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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自吕布进了南狱,没隔几时,就接连发生了两起入狱劫杀案,这让张岩县令不能不慎重考虑这南狱里头的安全问题。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贼人也已经金蝉脱壳而去,但防范意识不可无。所以县令又特地作了安排,秘示钱胥吏。于是吕布这一回又换了监室,从原来的囚室里转出来,被安排在一个普通的牢房。
县令也知道普通牢房实际上条件更差,更苦人。但是为了吕布的安全,也只能如此。这时县令也在琢磨处理这个案子的更多方法了。他比较倾向于上报到郡府,由顶头上司来处理疑难,这在汉代也颇为流行。
这一回吕布自然是不再披枷戴锁,人也显得精神了一些。在牢狱之中还能长精神,吕布也算是少见的一人了。
这是个普通牢房,囚室比内监的更大些,容纳的人数也更多一些。先前本来是住了十人,现在由于要把吕布这样的顶级囚犯换过来,就请出去了三人,到其他牢房挤一挤去。这样加上新增的吕布,就一共住了八人。
由于住人多,所以也就相对更复杂些。囚徒多半是些什么料,又有几个像吕布这样的真英雄。不过打自吕布那日进得南牢,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山寨,甚而有如走进了鬼城,虽说不是青面獠牙,但大都狰狞凶恶,一身江湖气息。所以他也已经看习惯了,也觉得不是最难相处,他们相对于大多数良善世人而言,也只是多了些匪气罢了。
吕布听到背后传来哐当的关门声,这才在自己的落脚地坐下来。这时他才感觉这屋光线太暗,气味也太熏人。而自己坐的地方,正好离那熏气味特别近。
但是他没有再挪位置,因为里头不远也坐了人,虽说再里边好像还有较大的地,但那里好像有点古怪,吕布也不太想去理会。
“吕兄弟,干嘛不进来坐?就坐哥这边吧!”里头传过来幽幽的声音,这跟那暗暗的所在却也显得谐调。
“谢了!吕布坐这里就可以了!”吕布朝那方向抱了揖说。
“那里臭啊!”那人突然桀桀怪笑道。
这一回吕布不说话了。
突然就有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人脸带黑斑,另一个还长着独眼,说:“吕爷,刚才听狱吏说吕爷的事,在下十分佩服!李爷也十分想跟你交个朋友!所以……要不……吕爷就搬过去,那边地干,草垫也干,也不这么臭……”两人脸上不无谄媚之色。
吕布扫了这两个汉子一眼,知道他俩有些拳脚功夫,但是面相有七分凶恶,心想会不会就是那李爷的帮凶,欺霸这里。如果是这样,那么其他四人则也只能是作为鱼肉了。
“多谢好意,不过你们那边也挤!还是这里好些。”吕布说。
吕布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刚落地,那两人立刻回头对那四人吆喝道:“都起来,这地方是你们配坐的?吕爷要过来,还不让开!”
这时四人只好过来,对吕布抱揖道:“吕爷!”好像都是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
这一下子起这般变化,吕布倒是很过意不去。不过事情既然如此,他也暂不加阻止。先看看再说,他也想再探探这里头的文章。这时发现四人中有个长得相对瘦弱些的男子,就被那其他三人*着,坐到离马桶不到两步远的地方。
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吕布心里叹道。
“吕兄弟,怎么还不过来呀?”黑暗中的那个李爷又说话了。
“李爷的好意,我吕布心领了。不过在下野惯了,不习惯任人随意驱遣!自己觉得哪里好,就哪里好!”
“那好,野惯了,那就随你!”
黑暗里的声音似是有些不屑,又似是几分无奈。
吕布又在原地上坐下来。原先被赶过来的四人中,有两人又坐回了原处,另有一人却过来解手。马桶一掀开时,臭气便*了过来。更何况桶里的秽物已满,这汉子只好站着解手。这臭气更是不可阻挡。
这时就有人骂道:“蠢猪!都解手三次了!一肚子屎!”此人正是和独眼一起的那个黑斑汉子。
“那就让他吃屎好了!”黑暗中的幽幽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时吕布突然发现身边那个瘦弱男子,那张脸都要贴在自己背上,而且身子似乎也在抖着,便说:“这位仁兄,就请让开吧,还是回到原先你待着的地方待去吧!”他说,他不知道这男子到底是怕臭呢,还是害怕着其他什么。
那个瘦弱男子正被那臭味整得苦,皱着眉头,缩着下巴,一张脸就像是小老头,而身子就像霜打的茄子蔫着。一听吕布如此说,真像是突然听到了皇恩大赦。顿时笑逐颜开了。
“吕爷说的可是真的?”他还有疑惑。
“在下不说假话!”吕布郑重其事说道。
于是此人笑嘻嘻地又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而这时才发现那里已经被独眼汉子占着了,他便向其索取,不想独眼突然吆喝了一声:“滚!给我滚远一点!”
“这地方是我的!”瘦弱汉子说,那声音却很是不自然。
“滚远一点!”独眼一翻白眼,喝道,好像极不情愿跟他说话,这话说得愈是少了。而此时黑斑汉子也正走过来,对他喝道:“别挡道!狗才!”
“是吕爷让我坐回来的!”此人无奈之中,把吕布的牌子给亮出来了。
“吕爷待你这么好,你干嘛不叫吕爷坐过来,却只知道自己坐过来呢?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说着,那黑斑汉子却一下子将他拽了起来。
“爷,饶了我吧!”此时那个瘦弱男子突然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
“狗!吃屎的东西!”黑暗中的声音,阴恻恻的,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不要了!让我学狗叫吧!汪汪!汪汪!”听到那李爷的声音,又见独眼汉子也站了起来,那瘦弱男子身子像筛糠一般,连忙就扮狗吠声。
这时那个解手的汉子见此,也匆匆忙忙了事。正要转回原处,突然黑暗中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一肚子屎!”
声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哎哟!”原来刚才解手的那人,下腹被独眼汉子狠狠打了一拳。
“放肆!”此时吕布突然大喝一声,就像是半空中传来一声霹雳,整个囚室都震住了。
黑斑和独眼的松了的手都软耷耷地垂着,李爷也哑了似地,不再于黑暗之中发话出来。
屋里头的整个空气都凝住了。这时室外却传来门上的拍打声音:“怎么回事?大喊大叫的?”
吕布听出来是新任的赵牢头的声音,便说:“吕布有事禀告牢头!”
很快地,牢门打开了。赵牢头温语问吕布:“壮士却有何事?”
“便桶满了,气味太坏!”吕布说。
“还没到倒便桶时候!这里都是每天清早倒一次的!”
“但现在便桶已满……”
“这……现在缺乏人手,也不合规定……我得请示钱胥吏!”
“赵爷,你只要告诉吕布,倒哪里?这倒便桶的事,我们自行解决,不要你们派人!”
“你是想自己倒便桶?那好吧……”赵牢头叫过来两个禁卒,吩咐了几句,让一个守着门,一个给吕布带路。
“吕壮士,就跟他走吧!”
吕布一手拎起便桶,就随着那禁卒走了出去。囚室里的人,这附近囚室的人,都眼睛看着吕布,目光里头的感情是复杂的,但渐渐地,都变得好生钦佩。因为他们住这里这么久了,还从没见到有人向牢头禁卒提这样的问题,更没有人自愿去倒这臭烘烘的便桶。更有细心的人则在欣赏吕布不凡的武功了。那满满的一便桶,吕布一路提着,轻松自如,一滴粪水不漏,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不多久吕布回来后,那属最底层的受压迫者瘦弱男子,不顾吕布身体是否干净,就凑过来说:“吕爷辛苦了!这事本来应该由我们来做,真是抱歉得很!”这时地位比他稍高一些的那三人也凑过来,说了感谢的话。
然后就是原先统治了这一块地方的所谓李爷,带着两个帮凶过来致谢了。
“兄弟行事坦荡,李福佩服!”李爷说。
吕布到这时才看清了李爷的面目,也不过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两只手和两条腿。
吕布见时机甚好,便说往后不如就每天安排两人,轮流倒便桶。李福没说话,只是怪怪地笑了笑,其他人都没有异议。然后吕布就当场给编了四个组,把自己跟李福编在一个组,又让黑斑和独眼两人一个组。此举大是让牢里头这些人精神震动。
那李福也觉得意外,抱拳说:“在下不济,吕兄弟可得担待着点!”这话里头有话,李福实际上也在探路摸底。吕布却不介意,说:“同住在一个屋的,就要平等看待,相互照应才好!只有小人才会在此占地为王,横行霸道!李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有刺,但是吕布表面又如此客气,也没明显的恶意,所以他也就忍了。他叹了口气说:“吕兄弟说的确是在理!我李福从来就没服过谁,别人只能做我孙子。就是我爹,也得乖乖听我的。嘿嘿,我骂他,他都不敢还嘴!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服你吕兄弟!”他倒也坦然,把心里话也给说出口。
却没想到这话一下子就让吕布变得严厉起来。
“李福,你太过分了,竟然如此待你爹!”
“吕兄弟,请息雷霆之怒!我李福也不是不孝子!不过英雄不拘小节……”
“你是英雄?”
见吕布冷笑道,李福又忙不迭说:“不是英雄,是大丈夫!所谓大丈夫不拘小节,所以我对爹有时不免随便了点……”
吕布这时突然跟大家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坐地,然后心平气和地说:“李兄的话各位都听到了,我吕布以为不可以如此。俗话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何况我们人呢!李兄也羡慕英雄,对吧!那项王称得上英雄吧?项王当时除了叔父项梁,就再没有亲人,他一直侍奉项梁如自己的父亲。”
说到这里,又环顾四周说:“眼下还有一个英雄,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就是董仲颖刺史老爷!吕布曾听说董老爷家中有一八十多岁的老母,董老爷悉心侍奉,对母亲从来就不曾高声说话,平时待之甚是恭敬!”
那李福突然拜伏于地,口称:“吕兄弟真乃金玉良言!李福受教!”
吕布连忙把他扶起来,说:“知错改错,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于是两人相顾而大笑。见他们两个如此态度,众人也友好许多。于是互相叙话,气氛一下子好起来。
他们先前以为吕布杀虎除恶,武功高强,一定目高于顶,没想到他却平易如此。于是也就主动接近他,何况他们本来就知道他就是义侠吕良的公子,先前“劫狱”和“刺客”风波都因为他而引发,觉得他特神秘,特传奇,对他都十分敬佩。
于是囚室里头不时就有话语声,而不似先前那种铁一般地沉默。这样叙话自然,甚至有时还有些说笑,却是其他囚室所不具有的。
晚间张援和杜鹃一同过来探看,说找了几个地方,还问了禁卒和牢头,这才知道换了监室。
于是席地而坐,相聚叙话,就觉得少了个酒,只因为张援和吕布,一人臂伤,一人腿伤,都还没完全痊愈,所以不能喝酒。牢房泥地不是很干燥,有一种潮湿的腐臭的气息。张援明显感觉到这烂腐气息就在稻草垫里头,当即喊来禁卒,说这草垫子怎么湿乎乎的。那禁卒认得是张公子,连忙赔着笑说:“小的立刻给公子换个干的来!”
见那人很快就拿来干稻草垫子,态度也殷勤,于是张援也就不计较了。心里想这里头的狱吏狱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少英雄好汉到头来,生命就折损在他们的手上。
这一说就是半天话。叙话中不免讲到武学方面,又从习武讲到用武,这时吕布便讲到最好的用武便是投军,到战场作战。张援就说,听说兄台祖上也是边关将军。吕布说确是如此。又补充说父亲的武功要高出祖父,本来也可以驰骋疆场,只是父亲认为功名利禄,自如浮云,更向往江湖中的行侠仗义,性喜无拘无束,所以就未曾从军。
吕布说到这里也是好生感慨,说父亲也不让他从军,他曾经就此与父亲还有过几次争论。张援的兴致来了,又是滔滔不绝。这一番话直说到亥时辰方休,也是吕布顾及牢友们的歇息,这才让张援停了话头。
这张援和杜鹃,一个是县令的公子,一个是神医的女儿,他俩来看吕布,感情又那么融洽,这确是让那些囚徒羡慕得死呢。他们自此之后,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吕布作为生活的楷模,看作是年青的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