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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岭回来已经是傍晚,我发呆了一路。
虽然我说了自己想要静静,但是雪盏到底是坐不住的,闷坐了半晌后就挑开车窗帘往外看。
我没有去在意她这一点小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回去后应该怎么面对大哥,又该怎么问他,这件狐裘……我还能不能留。
深呼吸一口气,我只感觉胸口闷的慌,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想快些回去当面质问大哥,又想让这马车行驶地慢些,再慢些,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这一路,心情甚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盏突然出声:“少爷,前方就是相府了。大……大少爷在门口站着……”
大哥站在门口?我顿了顿,心下了然,他恐怕就是在等我回来罢!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出门去了,他有空,总会在我回来的时候,早早的到门口等着,比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对我体贴备至。
所以……大哥真的对我这么恶毒吗?若是演戏,真的能有人年复一日的演这么久?我看向被礼言孤零零丢弃在角落的雪白狐裘,神色复杂。
“礼言,”再次开口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清了清嗓子,我指着那狐裘,“把它捡起来给我。”
礼言大惊:“少爷!您如今已经知道了那狐裘碰不得怎么还要……”
“给我拿来便是。”不由分说的打断了礼言的话,我沉声道。
礼言很不甘心的咬了咬唇,没有动作。
我静静的看着他,一向唯我命是从的礼言,竟然干脆转过了头不看我,全当自己没有看见我盯着他的目光。
我轻笑一声,并无半分笑意,语气有些沮丧:“没想到我这个主子做得如此失败,到头来连一个从小伺候我到大的仆从都使唤不动了。”
礼言扭到一边的头终于转回来,他第一次直视着我的目光,这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子眼中满是悲拗:“少爷!您知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扑通”一声,礼言朝我跪了下来,力度之大,让车厢都跟着摇晃了一下,还碰翻了一个果盘,里面的果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我平生最见不得别人跪我,扭了头让他起来:“你起来,别跪着。”
礼言没有动,依旧在车厢里跪得笔直:“那狐裘熏染了不干净的香料,奴才做不到在明知那香料有毒的情况下还让少爷您去碰它!少爷您是相府唯一的嫡子,要是,要是……”
我回过头看着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又在忌讳着什么,嘴角勾了一个弧度,应该是笑:“要是真的断子绝孙了怎么办?礼言,你想说这个对吧?”
礼言大惊失色:“少爷,你莫要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
东盛朝对于子嗣的延续有多重要我自然知道,更何况我还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嫡子,若是不能生育,那将是一个多大的笑话。
马车颠簸了一会停了下来,车厢外车夫的声音好像隔了千万年:“少爷,相府到了。”
我没有动,礼言跪在地上也没有动,雪盏放下了掀开了一路的车窗帘子,低声道:“少爷,大少爷就站在门外,若是长时间不出来,恐怕惹人起疑。”
她的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大哥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厢有些模糊,里面的笑意却一听便能识别出来:“子暇既然回来了为何不下马车?可是怕大哥训斥不成?”
我将脑海里纷扰的思绪抛到一边,自己起身将狐裘捡起,随意披在身后就要下马车。
“少爷!您……”礼言想说些什么却被雪盏捂住了嘴,我没有看他二人在我身后的动作,掀开了车帘。
深青色夹棉的车帘外,满天的霞光里,白雪折射着耀眼的光,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锦缎,却比不上那站在锦缎上的公子身上一分天水碧色夺目。
我定了定心神,嘴角带笑,喊了一句大哥。
天水碧色长袍的公子,一步步踏下落满一地雪的台阶,上挑的凤眸含笑,向我走来,身后披着晚霞,为他周身打上了温柔的光晕。
我不禁恍惚了一瞬,这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真的会是那个礼言口中披着羊皮的狼吗?
“我今日当值回来,以为你会在府中,便去清宁居寻你,没想到子暇你是会友去了。”大哥说着,像往常一样,抬起手就想摸我的头。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手,向后退开一步,抬眼的时候看见大哥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讶异,咧嘴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摸头什么的,不适合了,还会弄乱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
大哥笑道:“你这会倒还会珍惜发髻了,从前不是可讨厌自己这一身女子装扮?”
雪盏和礼言此时也下了马车,我怕他们在大哥面前会露出什么让人怀疑,于是回身对他俩说到:“你们先回去准备,今晚少爷我要和大哥一同在清宁居用晚膳。”
也不知道雪盏和礼言说了什么,礼言在大哥面前表现的和平常无异,眉眼低垂着,十足恭敬的姿态,听了我的吩咐后也不多问,直接应了一声“是”就离开了。
等他们两个走后,我背对着大哥,调整出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依赖笑容,然后转过身主动挽住了大哥的一只手臂:“大哥,今天晚上到子暇的清宁居用膳可好?”
大哥原本对我突然不让他摸脑袋还有些奇怪,见我这会如此亲亲蜜蜜的挽着他,含笑的凤眸波光一漾,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看得晃神,莫名感觉大哥的眼睛有几分熟悉。
“你都当着我的面吩咐下去了,完了才来问我的意见?”大哥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大哥还能拒绝不成?”
我笑嘻嘻的,不动声色地又朝他身上靠紧了些,见他只穿着一件长袍便出来,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大哥,你看,我这样搭配着你送给我的狐裘好看吗?”
松开他的手臂,我原地转了一个圈,红色的裙摆随着我的动作像花瓣一般盛开了一瞬,又尽数笼在了雪白的狐裘下。
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随着我转圈的动作,围脖上似麝似兰的香味浓郁了不少,我屏住了气息,以免吸入过多的‘断尘缘’。
大哥的眼里有着惊艳:“好看,可惜子暇你不是一个女儿家,不然得有多少皇孙贵族求娶。”
我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将系着狐裘的带子解了下来,将狐裘抖开,罩在了大哥身上:“子暇和友人相聚,一时开心过头玩闹得晚了,累大哥在门外等了子暇这么久,作为弟弟,我的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说着,我还仔仔细细在大哥的脖子边,用狐裘自带的两条带子打好了一个蝴蝶结。
退开两步,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弯了弯眼睛:“大哥穿着也好看,怎么不给自己也弄一个狐裘呢?”
雪白的狐裘披在一身天水碧色的温润公子身上,让我想起来了一个情景:新雪压翠竹,就是我对大哥披上狐裘模样的第一感觉。
“白狐难得,我也是在机缘巧合才能打到的,子暇你不是畏寒怕冷吗?便想着给你做了这一身狐裘。”
大哥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想要脱下,被我拦住:“大哥,你都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我怕你冷着来,就先披着吧!”
大哥道:“我又不怕冷,反倒是你,下了马车就一直披着狐裘,这会突然间脱掉,怕你着凉了怎么办?”
我笑嘻嘻的将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反正大哥给我做的这个狐裘这么大,两个人也装得下。”
大哥失笑:“你啊。”
两个人就这么笼在一个狐裘里往回走。
我比大哥矮上些许,靠的近了得微微昂头才能与他的眼睛对视,鼻端是大哥上的的竹叶香参杂着狐裘上断尘缘的香气,若不是知道这香有毒,我可能会十分喜欢。
两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我东扯西说的和大哥聊到了熏香:“说起来,我倒是从小就闻到大哥身上带着我最喜欢的竹叶香,和清宁居的竹叶香一模一样,可是,大哥你的修礼阁不是植满了桂树吗?我还以为你应该喜欢桂花香才对。”
大哥很自然的解释道:“你的清宁居都满是竹子了,若我把修礼阁再种满竹子,那么相府岂不是成了竹林?桂树到了秋天就开桂花了,你不是爱吃糕点吗?我已经派人我打听不同地方,桂花糕的不同做法了,相信子暇你一定会喜欢。”
话语间满满的都是对弟弟的宠溺。
我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衣袖上精美的绣纹半晌,笑道:“大哥果然最是疼我了!”
头发被人轻轻揉了揉,耳畔是大哥含笑的声音:“你是我的弟弟,我不疼你,疼谁去?”语气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微微上扬,满是疼爱。
我状若无意将试探说出了口:“说起来,这狐裘上也有一道很好闻的香气呢,是大哥让人熏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