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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竹君”竹刚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外面又颤抖着请示道。
竹睁开眼睛,里面放出了冷光,现在这些人越来越胆大了,刚刚的一出居然没有震慑住他们,还敢在他没有传召的情况下来请示,好的很。
“说。”竹的声音倒是让人辨不出喜怒的。
“大,大典侍大人前来探望您。不知,不知您见否。”那人强忍住恐惧,抖着声音问。竹一愣,叹了口气,对着外面的人说“快请。”那人明显松了口气,跪着把拉门推开,伏下了身子。
“你这孩子,真是让我宠坏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不满的看了跪在门边的小男孩儿一眼。那人眼观鼻,气定的垂着头,又合上了拉门。“怎么,父亲来看你,还要通传啦?”来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金粉吴服,衬着他的肤色和容颜倒出奇的合适,并不让人觉得轻佻可笑,反而显得贵气逼人,还透着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青春。
屋里只有他和竹两个,他也不假他人之手,上去就掀开了被子,竹仅穿着白色的绸衣绸裤,他跪在旁边,就要脱他的裤子。“父亲!”竹无可奈何的抓着裤子,不肯松手。“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大典侍不满道“你再大,我也是你父亲。”说着,手下丝毫不含糊,呼啦一下,把裤子拔了下来。他动作粗鲁,扯到了竹屁股上的伤,疼的他冷汗都冒了出来,竹强忍住,只哼了一声。
噗通一声,大典侍跌坐在了榻榻米上,看着竹屁股和腿上纵横的鞭伤,气红了双眼。“贱人,我定要你付出代价!”大典侍怒吼出声。“不是已经塞了银钱给行刑的人,怎么还打成了这样?是不是也是那贱人的人,钱照收,手却狠。”
“父亲小点儿声。”竹示意了一眼门外,隔墙有耳“这是手下留情了,一百鞭,若是实实在在的打下去,我的腿都能废了。这伤看着厉害,却没伤着内里,皮都没破,养些日子就好了。”大典侍又看了看,确实如竹所说,只是看上去狰狞可怖,却没有破皮,看竹的气色,也是还好。“我儿,还是叫个医生来看看吧,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被人笑话又如何,伤不着皮肉,身体是自己的。”
竹摇了摇头“父亲,我何时是意气用事之人啦?这伤让医生看着了,明显是放过水了。若是那边的人知道了,还不捅到将军大人面前去?到时候又要让父亲为难了。”
大典侍的怒火被浇灭了,心疼的看着竹说“竹你从小就懂事省心,这样我更是心里难受。本来接你来大奥,是让你享福的,哪想反倒拖累了你。”
竹摇摇头,倒是难得的笑了“我若留在平安京,还不是和那些公家的少爷一般,顶着贵族的名头,做着接客之事。父亲将我接来又认在名下,将军大人也视我如己出,日子过得逍遥着呢,又有几人能给我气受。”大典侍又怎会不知平安京的状况,他被接来大奥之前,也是过着那样的日子,每晚一处或者几处,为了口吃食卖着身子。他一入大奥,就得了将军青睐,荣宠不衰直至今日。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未能让将军产下子嗣,不然,那五之丸的阿传,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唆将军责罚竹。他不过就是仗着是德松和鹤的父亲罢了,御袋大人,呸!下贱的东西,不过是个杂役,得了桂昌院的青眼罢了。
桂昌院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仗着是将军的父亲,将军又对他言听计从的,就把控着这大奥。幸亏,他们有右卫门佐大人,他出任御年寄,是这大奥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我这就去和阿佐说去,让他严惩阿传,还要替你身边死去的那些忠仆报仇!”这一场打杀下来,竹身边的人,倒是清了个干净。大典侍说到这个,竹的心里一阵剧痛,觉得气血都翻涌了上来,他闭住了气,把喉间的一股腥甜硬是压了下去。他的父亲大典侍,什么都好,就是心机谋略差了一些,不过也是如此,不然将军大人又怎会宠他至今,将军就喜欢他的心思单纯。
他能顺利出得大奥,又顺利的到了吉原游廊,那位手眼通天的人,又哪里会不知。他要有心相护,自己又怎么会挨了这一百鞭。那人,不过是在这大奥中制衡罢了,谁过了界,他就敲打谁。自己,无非是因为最近父亲的越界,而被牵累罢了。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对父亲说,父亲是个气性,说了只会让事情更糟。恨只恨自己禁不起挑唆,着了道,让人捏住了把柄。这仇,他自会去报。
“父亲和御年寄大人朋友一场,又何必说出来让他为难?”竹轻声规劝道。大典侍和右卫门佐在平安京时就是朋友,右卫门佐得了御台所的举荐入了大奥,紧接着,又用计策,借桂昌院的手把大典侍也弄来了大奥。大典侍在平安京也是出了名的有貌有才,仅次于当时号称平安京第一才子的右卫门佐,一入大奥就得宠了。桂昌院知道被骗了的时候,也把大典侍给恨上了。这么多年来,以右卫门佐为首的平安京一派,和桂昌院代表的武家斗得不死不休。
大典侍一听也是,只是越发心疼竹“你这孩子也是,干嘛偏偏要去那肮脏地方?那是有身份的人该去的么?你,你要是喜欢男子,这大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子,喜欢哪个,就让他来服侍你就是了。”
竹发自内心的笑了,大典侍真的把他当孩子在宠,还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要是个心智不稳的,早不知道被他宠成什么样子了,有时候,宠也是害。“孩儿无非就是听人说起,想去见识见识罢了,不过喝了杯水酒,这太夫还没见上,就被父亲的人叫了回来。”
大典侍知道武家最反感贵族逛吉原游廊,所以纲吉才回如此狠的惩罚竹,要知道,她平日里,可是比自己还要宠竹。再想想阿佐阴着的脸和训诫的话,他不禁抖了抖。御台所他是没放在眼里的,那就是个摆设,这阿佐,却是实打实的让他怕。每每,他不用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不阴不阳的笑一笑,自己就想找个地方躲了。所以,即使后来,阿佐又找来了新典侍分自己的宠,他也什么都没敢说,只是折腾了新典侍几次。对于他们这些小动作,只要无伤大雅,阿佐权当没看见。他也说了,这大奥的男子,就守着一个女人,不争斗,多无聊啊。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消遣了。
“你这身边也没个贴心的,过两天,我给你送几个来。”大典侍想了想来的时候,居然被拦在了外面,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他也被阿佐敲打过了,所以才没能救下竹身边的人,也没能亲自挑选现在送来竹身边这些人。
竹不以为意的笑笑道“父亲又何须在这些许小事上费心,什么人,都是一样的。”什么人,只要为他所用,不就行了。不管是谁的人,能受制于人,也能受制于他,无非花费些功夫罢了,他就是时间多。
大典侍只当他心疼自己,因为他去吉原游廊的事,他也被将军训斥了,关了三天紧闭,要不能今儿才来看竹么?他没跟竹说,怕他担心自己,再加上受了伤本就郁结于心,再替自己担心,却是他这做父亲的不是了。
“也罢,不听话的,打杀了也就是了。”大典侍嘱咐道,看竹有些倦,知道他身子不舒服,又是个要强的,必然不肯说,就道“我那里还有些琐事,你就安心养着吧。我那里还有些将军赏赐的进口丝绸,又轻又柔,贴着伤口想来不疼,回去就让人给你送来。”大典侍轻轻帮竹拉好衣服,轻轻盖上被子,生怕弄疼他。
“父亲,今年接待天皇使者的人可选定了?”
大典侍起身,没料到他有此问,但竹向来是个省心的,也就知无不言了“是赤穗藩的藩主,浅野内匠头。”
竹的手无意识的划过枕头,自言自语道“吉原上野介也该拜见过天皇了吧,该返程了。”
“是啊,今年来的,是栖川宫正仁亲王。”大典侍自动的接过了话题,心疼的看了竹一眼。要是没这档子事儿,能让竹嫁给这位亲王也是不错,可惜,如今闹得这么凶,却是不好提这事儿了。竹这孩子运气不好,先前订了会津藩藩主的嫡女久千代,样貌身份人品都配得上竹,却在结婚前死了。晦气不说,还连累了竹的名声。你说你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是结婚前夕。大典侍一想起养子不顺遂的亲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心疼起来。
竹看了父亲一眼,自是知道他有想到别处了,凡是适婚的女子,他都会照着自己比量比量。就好像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都紧着自己挑一样,父亲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这女子嘛,也应该紧着自己挑。
“父亲不是有事要忙么?快去吧,别因为我耽搁了。”
大典侍当竹困倦了,也就起身走了,临出门看了拉门的小男孩儿一眼,恨恨的哼了一声。男孩儿没吱声,只是跪着。
竹划拉着枕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见男孩儿没有合上门,还跪在那里,心想,这倒是个有心的。
“刚刚为什么拦住大人。”他是大典侍的养子,这个人尽皆知,这个孩子也不是个痴傻的,居然敢拦脾气暴躁的大典侍。
小男孩儿道“不知道竹君您是否相见。”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奇异的取悦了竹,他又问“那如果来的是别人呢。”
“就说竹君已经睡下了,不见。”
“他们要是要打杀你呢?”竹严厉的问道。男孩儿抖了抖,但还是说“反正,反正都是死,为了维护竹君死,家里还能多得些银钱。”他的意思是,护住而死,光荣些,竹若念他的好,还能多赏点儿安家费。
竹大笑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一愣,被竹的喜怒无常搞晕了,但还是小心的照着教导礼仪的人教的,回禀道“请竹君赐名。”
“看你呆头呆脑的,就喊你阿呆了。”
“阿呆谢主子赐名。”阿呆喜悦的磕头,他再笨也知道,主子赐名了,那他就是主子的人了,和上面安排他来服侍是不一样的,月例就不同。竹点点头,还不算太呆“以后那几个就归你管了,要打要骂都随你,只一条,我这里的话一句不能透出去,外面的话,少给我往里传,想知道的,我自会问你。”
“阿呆谨遵主子教诲。”阿呆行了大礼,拉上门,跪在了门旁。
竹抬了抬嘴角,觉得累了,爬在了枕头上,轻轻的呼吸着,因为若是呼吸重了,就扯得伤口生疼。这笔账,他自会找该讨的人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