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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李果从阿鲤那边得知赵启谟住在广州, 启谟的兄长在此地任职佥判。赵启谟刚到广州, 来此地不过数日。
李果已不去想, 为何熙乐楼一别五日, 启谟才派小童来和自己联络。吃人嘴软,一顿美餐后, 李果想启谟还记得自己,下次见面,就带金香囊去和他叙旧, 先前要还他金香囊的念头早烟消云散。
往时去城东, 都是某官人的妻女要买珍珠, 托仆人到珠铺里告知,让珠铺掌柜或伙计带上上好的珠子,亲自去府宅。
这样的生意, 是找上门的生意,李掌柜有时亲自去,有时让老伙计去。李果因此, 也去过几趟, 颇长见识。
只需跟掌柜告个假, 李果按赵启谟的描述,找到他所在的官舍,进入拜访就行。偏偏这不算难的事,让李果踟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他即想见赵启谟,又害怕见到,心有顾虑,十分矛盾。
从烈日当头,到日头偏西,李果都没跟李掌柜告假,磨磨蹭蹭,到店铺打烊的时候。
李果仿佛如释重负,跟上阿棋去吃插肉面。
填饱肚子,返回住所,李果更换衣服,再次前往妓馆。
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挣钱,明知道去妓馆当闲汉,实在不光彩,道理李果都懂。
经常在妓馆跑腿,好几个歌妓都认识李果,见李果长得俊,年纪又轻,有时还会戏弄他。
相对于温香软玉的歌妓,李果更喜欢能当当响或者灿灿发光的东西。
无论身边的妹子如何美艳,李果目光也总是落在旁边的酒客身上,过去问好,讨个跑腿的活干。
任何营生,都有竞争者,也有其他闲汉会驱赶李果,奈何歌妓们喜欢李果,会帮李果说话,招揽生意。
相对于其他爱揩油的老闲汉,李果老实不说,还长得俊。
这晚走进妓馆,歌妓们喊他果子果子,李果乐呵呵过去,搓手问:“姐姐们有什么吩咐?”同时还瞥眼席位上的酒客,三位士子,其中有一位酒客经常过来,还老穿身蓝袍,年纪不足二十,长得黑瘦,歌妓们唤他:“胡郎”这类欢喜场里,总喜欢把客人的身份拔高着喊,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李果听着歌妓报酒菜名,默默记下,抬起头,正见蓝袍胡郎在注视他。
“我这人呀,见到漂亮光鲜的人物,就忍不住多瞅几眼,记得也深。小子,你是不是在珍珠铺里干活?”
胡瑾是个颜控,见长得漂亮的就喜爱,长得丑的就嫌弃,偏偏他长相跟美一点也沾不着边。
李果听到胡瑾这话,心想不妙,他在珠铺不曾见过这人,是如何认出他来?
“必是认错了,哪有那个福份。”
李果躬身,一口否决。
“果子要是在珠铺干活,还不整天拿些珠儿来赚我们姐妹的钱。”
黄衣歌妓怀里抱着琵琶,声音清脆得像铃铛。
“就是就是,你看他这样也不像。”
其他在座的歌妓齐声应着。
胡瑾倒是不纠缠,看着李果,笑得意味悠长。
李果到妓馆跑腿,会特意换上旧陋的衣服,而且他又爱钱,所以除去养眼外,贫困真是由内到外。
在一群姐姐们的叽叽喳喳中,李果领着银子,匆匆出馆办酒菜。
李果将酒菜摆上,听到胡瑾问黄衣:“绿珠病还没好吗?”
“没那么快,也是触了霉头,还不知道要养几天呢。”
“绿珠怎么生病了?”
李果脱口问出,他显得吃惊。
绿珠性子活波开朗,整天活蹦乱跳,很难想到她也会生病卧床。
不过也确实有两日没有见着她。
“果子,你毛都没长齐,不需要懂。”
一位二十岁样貌的老妓正好从一旁走过,听到众人的交谈,不忘调侃李果。
李果约略知道是怎么回事,听着众妓的笑声,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待黄衣唱完曲,起身要离开,李果凑过去,低声问黄衣:“香彤姐姐,能带我去看看绿珠吗?”
往日经常得绿珠照拂,绿珠待李果特别亲善,李果记在心里。想她卧病两天,也不知道病成怎样。
“嚯,那是我和绿珠的闺房,别人我是不带过去,你果子就破例一次。”
香彤觉得李果亲切无害,平日绿珠又极喜爱他,带他过去探病也无妨。
两人走出灯火通明的馆舍,进入右侧的通道,来到一处小间,推开一扇木门,屋内灯火昏暗,一个人卧在床上。
“绿珠,果子来看你了。”
香彤举火往床头照,绿珠卧在床上,听到说果子来了,急忙翻身,冲着李果笑着。
“果子,坐坐。”
绿珠拍拍床铺,她面有病容,发丝凌乱,杏眼红肿,显然才哭过。
李果默然,挨着床坐下,看着绿珠,想着她不知道遭了什么罪。
对于苦难,李果了解很多,而对于女子的不幸,在这妓馆里,李果也了解许多。
“绿珠,你之前不是说想去齐和茶坊喝茶吗?你快好起来,我带你去。”
李果往日对绿珠的示好,都是不做回应,今日主动提起,十分难得。
“嗯,也不知几时才能去。”
绿珠黯然,她病怏怏的,还不知道几时才会好。
“果子,你要是路过齐和茶坊,给我摘枝蔷薇,我想插在床头看。”
绿珠执住李果的手,泪眼含情。齐和茶馆的蔷薇,正开得娇艳。
“好,你他事莫想,好好养病。”
李果抽回手,起身,他不敢多逗留,怕被妓馆的仆役或者丫环发现。
香彤扶助绿珠躺回,帮绿珠拉扯被子。
李果刚迈出房门,就听前方传来争执声,一位醉汉在怒吼着什么,还有人劝阻的声音。几乎同时,身后传出绿珠惶恐的哭声,令人不忍。李果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挡在过道,等待着。
咚咚咚咚,脚步纷杂,重重踩在木制的过道,声音越来越响,醉汉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到此时,李果已看清是位年轻男子,看打扮像个武夫,四肢强壮、面貌凶恶,正扯着袖子,怒气冲冲前来,嘴巴里不干净叱骂着话语。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都说卧病不起,哎呀,快把他拦下拦下!”
一位艳装妇人追拦醉汉,奈何力弱,根本拦不住,她身边亦步亦趋的几个仆役,似乎挺忌惮醉汉,不过在旁壮着声势,叫他别过去。
很快,醉汉走至李果跟前,怒骂,“客作儿!”一把揪住李果衣服,就要将李果掀倒,李果被扯得趔趄,“唰”一声,李果身上那件陈旧衣服被撕裂,李果趁机挣脱酒汉手臂,他没做多想,猫下身,将醉汉拦腰抱住,“啊啊啊!”一声怒叫,拼命将醉汉往外撞。窄小的过道一侧是寝室,一侧是院子,过道上布有低矮的围栏。李果将醉汉推落栏外,带着一股狠劲,不只推下醉汉,连带着自己也重重摔进一片竹丛里。
这是醉汉喝得伶仃大醉,李果才推得动,以醉汉的手劲,要是人清醒着,三个李果都不够他打。
倒在竹丛的那一瞬,李果只觉左手手掌一阵疼痛,身体倒是没摔着。
醉汉从竹丛里翻滚而起,暴跳如雷,过道的仆役已经赶来,又抱又拦,眼看没人制止得住他。
李果举起手掌,从手心里拔出一根竹刺,鲜血淋淋。他顾不上疼,想着无论如何,不许这醉汉去欺负绿珠,抄起一根竹竿正准备给醉汉脑后一棒,突然听到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吼着:“钱铁七,还不快滚!再胡闹,老子叫手下的兵把你叉起丢澳口喂鱼!”
胡瑾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上,他那瘦高的身影在光影作用下,、仿佛一尊巨大怪物,他声大如洪钟,怒不可遏,那气势相当吓人,仿佛是凶神恶煞降世。
待酒汉灰溜溜逃走,胡瑾离去,四周恢复安静,李果又坐回绿珠床上,绿珠拿条刺绣手帕缠李果伤手,边缠边滴泪。
“伤得重,可要记得去找个郎中拿药。”
“小伤,洒洒药粉就好。”
绿珠给手帕轻轻打个结,李果明显吃疼,装着笑脸。
“果子,谢谢你。”
绿珠的半身贴着李果,她卧病在床,只穿着主腰,肩上披着衣服,可还是露出大半的胸脯和肩膀,他身上的气息香甜可人。
她才刚哭得花容失色,楚楚可怜。
湿润的泪水沾在李果脸庞,温热柔软的双唇,在李果嘴角轻轻擦过,李果愣愣失去反应,好会才推开绿珠,因为震惊而连连倒退,并且很怂的逃离。
这是一个吻。
李果擦着嘴角,慌乱走出妓馆,对适才发生的事还十分震惊。
“小子,看不出你还挺勇猛。”
听到声音,李果抬头,看到站在馆外的胡瑾。
“小的不过是将他推到院中,就是十个小的也不是那醉汉对手,幸好胡官人出现,都不用动手,一开口就将人制服,真是可敬可畏。”
李果行礼,躬着身。
“伶牙俐齿,还说不是珠铺的伙计。”
胡瑾抱胸打量李果,虽然一身粗陋衣服,但仪貌不凡,这人显然就是沧海珠珠铺的伙计,却不知道为什么到妓馆跑腿。
“还望胡官人帮小的保密。”
李果端端正正,再次行礼,他佩服胡瑾的仗义,想着他不至于把自己的身份张扬吧。
“佳人谁个不爱,不过我看你也不像为佳人才到妓馆跑腿呀。”
胡瑾在妓馆见过李果数次,众妓都很喜欢李果,李果却是坐怀不乱。“实不相瞒,因家中贫困,这才......”
李果擦擦额头冷汗,虽然说人人都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着自己这是小人爱财,李果自己也心虚。
“好啦,我何时说要张扬,再说看在你这张赏心悦目的俊脸上,我乐意帮你隐瞒。”
胡瑾端起李果下巴,乐呵呵笑着。这形象,哪还有适才怒喝酒汉的正义高大,瞬间猥琐。
李果斜着眼瞅胡瑾,想着天地之大,真是什么人都有。
不过这位胡颜控,也只是颜控,并不好男色,放开李果,背手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