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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轩心中一凛。
当时他情急之下,顺手从地上捡起骷髅头想要防身时,虽然心里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此后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便把当时那一点点异样的感觉放到了身后。
然而苏蕴乐一语点醒了他,让他背脊后面一阵阵发凉。
还有第二具尸体?甚至是已经死了很久、都化作了骨头的尸体?那么,还会有第三具、第四具么?
那个杀人抛尸地点相当隐秘,却偏偏会被陆离瞧见?
太多的疑惑盘旋在心里,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解释。席轩只能说道:“女魔头,你听我说,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件事情非同寻常,你若是太过深入,恐怕会对你不利……”
“那就来啊!”苏蕴乐毫不畏惧,“让他好好尝一尝我手中的剑!”
席轩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那个女魔头才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呢!有人要对她不利?恐怕她反而求之不得、更加兴奋吧!
于是席轩心思转了转,换了个说法。
“我知道你求之不得,但万一打草惊蛇呢?”他压低声音说,“我们很有可能正在接近某些真相,那正是我们所要寻找的东西。但暗处的敌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所以到现在为止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作。可如果你擅自行动,惊动了他们,让他们隐藏关键性的东西,那可就……‘罪孽深重’啦!”
席轩大概了解苏蕴乐的脾气。如果说前方有困难,反而会激起她的勇气。但如果以目的倒推,以大局为重,让她暂且“忍辱负重”,她八成会毫不犹豫答应。
果然,苏蕴乐听席轩这么一说,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性子,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今天下午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演武殿里,哪儿也不要去。晚餐过后,还是到丙字仓库的门口来集合,我们再商量商量。”
苏蕴乐深呼吸两口,让自己几近沸腾的热血先暂时冷却下去,答应了席轩。
稳住了这个女魔头,席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赶紧和陆离一起,赶往角宿室。
下午的修行是经史科。
相比于其他科目,经史科真的是最轻松却也最无聊的科目。经史殿殿主吴钰老先生一大把年龄,又酸又腐,给每位门生发了一本《论语》一本《诗经》,然后在台上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填鸭式地解读和灌输。
当然了,每讲完一篇,吴钰还要加一句:“朗读并背诵全篇,日后随时抽查。”
这项要求曾经让门生叫苦不迭苦不堪言。陆离记得某一天夜里,早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他打着呵欠起夜,却发现走廊里昏暗的烛光下,一个一个僵直的人影来回踱步,双眼无神,嘴里念念有词,刹那间他甚至以为尸人占领了菊苑。而事实上,他们是在背诵第二天经史科上可能会被抽查的《论语·公治长篇第五》。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然后陆离吓得尿都憋了回去,默默地回到屋子里,关好门,黑暗中传来席轩轻微的呼噜声。
为什么陆离这么淡定?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背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可是吴钰从未真正抽查过。“狼来了”的故事太多之后,便成了一个笑话。吴钰每天仍然摇头晃脑地说着“背诵全篇并抽查”的要求,但再也没人当真了。
陆离和席轩来得晚了,没能抢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只能坐在吴钰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将竹简竖在桌上挡住自己的脸,但这一次,谁也没心思闭目养神。
“你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到那个地方去的?分明是和卧房完全相反的方向。”席轩低声问道。
“我是被人引过去的。”
“谁?”
“我不知道……”
席轩:“???”
陆离想起那个笑声。轻微,阴鸷,直刺人心。他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当时在黄沙寨,我……”
“啪!”
吴钰一掌击在陆离的桌上,声音响彻整间学室。
“你!给我滚出去!”
陆离脸色一变:“先生对不起!”
“给我说对不起?不,你们是对不起自己!”吴钰愤怒了,但这愤怒似乎并不仅仅朝向陆离和席轩,而是朝向所有门生,“就你们这样的状态,三年后凭什么可以通过最终考核?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甚至有可能死在那个考场上?”
死在考场上?席轩微微一惊。
“你们以为经史科是最没用的一科,是刺客七艺中最鸡肋的一项技艺,所以可以不加重视,所以可以在我的修行课上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们,每一项技艺都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时候,任务的失败与成功,刺客的生与死,都寄托在你对某项技艺的掌控熟练度上!”
陆离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两句,吴钰没有听清,喝道:“你在说什么?大声点!”
“没……没什么!”
“你没听到吗?我让你把刚才嘟囔的话大声说出来!”
“吴先生,这样不太好吧?”陆离苦笑。
“说!”
陆离:“……我刚才说,也许你给敌人背两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就会因为爱上你而放你一条生路吧……”
“哈哈哈哈哈哈……”门生们哄堂大笑。
吴钰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你!你敢!”
“是你让我说的啊……”陆离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吴钰,“不说你又要发脾气……”
“今天必须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吴钰愤怒地指着陆离,“你给我出去!给我在外面站一下午!”
他拧着陆离的耳朵,将他拖出学室,一直往外面的空地一路拖了过去。一直拖到整个青龙堂的大门口,吴钰毫不留情地指着外面的台阶:“你就给我跪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要站起来!”
“先生,我错了……”
“现在认错已经晚了!”吴钰冷冷地说,“除非你能完整背出我五天前教授的《长恨歌》,否则你今天绝对逃不了惩罚!”
“……”
“哼,不能背?那就乖乖的……”
“吴殿主!”
两人都是一愣。
喊吴钰的那个声音,缥缈而虚弱。但又如一根将断未断的细线,传入他们的耳中。他们转过头去,却见一人形销骨立,满脸病容,缓缓走来。
“吴殿主,将这位门生借我一下午可好?”
吴钰和陆离同时叫出声:“季堂主!”
来者竟然是半个多月没有在听风阁内现身的朱雀堂堂主季远!
季远的气色极差,脸色灰败,就像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就连说话,也是不到三五句便得停下来喘气。他右手扶着朱雀堂大门外的柱子,说道:“我找这位门生,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吴殿主,我知道今天下午是你的修行课,但实在抱歉,事急从权,我需要借用他一下。”
吴钰原本是想好好惩罚陆离,但又不太好拂季远的面子。他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说:“算你运气好。”怒气冲冲地回学室去了。
当然,呆在学室里的其他门生就命苦了。一向如病猫一样的吴钰发了威,连续抽查了十名门生背诵之前学过的篇章。没人背出,便全部收到了罚跪的惩罚。
反倒是始作俑者……陆离,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跟在朱雀堂主身后,准备去做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