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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楚随之!?”
季无狼狈地滚在地上, 他一抬眼看见那道蓝色的身影, 瞳孔瞬间一缩。来人竟然是楚随之?!
顿时, 他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楚随之在一息之间就来到众人的面前。他将厉鸢护在身后, 冷笑地看向白常。至于又狼狈又气愤的季无, 根本就不在他的注意力之内。
“白宗主,您伤她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我也会在这里吗?”
白常用长剑勉强卸了刀气,他微微后退一步, 看向楚随之的时候, 气得胡子一翘:
“楚小子!你为何也在这里?”
剩下的几个弟子又惊又怒, 但碍于楚随之的实力被煞气伤到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站起跑到白常的身后。
一弟子对季无急道:
“大师兄, 闯进雪山里的人竟然是楚随之,这可怎么办, 宗主能打得过他吗?”
季无的脸色也不好看。
因为他知道楚随之有多么厉害, 说是修行界第一人也不为过。如今看楚随之的态度,肯定是要护着厉鸢, 甚至可能为她讨公道。想到刚才他差点伤了厉鸢,不由得咬了一下牙。
然而即使内心再过忐忑,他也得镇定地道:
“管他如何厉害,咱们师父算得上是他的前辈, 我就不信他敢为了厉鸢撕破脸皮?”
剩下的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楚随之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处,这后山虽然恐怕不是无极宗的地盘吧。”
白常一滞,他看楚随之将厉鸢护在身后,不由得眯起眼:
“楚小子, 老夫今日且先不问你来此的目的,老夫就问你一句,你是否要护着厉鸢?”
楚随之的手背在身后,对厉鸢安抚了一下,勾了一下嘴角:
“我以为我的行动已经够明显了。”
白常的脸色顿时微变,季无更是怒道:
“楚宗主!你为何要护着她,难道你忘记当年是怎么被她退婚的,还有你的全族又是怎么覆灭的吗?”
楚随之眯起眼:
“我又不是白宗主一样高龄,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着,冷笑着看向他们:
“不过老子的私事没有和你们这些人交代的必要。我就是护她又如何,不护又如何?你们无极宗的人竟敢管在老子的头上?”
季无心头一震,瞬间被楚随之看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咬牙道:
“这确实我我等无关,但……”
身后的女弟子拽了他一下:“师兄,你别说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马上就要成亲了吗?楚随之不计前嫌,定要护厉鸢到底了!”
季无一滞,他知道自己这点功力拿楚随之没办法,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之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求救地看向一旁的白常。
白常藏在长眉下的双眸一厉,他沉声道:
“老夫当然不会对你的私事置喙。但是楚小子,厉鸢乃是厉沧海的女儿,厉沧海和湮魂宗狼狈为奸。你怎么敢肯定她不会是湮魂宗留下的棋子,准备重振魔道,将我们覆灭?”
厉鸢挠了挠鼻子,暗道这个老头也太看得起她了。
楚随之冷笑一声:
“湮魂宗早已经被老子给屠光了,厉沧海也已经身死,况且她独自一人怎么可能覆灭整个江湖?你个老头要是忘不掉过去那段屈辱的时光,想要把怨气发泄在厉鸢身上,也要看看我这个未婚夫答不答应!”
“你!”
白常脸色涨红。
季无赶紧道:
“师父,湮魂宗和咱们宗门有不共戴天之仇,您可千万不要放过这个妖女!”
厉鸢:“……?”
想杀她可以,“妖女”这个名头就不必了。
楚随之缓缓将手放在腰上的长刀上,勾着嘴角看向白常:
“该说的话厉鸢已经说过了,我不想重复。白老头,你要是真想动她,可以放马过来。我不介意被天下人知道我曾经和被黄土埋了半截的无极宗宗主打过架。”
季无咬牙:“楚宗主,我师父好歹是你的前辈,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与无极宗作对?”
楚随之看都不看季无:“老子把你师父从湮魂宗里救出来的时候,你还哭哭啼啼地跟在队伍后面求救呢。”
这话一出,剩下的三个弟子顿时对季无投来异样的目光。
季无脸色又红又白,他终于知道以楚随之的性格,连自己的师父都看不上,更别提自己了。
楚随之缓缓抬起长刀:“怎么样白老头,打还是不打?打就赶快出招,不打我就带她走。成亲这事磨人得很,我们两个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准备呢。”
白常看着眼前缓缓散发着煞气的金刀,凌厉的气势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他鹰钩般的鼻尖已经渗出一点血。
想到自己刚才接下楚随之的那一招,只是一点煞气就让自己气血翻涌,脸色不由得一僵。
他是知道楚随之的实力的,几年前楚随之就能单枪匹马地覆灭湮魂宗,更不用说是接近天阶满级的现在。他自己的功力虽然找回了,只是到底有所损耗。不用说对上现在的楚随之,就算是对上几年前的楚随之也是没有胜算的。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没有做声。
然而季无和三个弟子已经紧张地看着他了。
半晌,白常冷声道:
“老夫不与小辈计较,且念在你对无极宗有恩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厉鸢:“……”
这老头还挺要面子。
季无三人脸色一变,顿时明白是师父选择后退一步。几人不甘地咬牙,然而若是想让自己上却是不敢,想要质问师父更是不能,只好青白着脸忍了。
楚随之勾了一下嘴角,没有戳破这个老头的虚张声势:
“我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的。”
白常哼了一声,带上几个弟子腾跃至空中。就在要回转之前,许是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冷声道:
“楚随之,你莫要得意。需得知道,这世上想要厉鸢的命的,不只老夫一人。”
说完,瞬间就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小凤对着白常的方向放了一个响屁。
厉鸢无奈地捏紧鼻子,对楚随之道:“这老头走了,咱们也走吧。”
只是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楚随之抿直了薄唇,眉眼是少有的晦暗。
她吓了一跳:“楚随之,怎么了?”
楚随之回过神,道:“无事。”
说着,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后,看她毫发无伤,不由得缓和了脸色:
“遇见危险怎么不叫我?我要是不出来你岂不是被那个白老头抓走了?”
厉鸢道:“叫你有什么用,我知道你要是能出来绝对不会在里面耽误一息。我如果这个时候出声,恐怕会影响你。”
她说得随意,然而楚随之看着她有些凌乱的鬓角和发红的脸颊,和刚才幻境里的那个“厉鸢”有着千差万别,不由得心里一软。
他小心而又笨拙地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
“不是说让你不要出那个保护罩吗?”
厉鸢道:“雪崩了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带着小凤在里面等死吧。”
楚随之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那几枚金钉不止能保护你,还能阻挡雪崩,更能掩去你的气息。”
厉鸢:“……”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把金钉带走,白常就发现了她。
原来是没有了金钉的保护,自己的气息顿时就暴露了。
也是因为那几枚钉子的原因,季无的罗盘也没有扫得到她。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有些懊恼而又羞愧地捏了捏眉心:“我不该擅自出来的。”
楚随之一笑:“算了,你无事就好。”
厉鸢看他的衣衫也微微散乱,不由得问:“得到火芯了?”
她这么问,楚随之下意识地想起来在雪山里发生的一切。
他在浑噩之际,猛地想起厉鸢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等他。
因此他才察觉出不对劲,发现了眼前的一切也是幻境,于是瞬间刺破了冰龙的眉心,得到了玄心火芯。
然而此时此刻,萦绕在心头的,不只是喜悦,还有自己无法忽视的滞闷。
他暗道这一切可能是幻境的后遗症,勉强压下这种不安,道:
“已经拿到手了。”
说完,他道:“说好了,拿到火芯之后我带你去喝酒。”
他带着她踏上了疾行法宝向另一座青山飞去。
厉鸢看着脚下的青山连绵,道:“你还记得哪座山头吗?”
楚随之道:“我当然不会忘。”
说着,他带着她猛地跳下来,两人看着远处的群山起伏,红楼林立,不由得想到了那次宗门大比,不由得一时失语。
厉鸢默默地坐了下来,山风撩起她的长发,好像是回到了第二辈子的当晚,她知道自己要完成任务,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激动。
本想着自己在这里一醉方休,哪想到会碰见楚随之。
她更想不到,隔了几辈子她又要回到这里,而是还是和这个王八蛋。
她回头:“酒呢?”
楚随之道:“我这么大个人,都没有酒来得重要?”
这样说着,他还是从铁牌里掏出浮光花酒,递给她。
两人对碰了一下,厉鸢一口酒一口山风,灌了一肚子的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楚随之要拿出暖身的法器,她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对着山风喝酒是少有的体验,你拿出来就没意思了。”
楚随之想了想,几年前两人也是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如今故地重游弄这些法宝反而破坏了气氛。
他和她又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只是这一次,两人的心中没了上一次的沉重与痛快,多了一点温馨与愁绪。
楚随之晃了晃酒坛,道:
“这几坛酒是我满世界搜来的,味道比你酿的差远了。”
厉鸢一说到酒,就有些得意: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研究了多少年。”
楚随之很喜欢看她眉眼飞扬的样子,因为她自从回来后,虽然看似正常,但也比以前安静了好多。
他吐出一口气,突然道:
“我在那个雪山里,看到了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事情。”
厉鸢的手一顿,她知道他的过去是一道伤疤,于是低声道:
“我知道有些事过不去。当年湮魂宗太过强大,不是你能对付……”
“我看到你向我退婚的那一天。”
厉鸢的话音中断,她有些不可相信地看着他。
楚随之看着她,轻声道:
“我看见你冷冰冰地对我说,你要退婚。”
厉鸢的脸色微变,她道:“楚随之,我……”
然而他却勾了一下嘴角:“我当然看穿了这是个幻境。然而在我以为我战胜了幻境之时,却又看到了‘你’。‘你’在里面对我说。一切都是假的,连我和你的初遇都是假的。”
这一次,厉鸢的呼吸一滞。
楚随之的笑容转为苦涩:
“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不是怕你的抛弃。而是怕虚假。如果我和你之间,连最后一点纠葛都是假的,那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厉鸢感觉鼻子一酸,她低下头哑声道:
“那你信了吗?”
楚随之道:“如果我信了,我就不会站在你面前。”
厉鸢苦笑一声,发出瓮声瓮气的呼气,她抬眼看向楚随之,刚想说话,他就不满地皱起眉:
“厉鸢,你现在才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已经晚了……我现在能把一切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不在乎。”
厉鸢一愣。
他向她晃了晃手中的酒:
“如果按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连我的存在都是一种谎言,还有什么不是虚假的?可是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风,我也能品尝到最淳的酒,我也能看见你让人心疼的眼泪。我看见的、我听到的、我感受的,才是最真实的,又何必需要别人来告诉我真假?”
厉鸢的指尖一颤,她低声道:
“你总是有那么多的大道理。”
“只是经历得多了,就懂得多了罢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纠结得发白的手指上,轻声道:
“而且你忘了,厉鸢。既然你说那么多的谎言,我早就不信你的嘴。我自己会看、也会听。”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女人会甩着鞭子对我,也不会有哪个女人半夜东躲西藏只为了偷喝一罐酒,更不会在我以为她对我怨恨之时,和我彻夜对饮。”
“即使这一切是假的又如何,老子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厉鸢看着他俊逸的侧颜,眼角被山风吹得发痛。
她也想告诉楚随之,不止他的感情是真的,她的感情也是。
毕竟真真假假,如果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谁又能分得清呢?
她永远都忘不了初见时,他狼狈下故作意气风发的嘴角,也忘不了他被屠族之时躺在尸堆里煞白的脸,还记得他离开厉家的时候决绝的背影,更记得他闯入厉家时,沾着血的刀尖。
三分的真混着六分的假,若是掺杂着一分的情,那么就变成了十分的真。
所以,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厉鸢心潮起伏,酸涩与悲哀堵在喉口,半晌道:
“楚随之,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