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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浇灭了无际陵边缘处一户人家无意燃起的大火,也浇灭了林中深处,来自南炎地区如今单称南炎国的十数位军士心中的火焰。
然而他们依然在逶迤而前。
这边广袤的森林仿佛无边无际,其中一处远离人烟的边缘位置,有一个天然的山洞,并不大的洞口里面有着巨大的空间,其中有数十匹快马,都是绝佳的良马,还有许多储备的食物,以及二三十位商队模样的军士,休憩其中。
这是龚从龙安排藏伏于此的队伍。
外面哗哗的雨声,洞内听到别有一番风味。
洞内一处不停地滴落下水来,发出滴滴的水声。
不少军士在酣睡,雨声成了最美的催眠乐。
一位穿黑绸短衫的军士从地面上撑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走向洞外。
门口处的一位守风的军师瞟了他一眼。
黑衫军士拍拍他的肩膀,冲进了外面汹涌的暴雨里,跑到一颗稍微茂盛一些,雨要小一些的树下,低头解着自己的裤带。
他刚刚到后,他背后茂盛的荆棘杂草发出了摇晃,但是雨声下,没有什么异响发出。
然后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在他的惘然和惊慌下,一道寒光划过他的脖颈,一条粗粗的血线逐渐绽放。
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消逝。
他身后是一名身穿黑色软甲的军士。
接着,暴雨的树林里,一道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踩过他的尸体,朝着山洞穿行而去。
像一条条雨下飞鱼。
穿行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洞口相距大约一千多步的距离处,有一支大约数百人的军队,军士全身都是黑色的软甲,每一位军士身边的马都披有黑色的铠甲,而马背上所规整放着的,是一位位军士的黑色盔甲。
他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最低水平都是四星高手的黑甲军。
他们是最强的军士。
他们肃然立于雨中,屹然不动。
一声柔美娇怜的声音轻响于队伍前方,那把一枝独秀的竹伞下,哗啦啦的雨声里,格外缥缈优美。
“前面的路都是烂草笼和山地,马不好早,所以还是让你的黑甲军都把黑甲穿上,步行吧。”
一身白色劲装的女子,撑着一把淡绿色的竹扇,望着前方密集的雨线,然后转头对着身边的将领说道。
将领淋在雨中,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是那处他们无法看到的山洞,但是他就仿佛在近距离在看那场厮杀一样,目不转睛。
雨水落在他身上的将甲上,溅起激射的水花。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和他们这群铁血之士格格不入,彷如仙子的女子,眼神中却没有什么怜惜的意味,“你是在教我?”
女子淡然一笑,说道:“将军那里话。”
她抚摸着竹伞光华的伞柄,继续缓缓地说道:“只是想,将军都是率领黑甲军的威风大将军了,还没有雪甲穿,大概就是个纨绔世子,只是须有其职罢了。”
将领本就眯着的眼睛更有深味地盯着身旁的女子,没有很明显的怒意。
白衣女子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接着说道:“抱歉将军,我说错了,一个被贬了的镇北大将军都把西边域闹了个天翻地覆,让无数隐藏在西边域的人露出尾巴,大武朝每个人都不能低估,小女子收回刚才的话。”
鄙夷的话语让后方听见了这话的黑甲军士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往前走了一步。
被雨水浸透的土地被踩出独特的声音。
将领举起了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手上划下的水顺着手肘流成线。
有异动的军士不甘心地垂头,收回了自己的脚步。
女子一直看着雨线,好像置身外地,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将领则一直紧紧注视着她的脸,还有她脸上的水。
她脸上的淡粉被他身上将甲激射的细细水丝裹挟去了一部分,露出本来的雀斑,他的目光紧紧停留在她脸上的雀斑上。
将领不急不缓道:“素闻南炎二分王是个极度喜好美色的人,本还在想姑娘这般貌美为何得不到宠幸,还被派到这种全是**男儿的地方来,现在可算是知道原因了。”
闻言,白衣女子极其恼怒地看了这位将领一眼,发现他平淡但是直直的目光,然后自己察觉到脸上不对经的时候,恼怒之余还有更多的惊慌,急忙用手盖住自己那侧的脸颊。
“你!”
将领无声冷笑一声转过头。
此时,一声清晰的口哨声从远处那侧山洞处传来,然后一面旌旗伸出,刚好穿过阻碍,投入这位将领的视野。
将领默然挥手,所有的黑甲军士开始牵着他们的战马朝着山洞走去。
将领看了一眼白衣女子,依然没有说话,踩过满是水洼的地面,朝着山洞走去。
女子的恼怒随着身前将领的离开而消散,轻轻跟了前去,此地满是淤泥污水和阳刚男儿,还有淋漓的鲜血,她则是出淤泥而不染莲花。
数百人的军队很快离开了这片土地,暴雨冲刷下,树干上的那个十字标记变得格外清晰。
……
客栈里的忙碌随着天色黑得愈发深邃而停息,景阳拉着似乎还毫无困意的冻儿离开了客栈,走上了回小院的路。
小镇上基本人家都过着躬耕生活,睡得早,起得也早,所以一路上已经黑灯瞎火,毫无生气,只有天空的繁星在眨动。
“很无聊对吧?”景阳摸了摸毫无困意的冻儿的头,问道。
“还好,无聊的话我就睡着了。”冻儿很享受这种抚摸,像猫一样蹭了蹭,说道。
以前的生活很单调,但是并不是平常人的生活,她对平常人生活的许多事务没有接触过,所以在客栈里也总能找到一些玩的东西。
跟一客栈里养的鸡群都可以玩很久。
“我觉得那个小女孩好有趣。”冻儿一边玩耍着迈着步子,一边说道。
景阳好奇道:“哪个小女孩?”
“今天晚上的时候,客栈里那个一直哭着说要回家的那个,还有今天在林府的那个。”冻儿很随意地说道。
景阳无奈地看着一蹦一跳的她,说道:“那两个是小女孩?晚上吃饭那个已经九岁了,是杨掌柜的侄女,林香也已经十四五岁了,你说是小女孩?”
一个自己都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说比她大了好多岁的人是小孩子,这样怎么听着都可笑,即便知道冻儿的心里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五六岁小孩子,可是听到这样的话景阳还是很意外。
“本来就是小孩子,一个这么大了还哭,一个居然跟我这种小孩子斤斤计较!”
说到林香的时候冻儿的情绪有些激动。
景阳也变得有些异样,想起了自己差点失控,感觉对那位妇人很歉然。
冻儿没有注意到景阳的变化,依然愤愤道:“那个女的!真的是!还好我厉害,不然一定要吃亏,还想把我送走,真是想得美!”
景阳回过神,笑了笑,想说她开玩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今天林香的一些表现,没有说出口。
冻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包好的糖枣,那是景阳承诺给她买的,她拿出一颗放在嘴里,嘟囔道:“还拿这个东西气我!还有机会我肯定要以牙还牙!”
“这怕没什么机会了。”
漆黑的小巷里传出景阳熟悉的声音,冻儿不喜地皱皱眉头,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地躲在了景阳身后,抓住景阳的衣尾。
毛国景走到景阳面前,他的身影稍微清晰了些。
今日的身姿没有往日的挺拔,有着淡淡的颓然。
景阳对着他点了点头。
“殿下。”毛国景微微躬身。
景阳环视了一眼,周围,然后不解地看着毛国景,小声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十年时间,大武王朝对于他这个生死未卜,十年无声的大寅太子的追捕减弱很多,但是依然有绝对的兴趣,对这个逃离了三年的情机处前枢领,追捕更是火热。所以他们之前的见面都极度隐秘,时间地点都是绝佳,就是担心被发现,但是今夜却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还是在镇里。
毛国景叹口气,压下声音,略显焦急道:“殿下你最好最近就出发。”
“出发?”
“去哪?”
后面那声来自探出半个脑袋的冻儿。
毛国景说道:“据情机处里的消息,南宫蝠应该在茂霖陵。”
“真的?”景阳眼前一亮,说道。
对于南宫蝠,真正听到消息的这一刻,欣喜还是大过了担忧。
毛国景则不像他这么欣喜,他说道:“殿下应该知道了那位中州第一神捕要下来办案的事。”
景阳皱眉,点头,道:“林镇督告诉我了。”
毛国景叹口气,说道:“其实都是我的错,那位分统死在我手里。”
景阳摇头道:“自己的命重要,谁知道会这样。”
毛国景又叹口气,说道:“所以殿下你要走。”
这话说得很坚决,与之前每一次不同,这次没有让景阳决定的意味。
“现在走可能会被怀疑的。”景阳皱眉道,“我就这样走,那位神捕的目光或多或少就会注意到我。”
如果不走,那位捕头就不一定会注意到景阳,景阳如果走,即便有合理的理由,那位捕头都会注意到他,目光放到他的身上。他不明白一向运筹帷幄的毛国景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没道理的要求。
“殿下,你错了。”毛国景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让准备说话的冻儿都不由闭嘴,躲在景阳身后连半个头都不露出了,“那个神捕办案我见过,也知道过一些他断案的过程,他过目不忘,任何事情都知晓的清清楚楚,我在情机处知道许多情报,也在户部看过无数人的文案,阅人无数,从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一个他这样恐怖的角色。”
毛国景的凝重以及相当高的评价让景阳不由眯上了眼。
“滴水不漏?这样来形容他还不够,他只能说是恐怖。”
景阳也变得凝重起来,毛国景的态度和话语让他无法不重视。
“他住的那座城里,有多少户人家,一户多少口,分别叫什么,多大年纪,他全部知道,每一个人经历过的故事,只要他知道的,他全部都记得,甚至连每个人的性格,他都大概知道。”
“什么?”
景阳和冻儿陷入深深震撼,不禁异口同声失声而出。
景阳他连自己镇子里的人都认不完,所以他知晓这是多可怕的能力。
毛国景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每一次断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户司调查户籍还有文案,然后彻底去了解案子的主人,彻查信息,他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他看到的案件,就连某一块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大街上他都可以知道。”
“真正的强者不一定是要武力上的强者,如果说如今古凌是天下第一强者,那么唐国宗就是断案界的第一强者。”
毛国景仰头看向星空,一字一顿道:“做捕头二十年,没有他断不了的案。”
景阳已无话可说,一颗汗水从脑门上滚落,落在泥尘遍布的地面上。
“彭里胥来找我谈过。”景阳的话在夜色下有些凄冷。
毛国景点点头,说道:“所以殿下你要走,他还没来,他来之后,会很快把视线锁定在你身上,然后抓出后面的一切,因为这个案子就之前他所断的案子而言,实在太简单了。”
“真的有那么厉害?”
之前他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这位大人的事迹,但是都会认为传言有夸大的嫌疑,听林维天描述的时候,也没有太强的感触,此时听到情机处前枢领的亲自描述,才彻底的相信那是多可怕的一个角色。
毛国景缓缓点头,像敲在景阳心里一样,让他的压力顿时猛增加。
景阳深吸一口气:“那么,准确的说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