”
“躲开!!”花葬骨闻声回头,道长挡在他的身前,青禾透体而出,鲜血飞溅到他的脸颊,滚烫滚烫的,从一丁点的疼痛蔓延到全身,这是比当初撕魂裂骨还要痛的感觉却让花葬骨冷静下来,黑色斗篷被腐蚀了大半,他脱下残留的斗篷把花问海散开的灵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一掌推出道长身上的青禾,同时被推出来的还有一股煞气,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道长,我走不了了,你带问海哥走,一定要想办法救他!”花葬骨惨然一笑,把道长推了出去,看着那双星辰眸含了水色,花葬骨藤鞭开路再无阻拦,他转身似哭似笑,脸上的皮肤被烧灼着,这是他应得的惩罚,是他信错人害了问海哥,也是他一念之间毁了这方寸之地的安稳。
“啊!!”花葬骨仰天大喊,一时间天地齐悲,风云变色,韩陵楞楞的站在那里,他做了什么?他想问却又不敢问,方才一幕他至今不敢相信是他所为,可错已铸成,说了又有什么用!
“孽障,还敢入魔,吃我一剑!”花九幽终于自由了,他看到花葬骨祭魂入魔,怒从心起,青禾祭出,誓要这孽障魂飞魄散。
“呵!就凭你?”轻蔑笑声,花葬骨抬手,仿佛掐断了时间,一切都静止在了这个瞬间。
“不,不可能!你竟然修炼到了离识!”花九幽看着藤鞭透体而出,满脸惊恐,肉身损毁虽可重生但修为会受影响,只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机会再说话了,藤鞭暴涨的嶙刺把他串成了刺猬。
花葬骨一双血瞳看向顾谦,摇晃着走过去,三才阵没了阵眼,威力减弱,可此时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都说将死之人灵台清明,可事到如今再多的清明又有什么用呢。
“你别过来!”顾谦不能妄动否则会遭阵法反噬,顾文渊挡在他身前,全然不顾顾谦急红的双眼。
“呵,真是可怜!”一声悲悯说的不知是顾文渊还是他自己,花葬骨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小腿的顾莺歌,突然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整个灵变得破碎,围绕在兄弟三人身边,直到全部消失不见。
贺兰兮一遍又一遍的将这一幕幕在脑海中过滤,灵光一闪,他睁开眼,不可置信的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