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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舒白趴在地上看着那个男人, 对方一身黑衣,束腰束出了极为劲瘦的腰,一双桃花目似乎天带着意, 可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带着漫不经心杀意。
他并不是在说,而是在说真的, 魏舒白试图握紧拳头, 浑身却提不起丝毫的力气:“谷。”
“你说的是他。”白竺才反应过来沈醇说的是谁,他连忙拉住了沈醇的臂道,“他是从崖上掉下来的,只是来治伤的。”
“金缕衣,蟒纹,皇室中人。”沈醇看着魏舒白身上的衣服道, “今日外面那些来刺杀的人是追着你来的吧?”
魏舒白看着他, 知道这事无法狡辩:“是, 你二人救我命,这一次待我脱身后,必然重金酬谢。”
“他的伤还需要几日?”沈醇询问着一旁的白竺道。
“再日便可行动。”白竺说道。
“那我就先守上日。”沈醇拉了白竺的胳膊道, “若我刚才未曾赶来,你的药再厉害,总归是要受些伤,下次看见什么人救了。”
“你不是赶来了么。”白竺略微沉吟道,“若要让他的伤势好全,可能需要半月。”
“他应该有跟下联络的信号, 只需不伤及命, 以后回到了他己的地方,有的是时间养伤。”沈醇松开了他的臂,走到了魏舒白的面前, 蹲身直接拉住了他的臂,轻轻松松的将他放在了椅子上,“阿白,解药。”
【宿,人是想让你多留几天。】521说道。
【这次就没有打算走。】沈醇道。
白竺将一个小小的药包取了出来,沈醇接过,直接放在了魏舒白的鼻端,魏舒白逐渐恢复了气力,心下稍安:“多谢。”
“客气。”沈醇将药包重新放回了白竺的中道,“你先坐,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好。”白竺摸索着椅子坐下,耐心聆听着这屋中的声音。
沈醇先是将落在地面上的尸体拎了起来,直接扔到了屋外,然后捡起了伞,去将己丢在地面上的包裹捡了回来,放在了白竺的脚边道:“幸好当时包裹的严实,里面没有打湿。”
“这是什么?”白竺问道。
“如你上次所说,这次带了不少衣服来,还有雄黄粉,佩戴在身上驱蛇最好。”沈醇将纸包放在了他的面前道,“还有一些布匹,新打了一副银针,零零碎碎的,一儿给你看。”
“好。”白竺触摸着桌上的东西,动作中带着小心翼翼,“你去做什么?”
他的神情在烛火下前所未有的柔,柔到了魏舒白觉得陌刺目。
“我先去把门修一下。”沈醇起身,找来了一些木头拼接成木板,然后将破损的地方修补好。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敲打的声音连续传来,在这个雨夜,白竺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回来了,这个谷底好像变得鲜活了起来。
门被装上,冷风血腥被隔绝在了外面,沈醇冲干净了,直接坐在了白竺的身侧,从包裹里翻出了几本书放在了他的面前道:“还有一些外面的医书,话本类的,想着带给你解解闷。”
白竺碰到了那还泛着墨香的书问道:“你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么?”
“嗯,暂时没什么事了。”沈醇将包裹中的东西一一放在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除了布料上有些许湿痕,其他地方相当的干净。
他一一介绍过去,白竺虽心中喜悦,注意力却未全然放在上面:“这次要在谷中住多久?”
“那要看大夫你肯留我多久了。”沈醇看着他道。
“你要住多久,我便留你多久。”白竺说道。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人一直在。
“我倒是想久住,只是这里多了一个人,就这么一间屋子,他住榻上,我住哪里?”沈醇看着一旁的魏舒白道。
白竺捏着香囊的微顿道:“他平常住桌上,那榻还是你的。”
魏舒白看向了此处,默默的开视线看向了屋外,这房屋里另外一个人的痕迹就是这个人留下的。
那个榻也是他的独属。
友人……呵……
那人进来时谷脸上的喜悦太过明显,那人在这屋中行动如,宛如在己中,他二人举止虽不如何的亲昵,可是言谈又哪里只像友人。
若是未知,说他们是一对夫妻也是有人信的。
“多谢阿白。”沈醇道。
一应的东西需要慢慢的整理,沈醇带的东西颇多,白竺左右放着,却发现屋子里越塞越满满当当,一些瓦罐本来可以放在桌上,如今却只能摆在地上了。
多出一人,果然是有些麻烦。
夜色渐深,那桌上的东西总算收拢好了,白竺上了床,沈醇则脱去了鞋子上了榻上,魏舒白蹭上了桌子,他往常并不觉得难堪,如今却觉得己在这个木屋中多余至极。
堂堂当朝太子,身受重伤时只能睡在桌上,若是传出去,何其可。
白竺虽是困意席卷,抱着被子却有几分睡不着,翻了几下身,本想与沈醇说几句话,却想到了屋中还有其他人,蓦然又翻转了几下。
“睡不着?”沈醇听到了他翻身的声音时问道。
“这几日总是下雨路滑,睡的有些多。”白竺说道。
“那我先睡了,我这几日在赶路,有时候直接睡在树上,困的不行。”沈醇打了个哈欠道。
“好,你好好休息。”白竺说道。
沈醇应了一声,翻身闭上了眼睛,他倒不是不想跟白竺说话,只是中间还隔着一个人,有些话不想讲给对方听。
屋中又恢复了安静,白竺闭上眼睛,听着屋中两道呼吸声,一个是魏舒白的,另外一个则是沈醇的,他的呼吸有些绵,明显已经睡熟了。
魏舒白躺在桌上,本该好好休息,到此时却毫无睡意,敌人找到他的踪迹是一回事,这二人全然当他不存在是另外一回事。
即使那睡在榻上的人言行好像没有针对他,可他仍然觉得对方似乎在排挤他,宣告着这里的领地权以及那躺在床上的人的归属权。
狼子野心,他是,那个人也是。
只是他如今势弱,不在己的地盘上,有些事情不能硬碰硬。
魏舒白翻着身,屋里响起了些许吱呀的声音,这桌到底不是用来睡人的,一个大男人躺在上面,难免有些不堪重负。
白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有儿想让对方快儿离开了:“你轻声儿,扰了他。”
魏舒白本还按捺着思绪,此时却有些心头火气:“如今我是伤患。”
“那又如何?”白竺放低了声音道。
“他受伤时,你也待他如此冷漠么?”魏舒白问道。
白竺想起己初时对沈醇的态度,心中有些愧疚:“那你要如何?”
“不如何。”魏舒白知道己不能如何。
因为他对此处只是过客,对方对他的态度也远不如对今日所来人亲厚,不能对比。
白竺觉得莫,魏舒白心里忍耐着烦躁意再次翻身,那桌咯吱一声,在他心神提起的时候晃了一晃,本已平复,就在他慢慢松下心神的时候,不知哪里噼啪一声,整张桌子直接塌了下去。
轰的一声传出了很远,仿佛连这木屋要抖上三抖,即便是酒醉人能在此时吓得清醒,更何况只是睡觉。
白竺蹙起了眉头起身道:“你做什么?”
沈醇睁开了眼睛,从榻上蓦然坐起,剑身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直接抽出,划破了夜色般,直接架在了趴在地上半晌无法起身的魏舒白的脖子上:“你在做什么?”
魏舒白从未如此时这般狼狈,可那架在脖子上的剑寒气逼人,他只能勉强整理着思绪,忍着那份羞赧道:“桌子塌了。”
“哦?”沈醇然看见了,但是子还是要做,他轻了一声收起了剑,拿起火折子燃了油灯,看着趴在躺在断裂的木柴中的男人道,“阁下可有伤到何处?”
他的话语虽是关怀,可魏舒白却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伤口恐怕震裂了,疼的厉害。”
沈醇看向了他的腰腹,他倒也没有说谎,那处本来干燥的布上渗出了不少的鲜血。
“桌子塌了?”白竺摸索着想要下床。
“嗯,他的伤口恐怕加深了。”沈醇说道,“你不用下来,我来处理就行。”
“你能治伤?”白竺问道。
“这次带了不少的金疮药,要不然这大雨天里从哪里给他找治伤的药草去。”沈醇蹲身,将魏舒白扶了起来,说了一声得罪,直接将他拎起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白竺看不见不便,沈醇却没有什么滞涩的地方,直接拿起剪刀将那处剪来,弄干净了原本的药草,然后将金疮药洒了上去。
魏舒白疼的面上全是冷汗,咬的嘴唇发白:“这真的是金疮药么?”
“当然,虽然有些疼,不过见效快。”沈醇洒好了药粉,直接将那处包扎了起来,“阁下莫非怀疑我害你不成。”
魏舒白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若真想害你,索这谷底无人,直接抹了脖子埋在谷中,无人能够察觉。”沈醇道,“费不上这个功夫。”
魏舒白颇有些无从反驳,却也觉得对方的情颇有些大胆,他已知他是皇室中人,却能够轻易说出杀伐的话,可见是有不臣心。
白竺留意听着那处的动静道:“你将他放在何处了?”
“我睡的榻上,若真将他放在地上,他这伤一个月好不了。”沈醇包扎好后去净了道。
“那你要睡在何处?”白竺蹙眉道。
“屋梁哪里能睡,不拘泥睡在何处。”沈醇抬头看着屋梁道,“放心,我定然不压塌你这房子的。”
“我非是担心你压塌房子。”白竺只是不忍他住在房梁上,他摸索着床榻开口道,“你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同睡这一张床上。”
虽然他这床不算太大,可躺下两个人却还是可以的。
魏舒白本还在深吸气平复着疼痛,闻言转头道:“不行!”
白竺蹙眉道:“为何?”
魏舒白看向了沈醇道:“他若对你有何心思,岂非占你便宜。”
白竺微怔,握着被角的微微收紧,若沈醇对他起了心思……他们是友人,他怎能有此想法。
“我二人为友,岂有如此龌龊的想法。”白竺开口时胸膛微微起伏,“你似乎对他颇为不满。”
魏舒白百口莫辩:“在下没有,只是担心谷。”
“比起你,我更信任他,我二人间,不需你来置喙。”白竺冷声道,“你若再诋毁,便从此处出去。”
魏舒白握紧了拳头,气的浑身微微颤抖。
“阿白气,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沈醇说道。
“我是信你的。”白竺往床榻里面挪着道,“你不必介意他的话。”
“好。”沈醇坐在了床边,看着床榻上散落着墨发的美人了一下。
其实魏舒白的担心确实是有道理的,他的确对他有着想法,只是想法归想法,这儿制力他还是有的。
沈醇躺了上去,随拉上了被子,这床不大,睡上白竺一人还显得宽敞,再躺上一个男人,这上面的空间瞬间狭窄了起来。
白竺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原本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却转为了另外一种紧张。
沈醇挥熄灭了油灯,室内恢复了黑暗,白竺慢慢摸索着,躺下去的时候却跟沈醇抵住了肩膀。
谷中气温低,每每碰上阴雨时,他的被中总是有几分冷,以至足皆是冰凉的,可此时其中却温暖至极,身侧躺着的人就是一个巨大的热源,源源不断的宣誓着己的存在感。
白竺轻轻挪动肩膀变成了侧躺,背对着身后的人闭上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胸口处过快速的跳动。
夜色愈深,身后的人明显已经睡熟,白竺却毫无睡意,他轻轻翻着身体,屏着呼吸,换边侧躺时却不小心碰到了沈醇垂在身侧的,呼吸一下子提了上来,心中竟不知酝酿着何种思绪。
魏舒说沈醇若对他动了心思,占他便宜,可他心中每每想到此时却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觉得胸口微热,似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些东西即便内心再如何的否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沈醇动了心思,倾慕他,心悦他。
因而才在离时思念,因而才喜欢他的亲近,听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的每一句话觉得极好。
白竺不知己是在何时睡过去的,迷迷糊糊的被饭菜的香味唤醒,起身时摸索旁边,发现已然空了:“沈醇。”
魏舒白早已醒来,见他初醒唤的是那人,开口道:“他在灶房。”
“多谢。”白竺起身,摸索着穿鞋,走到了以往放着桌子的地方有些小心翼翼,摸过去时却发现昨夜塌下去的桌子已然完好无损的摆在了那里。
“醒了?”沈醇从厨房出来时看着他的身影道。
“嗯,你将桌子修好了。”白竺说道,“辛苦了。”
“倒不是修好了,原本的那张破旧的厉害,我直接扔了,晨起新做了一张,跟原来的大小高低一。”沈醇将饭菜放在了桌上道,“不用担心有什么不适。”
“我来帮忙。”白竺起身道。
“坐着就行。”沈醇按住了他的肩膀道。
两三小菜,些许清粥,魏舒白同坐在了一侧,勉强适应了谷做的饭菜,如今初尝,发现男人做菜的法竟相当的不错。
不过比宫中御厨还是差了许多,能哄住谷,还是因为对方从未离开过此处。
饭后白竺去溪边清洗碗筷,沈醇则将那些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尸体一一拎离了原处,挖坑打算埋起来。
沈醇给的金疮药颇好,魏舒白虽仍然觉得伤口疼痛,却勉强能够行动了几分,他坐在窗口处看着谷中,那些黑衣人衣领上的花纹明显是当初追杀他的那些人。
那些人武功高强,连宫中侍卫非是对,明显专门做的是杀人的买卖,可躺在那处的尸体每个是一击毙命,无一例外。
不说其他,那人的武功在这江湖上绝对能够称为顶流。
只是从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魏舒白看着沈醇随意拎起那些尸体的举动问道。
“无,”沈醇报上了姓道,“阁下呢?”
“在下魏舒。”魏舒白知道他所说的绝对是假。
“魏舒。”沈醇了一声道,“好字。”
“不知谷如何称呼?”魏舒白询问道。
到了如今,他还不知那人的字。
“你想知道去问他便是。”沈醇道,“他要是没说,我可不敢贸然违拗他的意思。”
魏舒白知道从他这处是得不来了:“多谢。”
“客气。”沈醇道。
尸体搬运倒不如何困难,只是挖坑麻烦了许多,沈醇待到了无人处,直接以掌力轰出大坑,将那些尸体全部丢了进去,再填埋上了事。
谷中的雨在沈醇来了第三日的时候彻底停了,路面不再湿滑时又是三日后,风吹草低艳阳天,魏舒白勉强能够行动时,便需要去做一些活。
他对此倒无异议,只是从前养尊处优,不过做了些活,指上便有了丝丝的血痕。
前因为阴雨弄湿的衣服需要行清洗,他想要擦拭身上,白竺也由着他去。
“路面当真干透了么?”白竺询问着沈醇道。
“嗯,往草深的地方去,其他地方已经干透了。”沈醇道,“你要出去?”
“嗯,去采些药,摘些莓果。”白竺背上了背篓道。
“要我一同去么?”沈醇问道。
“不用。”白竺断然拒绝道。
沈醇眸色微深道:“出去时留意时辰,错过了饭时。”
“好。”白竺迎着阳光出去了。
他倒不是想采什么药,也不是想摘什么莓果,而是想将前丢下的伞捡回来。
沈醇即便发现他雨天出行也不说什么,可他就是不想让对方知道。
莓果树下,白竺试探摸索了许久,才寻到了那日丢下的伞,其上已经干了,只是多了些许的泥泞尘土,他轻轻擦拭后收起,然后放进了背篓中,心下稍安。
木屋处魏舒白擦拭归来,总算除了身上各色让他己很难忍的味道,心情略微放松,却只在房中看到了在处理着竹简的沈醇:“谷呢?”
沈醇头也不抬道:“出去了。”
“你放他一人出去?”魏舒白拎着湿衣蹙眉道。
“若非放他一人出去,此时在下不应该在此处。”沈醇抬眸道,“他从前也是一人出去的,不必担心。”
“从前是从前,如今谷中并不安全,他一眼盲人若是再遇上对方的人,要如何脱险?”魏舒白看着沈醇道,“你未免太过大意。”
沈醇停下了动作,把玩着上的竹简道:“你未免太小瞧他,从前擅闯谷中的人也不是没有,他住在此处八载,然有保的能力,倒是阁下那日还需要他来保护,此时说这些担忧的话倒有些站不住脚了。”
魏舒白负在背后的捏的极紧:“我只是怜惜他眼盲罢了,是在下多虑,无兄勿怪。”
“好说。”沈醇低头握住了竹简,继续在其上刻着。
魏舒白则转身出去将衣服晾了起来,其上金丝蟒纹在阳光下极为的耀眼,此时诸事不宜,不管何事要等他出去以后再说。
午饭时分,白竺背着背篓回来了,他未曾进屋,先是将伞抽出靠在了原本的地方,这才进了门。
沈醇然是发现了他的动作,但对方已然做到了如此小心谨慎,不想被他发现,他也只能当一个睁眼瞎了。
“这是丝线?”白竺在午后摸着沈醇递给他的线说道。
“是棉线,只是做的极好,摸起来像丝。”沈醇说道,“我这次带回来的布料不少,你就全当打发时间了。”
“好。”白竺摸索着那线说道。
纺车悠悠,谷中似乎一片祥安静,沈醇偶然出行,崖边又溅落了不少的鲜血。
他每每是清除了血迹再回来,可不管是白竺还是魏舒白知道他是去做何事了。
桃树影里,每每晨间有剑声划破空气,白竺最喜此时坐桌前,轻轻摸着竹简听屋外的声音,觉得若能就此过上一一世也是极好的。
白竺的布纺了不少,剪断时摸索着剪刀小心的裁剪着,以针封边,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素色方巾。
“你这是做什么?”魏舒白不解他的举动。
盲人纺布本就困难,可他纺好后,却又将其任意剪裁,何其浪费。
“给他做些帕子。”白竺还记得当时沈醇说要用帕子擦汗的事情,他无太多的事情能为他做,便只能做些这些,让他在离开此处时仍能想起他。
“你就这般喜欢他!”魏舒白终是没忍住。
“什么?”白竺蓦然抬头,针尖刺破了指。
“他有何让你喜欢处?你在这谷底活许久,不见外人,他所做的那些,不过是平常人能够做到的,若你离开此处,何愁无屋遮风挡雨,何愁无餐食饭饮,这些事情皆不需你动,有人送到你的边,又何须因为这些事情而倾慕他?”魏舒白问道。
他的确不擅这些事,可若在皇宫中,这些事皆不需他动,不需穿补丁的衣服,也不需为那些普通的新衣而高兴,更不需己纺布,一应皆有人伺候。
若眼前的人愿意,大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他这一身的风骨,若是穿上纯净的白衣,该是何等的风华。
“平常人能够做到的。”白竺喃喃此语道,“即便他人皆能做到,可不是他,此种做法便是无益的。”
他心悦他从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是沈醇懂他,从不勉强他,也从未因为他的眼盲而区对待。
他约莫知道己的好貌,以沈醇的剑术,若想在他未反应过来制住他容易至极,可他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他倾慕他,只是因为他是那个人,换了谁不行。
魏舒白看着他的神色抿住了唇,不再言语。
白竺除了制帕子,更多的事情是捣药,各种治伤的药,解毒的药装了许多,一一刻上了字码放在架子上,就像是在为某人的远行做下一次的准备。
他心悦他,却也知道不可能永远留住他,能为他做的,只能尽力做到。
“皇霜草?”沈醇听到白竺说这种草药时道,“这种草不是在山涧里么?”
“你知道?”白竺有些讶异。
“替你刻医书的时候也看了不少,大概知道一些。”沈醇说道,“那药草是用来解毒的,你做那么多解毒的药做什么?”
“给你备的,若是遇上了什么用毒人,也不必像那日般足无力。”白竺说道。
“多谢阿白为我费心。”沈醇道,“不过山涧处离谷底极远,你不如详细描述一下,我去采回来。”
“皇霜草与其伴草的极像,且摘下时当即就要入药。”白竺思索道,“可否带我一起去?”
“那就只能留魏兄一人在此等候了。”沈醇说道。
魏舒白开口道:“在下无事。”
“谷中已洒了药,若无解药,寸步难行。”白竺说道,“不必担心。”
“多谢。”魏舒白说道。
他二人要寻药,当即便出发了,白竺背着背篓,沈醇则将他负在了背上,以轻功向原处疾行而去。
他二人远去,再不见踪影时,魏舒白起身,步行到了崖下,从衣襟中撕开了一个小管,用火折子燃,一道烟花升上了天空。
“什么声音?”白竺远远似乎听到了些许异动。
“哪有声音?”沈醇问道。
那一声后再无其他声响,白竺只当己是幻听,抓着他的肩膀道:“可能是我多心了。”
沈醇轻了一声:“可是在担心魏舒?”
“不曾。”白竺直接道。
他对那人并无好感,即便他眼盲看不见,也觉得那人的言行中似乎对沈醇颇为不喜,他也因此并不喜那人。
有那人在,他想要说何话时要思量再三,有些举动那人还要过问,他只盼那人早早离开。
“他倒颇为担心你。”沈醇说道。
“他不过是好奇心发作。”白竺说道,“活在金尊玉贵中的人,人人阿谀逢迎,从未历经过这些事,故而觉得新奇,待回去以后,不再记得此处。”
“阿白真是这天下第一的明白人。”沈醇说道。
“或许吧。”白竺说道。
他宁愿不当这明白人,也好过放这人来去如。
山涧的确离谷底颇远,即便沈醇以轻功赶路也走了半个时辰。
山涧颇深,环境愈发清幽,流水击打在碎石上,清脆如玉碎,此处林深,鸟鸣声有些许幽深,凉意似乎随着脚踝而上升。
白竺察觉沈醇落地时道:“到了么?”
“就是这里了。”沈醇扶着他的腿道。
“那放我下来吧。”白竺撑着他的肩膀道。
“此处是碎石,行走不便,你且说那药草的特征,我若是看到了相似的再放你下来。”沈醇侧眸说道,“免得跌伤了哪里。”
“好,你若觉得重,可将我放下。”白竺说道。
“轻的很。”沈醇扶稳了他朝着山涧踏了进去。
此处蛇虫鼠蚁颇多,可因为二人身上挂着的雄黄香囊,甚少有靠近的。
沈醇行了一段距离,白竺动了动鼻子道:“我似乎闻到了莫水草的味道。”
“止血的?”沈醇问道。
“对,你果然记了许多。”白竺说道。
沈醇将他放了下来,单握住了他的腕,将一根树枝递到了他的上道:“慢些走。”
“好。”白竺用树枝敲打着地面,另外一只借着他的力量,朝着味道散发的地方走了过去。
即便微有踉跄,也被沈醇快速的搀扶住,不似以往那足无措。
待味道浓郁,白竺蹲身下去,摸着那处的草叶在鼻尖嗅闻道:“就是这个了。”
他放下了背篓,从其中取着药锄,摸着那草的根轻轻挖掘着,沈醇拿出了另外一个药锄,看着他的动作道:“这个要多少?”
“此药药极好,可多挖一些。”白竺说道。
“好。”沈醇松开了他的腕,扶住了另外一棵草药,将其从根部挖掘了出来。
白竺握着药锄的顿了一下,听着身旁的声音,默默的挖掘着药草放进了背篓中。
莫水草挖掘了几株,白竺停了下来:“这些就好,不必挖尽了。”
“留些种子?”沈醇道。
“嗯。”白竺起身时感觉到了腕再度被握住时抿了一下唇。
皇霜草有些难找,其他罕见的药草倒挖了不少,白竺或是挖了放进背篓,或是直接处理用布包裹好,背篓的份量也愈发重了起来。
到了午间,沈醇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扶着他坐了下来,取出了一包心,给他擦干净后递了一块。
白竺低头品尝,神色间有些讶异:“是桃子的味道。”
“谷中的晚桃就剩那些,也不好保存,我索直接做了心,放的糖不多,觉得怎么?”沈醇问道。
“好吃。”白竺说道。
山林间是不宜火的,吃过了心,沈醇又寻觅了几颗果子给他解腻,石边有流水哗哗,白竺净着,有些享受此时的时光:“你这次要留多久?”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沈醇看着他低垂的睫毛道,“我魏舒在,可是扰了你的清净?”
“他有,你没有。”白竺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些药来不来得及做好。”
“来得及,我近日不离开。”沈醇道,“你不必着急,要不然我总担心扰了你。”
“只是做好准备罢了。”白竺心底那口气微松了些,“谷中有人,我一直未曾问你出去办了何事,可遇上什么新奇的事了?”
“遇上了两个孩子在抢一串糖葫芦,未免他们抢了感情,我直接己抢了过来,为此他们同仇敌忾,非常的团结。”沈醇道。
白竺神色略柔:“你就未曾被他们的爹娘追打?”
“他们追不上。”沈醇道,“不过我还是赔了他们两串,免得良心不安。”
白竺可以想见当时的场景,他心中隐隐有关沈醇这个人的印象,却不知己想的对还是不对。
但不管这人的平凡还是丑陋,他皆是喜欢他的:“还有呢?”
“路遇一人瞧不起我,所以狠狠的揍了他一顿。”沈醇说道,“买东西时遇上了要宰我的,反被我宰了,那店快哭出来了……”
白竺耐心听他讲着,待他讲完时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子的?”
“你觉得是什么子,就是什么子的。”沈醇说道。
“可烦扰?”白竺说道。
“你觉得在幽谷,何处是幽谷。”沈醇说道。
白竺觉得他的说法极好,心中思忖:“那你可有一二红颜知己?”
那些浪荡的豪侠,多是有红颜知己的,美人爱英雄,古如此,更何况这人情如此讨人喜欢。
“没有,我素来对女子不感兴趣。”沈醇道,“阿白问起,可是年岁到了想娶妻了?”
“非是如此,只是话本中所说罢了。”白竺心中稍安,撑着石头起身道,“我这般身体,恐怕也只耽误人。”
他虽不认为比人短在何处,可若是真要有伴侣,的确是不及常人的,更何况他寿数有损。
“怎?”沈醇同起身道,“阿白若真要娶妻,多的是人想嫁。”
白竺心下微沉,本要站稳,却因为这一瞬的分神,踩到了那石头的光滑处,脚底打滑,本是心神微紧,腰身却被人紧紧扣住了。
“小心些。”沈醇抱住他低头说道。
白竺扶住了他的胸膛,抬头时能够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多谢……我不娶妻。”
他试图站起,却发现腰身处扣着的力量极紧,并未有丝毫松开,白竺紧贴着他的身体,心跳已然失衡,若在如此下去,只怕被发现:“沈醇。”
“其实魏舒说的不错。”沈醇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
怀中人一身清骨,眉宇间隐有愁绪,他眼盲事沈醇当然怜惜,是因为怜惜,有些事情才迟疑。
“什么?”白竺问道。
“我的确对你有不轨心。”沈醇轻轻低头,鼻尖与交错,看着对方瞪大的眼睛道,“阿白,我心悦你。”
白竺的思绪在那一瞬间有些空茫,随即感觉到了落在唇上的吻。
呼吸交错,他虽不知所措,可心中却泛着一阵又一阵的喜悦。
指慢慢的收紧,随着腰间扣紧的而慢慢揪紧了他的衣襟。
吻分开时,白竺还能够听到耳边心跳轰鸣的声音:“你何时……”
“第一眼。”沈醇低头说道,“阿白,我没有你想的那的好。”
白竺摸索着他的肩膀,搂上了他的脖颈,紧紧相拥。
可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这个人:“那时我对你不好。”
“你隐居避世,又有眼疾,待人冷淡也属常。”沈醇轻声说道,“况且你虽冷淡,却仍然救了我的命。”
“沈醇。”白竺叫着他的字。
“嗯。”沈醇应了一声。
“我亦心悦你。”白竺在他的耳侧说道。
“我知道。”沈醇摸了摸他的头发道。
“你何时知道的?”白竺从他的肩膀处抬头询问道。
“那日再见你,你匆匆奔向我时。”沈醇摸着他的脸颊道,“那时我便知道了。”
“那你为何不告知我?”白竺问道。
“还有第三人在呢,若你我互通情.意,夜晚躺在同一张床上,三人皆是尴尬。”沈醇说道,“况且我亦忐忑,害怕己判断失误,连朋友没得做。”
白竺面上染上了薄粉:“我见你夜夜睡的颇为踏实。”
“若不早睡,岂不想些乱七八糟的。”沈醇道。
白竺扶着他的臂,头抵在了他的肩膀处道:“我不知该如何做。”
他心悦这人与他情.意相通,本是大喜事,却让他足无措。
从前的种种界限似乎在化解,他比想象中更想亲近他一些,又担心己冒失,不同从前,让他不喜。
“随心便是。”沈醇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你可否将前的事再做一次?”白竺轻声问道。
他从不知唇齿相交也能让他那般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