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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御医替许多人看过病,有时候还会在京中开义诊,但他从没见过对活下去意念这么强的人。
申珏这一身伤,若换了一个人,怕是早就死了。
就算没死,心智怕是也会受损。
徐御医知道申珏是慕容修身边的人,他手头上虽然有名贵的药,但终究不能跟整个御医局比,所以去找了慕容修。慕容修知道申珏又受伤了,明显愣神了会,许久之后才说:“他伤得如何?”
徐御医想了想,决定诚实回答:“非常不好。”他停顿了下,又加上一句,“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自己的意志了,微臣只能尽人事。”
慕容修唇线几乎抿成了一条线,那日申珏的血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个瘦弱的少年半张脸都是血,眼神执拗地说——
“陛下是天子,奴才是伺候天子的人。”
申珏说他是天子,可他是天子吗?
什么天子会软弱到如此地步?
他不想死,想活,所以即使摄政王真对他做出什么,他也只能受着,但申珏为何要为他拼命?因为他是天子吗?
这些日子,慕容修几乎被申珏那句话缠住,日日夜夜都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这句话,字字带血,声声带泪。
“他需要什么药,你就用,不用省。”慕容修轻声道。
徐御医点点头,又担忧地看着慕容修,“陛下近日清减不少,微臣听说陛下夜里睡不好,特意研制了一味安眠香,陛下试试可好?”
慕容修没什么很大反应,只是挥了下手,“你先下去吧。”
徐御医有心想再说点什么,但见慕容修的神情,只能闭了嘴,退出殿外。他退到殿外,见到那些眼生的太监时,心里暗叹,现在朝中怕是摄政王只手遮天,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是摄政王的人。
徐御医心里念着慕容修,还不忘他现在照顾的那个病患,他得了慕容修的旨意,取御医局的药材便方便许多。申珏是在伤后的第五日才醒来。
他醒的时候,徐御医正在为他涂药。
申珏身上全是伤,每日涂药都要花上一、两个时辰。
他方醒过来,就感到浑身的疼,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手更是紧紧地揪住了身下的被褥。
徐御医听见声音,抬起眼看向申珏,见人醒了,多少松了一口气,“你总算醒了。”
“徐……大人。”申珏的声音很虚弱,“又是您帮我看病啊。”
徐御医很是唏嘘,“你真是命硬,我看诊了这么多人,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不过这病根怕是要落下了。”伤未好,又挨了一顿打,即使申珏身子骨好,又年轻,但也不能好全了。
他的肋骨本来就没有完全长好,又被打了一顿,以后怕是动作幅度大一些,都要喘气嘘嘘。
申珏很平静,“能活下去就很好了。”
徐御医第一次有些无法理解,“这样活着有意义吗?”
申珏闻言,轻轻勾了下唇。他的眼神似乎没有看徐御医,而是透过了他,看向了其他地方。他的眼神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包涵着世间万物。
“有啊。”
只有活下去,才可以改变命啊。
徐御医摇摇头,他有些佩服申珏了。
这事如果搁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徐御医上完药之后,留了一个药僮在申珏这里。
申珏虽然醒了,但很容易发热,如果处理不及时,丢命的可能性极大。
那个药僮不过十一二岁,是徐御医从小带着身边的人,长着一张圆圆脸。徐御医走了之后,他便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了申珏的床旁,眼睛认真地盯着申珏的伤看。
申珏被这小孩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他忍不住瞥了药僮一眼,“好看?”
药僮不抬头,“好看。”
申珏:“……”
行吧。
药僮盯了一会,门口突然传来声响,他不由抬头望过去。一看过去,他就跪在了地上。
“奴才拜见皇上。”
慕容修是独自一人来的,他没想到申珏房里还有一个药僮,愣了一下,才说:“你出去吧。”
药僮退了出去之后,慕容修才把视线放到了床上的人的身上 。
他看清申珏的那瞬间,呼吸几乎一窒,他知道申珏受了很重的伤,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现在这个样子。申珏看到慕容修,想爬起来行礼,可是他爬了几次,最后还是摔回到床上,最后他只是很羞愧地说:“陛下,奴才……奴才没法起来给陛下行礼。”
慕容修挤出一个苦笑,“不用行礼了。”
他看了药僮留在这里的小凳子,犹豫片刻,便坐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申珏身上的伤,眼神很复杂。
申珏知道慕容修此时在想什么,故而对他挤出了一个笑,“陛下,奴才不疼。”
“不疼?”慕容修觉得实在荒谬,“你这样子还不疼,是要死了才疼吗?”
差不多吧,他就是是变成鬼才真正觉得疼。
那时候他只能飘在半空,亲眼看着慕容修和摄政王恩爱无双,刚开始慕容修还会想起有他这个奴才,但没过多久,慕容修就彻底忘了他。
忘了那个忠心耿耿愿意替他去死的小太监。
申珏真想笑出来,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只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慕容修不知申珏心中所想,他看见申珏这一身伤,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当初申珏说他怕死,可事实上申珏并不怕死,甚至为他差点豁出命去,现在还彻底得罪了摄政王。
“申珏,朕没用,护不住你,你……你若愿意,朕送你出宫吧。”慕容修不想抗争了,他实在有些累了。
申珏闻言便立刻摇了摇头,“陛下,奴才不走。”
慕容修撇开脸,“不走,等着死在宫里吗?”
申珏沉默了会,“奴才是陛下的奴……”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容修打断了。
“别说了,你说这个有意义吗?我,慕容修,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罢了,仰人鼻息的玩物。”慕容修站了起来,眼中带泪,“你跟着我,讨不到任何好,还是早早离开吧。”
他的自称从“朕”换成了“我”。
申珏看着这样的慕容修,却轻声道:“陛下可能不记得了,奴才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那时候就发了毒誓,此生只跟陛下一个主子,若陛下不要奴才,奴才也无需活着了。”
“你!”慕容修有些生气,“你当初不是怕死吗?”
申珏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极其乖巧的笑容,“对,奴才怕死,可是真到那一步的时候,奴才倒不怕了,左右不过一条贱命。”
慕容修闭了闭眼,然后他一个字都没说,直接拂袖而去,像是生了申珏的气。
申珏这顿伤拖到了入夏。
他伤好的那日,就被请到摄政王的跟前。
摄政王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意,“命真硬。”
申珏被迫仰着头,他那日忘了伪装,现在也懒得伪装了,眼神平静地看着摄政王。
“小老鼠,本王上次说你若活下来,就送你一份大礼,你想不想知道那份大礼是什么?”摄政王微微一笑,像个温文尔雅的斯文人。但申珏知道,摄政王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变态罢了。
“王爷的大礼,奴才哪敢要?”申珏语带讽刺地说。
摄政王见申珏话里带刺,笑得更开心,“原来不是小老鼠,是只小刺猬,这样就更好了。”他拍了拍手,就有人提着一个箱子上来。
申珏看到那箱子,已然明白了。
那箱子里装的是慕容修的亵衣亵裤。
摄政王见箱子上来,亲手上去打开了,然后很温和地对申珏说:“来,将这衣服穿上。”
这世上能将挨一顿打当成大礼的人怕只有摄政王这个人了。
申珏被养旭丢到床上的时候,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养旭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离开了。申珏从枕头下摸出一瓶药膏,开始为自己擦药。这药是他找徐御医要的,徐御医也没问他要来干嘛,只是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被摄政王盯上的人,能活几日?
申珏擦药的时候有些走神,因为再过几日,便是慕容修二十岁的生辰了。
慕容修生辰这日,摄政王喝多了酒,差点睡了慕容修,还是慕容修拼命反抗,用花瓶砸了摄政王的头,才堪堪保住自己。
申珏想,他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