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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芳仪把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你去告诉大少爷!今晚他要是再不宠幸丫鬟,我明儿就把他做主给他把亲事定下来!”
“啊?”诗情大骇,大少爷才十五岁,眼下定亲会不会太早了些?且重点是夫人似乎……在逼着大少爷宠幸丫鬟?难道说大少爷一直都没碰过柳绿她们几个吗?老爷可是把长乐轩的丫鬟睡遍了,大少爷怎么一点儿都没遗传到老爷的威猛呢?还是说,大少爷洁身自好,品性高雅,婚前不与丫鬟们厮混?
要是儿子没这方面的需要,她哪里会逼他和丫鬟们睡觉?偏他情愿……那样,也不跟丫鬟睡!
想到这里,秦芳仪就火冒三丈!她都是造的什么孽!居然生了个这样的儿子!传出去还不笑掉大牙?
“夫人!夫人!”赵妈妈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拜帖,看见地上的碎瓷和茶渍,太阳穴突突一跳,面色越发凝重了!
那事儿……到底说……还是不说?算了,几个赶车婆子的窃窃私语未必作数,兴许是她听岔了,太子殿下应当不会做那样的事!
秦芳仪深吸几口气,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诗情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躬身退出,秦芳仪稍稍缓过劲儿,仍是有些微喘地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赵妈妈吞了吞口水,迟疑着道:“姚家那边来了帖子,说是月中给三公主举办生辰宴会,想请府里的人去热闹一下。”
秦芳仪恣意地抬了抬眉毛,一副不愿多做搭理的样子:“三公主的生辰宴会怎么在姚家举办?往年不是在宫里吗?”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赵妈妈低头双手呈上金色的拜帖,连帖子都是用箔金纸做的,姚家真不是一般的有钱!
秦芳仪把帖子翻来覆去看了一番,眼底闪过一丝艳羡,等她女儿做了皇后,尚书府便也能如此气派,她慢悠悠地道:“老爷公务繁忙,大抵去不了,敏玉和敏辉忙着赶同窗聚会估摸着也难腾出时间,我带几位小姐们去吧,你把库房里的布料拾掇几匹给三小姐和五小姐送过去,再请裁缝抓紧时间做两套春裳出来,好歹是太子妃的妹妹,穿得太差丢的也是太子妃的体面。”
赵妈妈想了想,道:“大小姐那儿……”
“哼!她那的东西比我这儿又差得了多少?”秦芳仪用手顺着胸口,何必跟一个快出嫁的庶女儿一般见识?水玲珑再大能大过太子妃?秦芳仪自我安慰了一番,情绪渐渐平稳,扫了赵妈妈一眼,发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遂开口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妈妈讪讪一笑:“哦,就想问您午膳有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做。”
秦芳仪摆了摆手:“吃什么都是那个味儿!周姨娘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安静得很,便是听说了四小姐成为珍贵人的消息也没瞎折腾什么,该吃吃,该睡睡,反正是好得很。”赵妈妈心里乐呵,夫人又开始关注宅子里的事儿了,是否说明夫人已经决定不再消沉了呢?
秦芳仪不耐烦地道:“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杵在这儿当路标啊?”
这句话把赵妈妈最后一丝打算讲出从姚家婆子那儿听来的消息的勇气给打消了,捕风捉影的事儿,何须说出来徒增烦恼?再者,若它是真的,夫人和老爷也无力回天,不是?
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闷雷,紧接着,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京城的上空,一道闪电划过,像一只无情的大掌生生在天际撕裂了一条口子,倾盆大雨霎那间落了下来,如千针万线把乾坤缝合得密密实实。
“哎呀!叶茂刚抱着小姐的琴出去,没带伞!奴婢这就给她送去!”钟妈妈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穿了件蓑衣,拿起两把雨伞冲入了雨中。
枝繁阖上门窗,屋子里一下子暗了许多,她又点了烛火,这才有了些光亮。
水玲珑看了会儿书眼睛有些涩,她微揉了揉,轻声道:“春雨来了,天气不会再冷了,冬天的衣裳该收的全部收起来吧。”
“是!”
“暖手捂有毛,先不收,等天晴晒晒。”
已经……晒过了!这些是常识,屋子里的人都明白,大小姐向来不过问衣物首饰的处理情况,今儿怎么破例了一回?枝繁的睫毛颤了颤,很快忆起暖手捂是花红和柳绿做的,大小姐无意或有意地提起这个,莫不是……
枝繁打定了主意,静下心来听了一会儿雨声,就说道:“大小姐,奴婢听说柳绿被打了板子,好歹曾经和她共过事,奴婢想给她送瓶伤药。”
水玲珑……没有反对!
枝繁拿着伤药走后,门口的丫鬟禀报说王妈妈来了。
王妈妈显然是在半路遭了雨,浑身湿哒哒的,一走鞋子里都能发出吧唧的水声。王妈妈站在门口便有些不敢进来,怕脏了主子的地儿,水玲珑和气地道:“王妈妈快别见外,进来坐吧,我让阿四备双干鞋给你。”衣服是没法儿换,不然被老夫人瞧见,指不定又得怀疑什么。
王妈妈仔细看水玲珑的眼神,发现她眼眸晶亮、清澈如水,不似在讲客套话,这才恬着笑脸走了进来:“真是麻烦大小姐了!”
“妈妈何须跟我如此客气?您跑一趟必是为了我,这遭罪也是因我而起。”水玲珑微笑着说完,又对阿四吩咐道,“钟妈妈前些日子新做了几双厚底布鞋,就搁在我木榻旁的矮柜里,你去取一双来,还有,拿干帕子给妈妈擦脸。阿季上茶!”
“是!”二人得令,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开始各忙各的。
王妈妈的眼底浮现起一丝赞赏,大小姐果真与旁的小姐不同,做事滴水不漏:“多谢大小姐!”语气非常诚恳!
阿季奉了茶,阿四拿来新鞋,水玲珑端起茶杯说道:“伺候妈妈换上。”
阿四和阿季先是一怔,尔后一起躬下身要亲自给王妈妈换上,王妈妈大惊,伸手拦住她门:“哎哟!这可使不得!我自己来就好!”不过是俩二等丫鬟,真这么孝敬她也是天经地义,可如果对方是大小姐的丫鬟,那就另当别论了。
水玲珑微微一笑,语气含了一分清冽:“妈妈您别惯着她们!您在府里呆了多少年,她们在府里呆了多少年?您为府里做了多少贡献,她们又为府里做了多少贡献?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办什么样的事儿!照我说,能孝敬您是她们的福气!尚书府的丫鬟一、两百,真正在主子跟前儿得脸的又有几个?您打福寿院来,代表的便是老夫人!别说她们,我给您敬杯茶都是应该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样,才不至于骄傲自满犯了错,一不留神给赶出府去,妈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四和阿季的脸俱是一白!王妈妈了然,大小姐这是在借她敲打俩心思不够沉静的丫鬟呢,想明白了缘由,王妈妈干脆配合地伸出脚,十分坦然地接受阿四和阿季的服侍,并说道:“就是这个理!有些年轻丫鬟不知天高地厚,想着法儿地为自个儿谋这谋那,当主子是瞎子还是聋子看不见听不着啦?其实主子的心里门儿清似的,只不过懒得与个把丫鬟较真儿!真哪天看不过眼了,寻个时机打发人伢子卖了了事,根本不值得主子动怒!”
水玲珑喝了一口茶,余光扫了浑身打抖的阿四和阿季一眼,笑盈盈地道:“在老夫人身边做事的人讲话就是在理!日后妈妈得空,我得多向您学学!”
“大小姐客气!”王妈妈的笑意里满是讨好。
“对了,妈妈找我可是老夫人有事?”这时,阿四和阿季已给王妈妈换了鞋,王妈妈拿过干毛巾擦了脸,水玲珑让她们把东西收拾了退下。
阿四、阿季战战兢兢地走后,王妈妈从怀里拿出一盒妆奁,微倾过身子,道:“三公主举办生辰宴,老夫人让奴婢给您送些首饰,老夫人知道您不缺,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老夫人是觉得先前当着张院判的面太亲厚水玲溪、太冷落她了吗?水玲珑浅浅一笑,接过,看了看,露出欣喜的神色:“真好看!等雨停了我亲自去给老夫人请安!”
王妈妈摆了摆手:“这倒不用,老夫人这两日精神不济,这会子怕是已经歇下了。”
“精神不济?”这才几点?便歇下了?水玲珑疑惑不解。
王妈妈四下看了看,放低音量,叹道:“老夫人太操劳了!一边准备着您和二小姐的亲事,一边张罗着二位少爷的同窗聚会,忙得团团转。”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吧,最大的症结还是在水沉香的身上,老夫人不甘心自己的女儿从天堂跌进地狱,更不甘心一个庶孙女儿抢了女儿的孩子。水玲珑按了按眉心,道:“这次的生辰宴,老夫人可说了会去?”
王妈妈面露忧色:“说是要去呢!”偏老夫人的身子……不太如前啊!
水玲珑的眼底闪过一丝惑色:“老夫人愿意入宫?”多尴尬!女儿刚被打入冷宫,她便巴巴儿往宫里凑,怕是皇后和三妃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王妈妈苦涩地笑了笑:“不是,这次的宴会在姚家举办。”
怎么跑到姚家去了?难不成十一皇子被猫给挠伤,整座皇宫都戒严了?皇宫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三公主才不得已将生辰宴挪了地方,会是什么事呢?想起她和诸葛汐大吵一架,这生辰宴……说真的,她不想去!可她实实在在欠了三公主一个又一个人情,硬着头皮也得去!
而既然是三公主的是生辰,郭焱……也会来的吧。
被他抱过!
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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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妈妈拿着伞追出了玲香院,谁料叶茂走得太快,她愣是追到三小姐的院子才看到叶茂。她扶着墙不停喘气,门口的刘婆子见来者是大小姐的乳母,忙不迭地掏了帕子给她擦脸,又扶着她到自个儿房里歇脚:“钟大姐,您瞧您把自个儿累成什么样了?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我替您办去!”
钟妈妈穿了蓑衣,身上没淋到多少雨,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她累得几乎顺不过气来,刘婆子吓坏了,赶紧倒了杯凉茶给她:“钟大姐!您将就着喝口茶!”
这茶里还有一股子油味儿,钟妈妈自打跟了董佳雪,生活品味上就没下来过,即便在庄子里饿肚子的那年,也没喝过这么怪味儿的茶。钟妈妈本能地蹙了蹙眉,刘婆子头皮一麻,尴尬地撤回杯子:“对不住!我……我找隔壁的巧儿姑娘弄点好茶来,您稍等!”
钟妈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忍住不适,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她跟了夫人和小姐是她命好,不代表谁都有这个运气,她没道理因生活方式的差异而拂了别人的一片好心,再者,她做得不好,大家或许认为是受了小姐的意。喝过茶,她总算恢复了些,就仍乏得厉害,刘婆子惊喜万分!天啦!钟妈妈喝了她的茶!她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您只管吩咐,我给您跑腿儿!”
“其实也没什么,就给叶茂送伞,怕她淋着了,可惜我老了不中用,愣是没追上。”钟妈妈微喘着解释道。
刘婆子笑道:“这个呀!我给您送!您尽管在这儿歇着!”
刘婆子自己披上蓑衣,拿了伞在垂花门处等,她是粗使婆子,没有主子的吩咐不得进入内院,她不由地羡慕起钟妈妈来,听说原先在庄子里跟大小姐吃了苦的,但如今苦尽甘来,多好!大小姐是庶女,却不仅极受老夫人的器重,又摆脱了给人做妾的厄运,这简直是五小姐做梦都想不来的事!跟着五小姐,怕是……没什么前途!纵然她有意寻个好去处,可谁的院子会缺粗使婆子?
刘婆子一边等啊一边想,老半天也不见叶茂打内院出来,她疑惑地走到门口,问了另一个守门的婆子:“瞧见叶茂姑娘了吗?”
那婆子正在剔牙,随意吐了一口,道:“哦,叶茂随五小姐去冯姨娘的院子了!”
既给五小姐一块儿出的门,想来是带了伞,刘婆子下意识地想回房这么禀报钟妈妈,刚转身又觉着不论叶茂带了伞没,她再跑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先从讨好钟妈妈开始,她一定要努力往高处爬!
一念至此,刘婆子如实说了用意,另一名婆子没多说什么,刘婆子的心思她明白,不就是嫌五小姐这座庙太小了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像她这般安于现状的没几个了。
刘婆子拿着伞疾步走向了冯姨娘的院子。
雨下得真大,稍隔远一些便瞧不起对面的东西,刘婆子知晓叶茂脚程快,怕赶到冯姨娘的院子时叶茂已经离开,那样连苦劳也作废了,是以,她加快了脚步!
“哎哟!”
走得太急,刘婆子冷不丁地和一名拿着包袱的丫鬟撞在了一起!刘婆子地位低,不敢随意开骂,只探出手稳住对方的身形,并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哪个院子的呀?哟!是阿蓉姑娘!”
阿蓉慌忙把散开一片边角的包袱掖好,拿眼瞪了瞪她,却是没说话,直接进了院子。
刘婆子憋了一口气,搞得神秘兮兮,以为她没看见吗?不就是一些布料!有什么好稀罕的?冯姨娘很了不起吗?下人比大小姐身边的人还高姿态!哼!
不多时,叶茂出来,刘婆子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叶茂姑娘!我替钟妈妈给你送伞来了!”
叶茂微愣,她皮糙肉厚,淋会儿雨没事,况且五小姐给了她伞,但她还是礼貌地谢过:“哦,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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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绿正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呜呜大哭,她哭自己犯贱!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放着好好的香饽饽不要,偏去捡什么烫手山芋!她算是看出来了,大少爷不仅讨厌她,连碧青和蓝儿也厌恶得紧,如若不然,他为何放任她们三个天天闹、日日闹,直到最后被发现,一并赶出了院子?
枝繁进门时就听见柳绿压抑的哭声,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清了清嗓子:“柳绿!”
柳绿吓得一怔,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看吧看吧!从前我是一等丫鬟,吃好穿好,你和叶茂都得吃我剩下的菜,现在你们两个过得风生水起,走哪儿都有人巴结!我……我成了杂院的粗使丫鬟!你解气了吧!你可劲儿地笑吧!”激动、尴尬、懊恼、羞愤!
枝繁冒着大雨来看她,却被她曲解了这副意思,当即火气就冒了上来:“你真是……不可理喻!你说你这性子吃了多少亏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白来了今天!”
柳绿掀开头顶的被子,气呼呼地道:“是!我是小肚鸡肠,但我没你这么虚伪!你敢对天发誓你来看我完完全全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枝繁的心咯噔一下,本意是一方面,瞧出大小姐的意思是另一方面,若只有本意没有大小姐的默许她其实没胆子过来,当然这些她不会告诉柳绿。
她深吸一口气:“柳绿!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伤人了吗?你现在这副德行值得我安什么心?都是给人卖命的丫鬟!你过得不好,我难道不会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哀吗?我笑你做什么?我巴不得所有丫鬟都过得好,那样,我不费事儿也能过得好!何必像现在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想主子到底讨厌我还是器重我?”
听到枝繁这样说,柳绿不由地狠狠一惊,枝繁……过得并不如表面那么光鲜亮丽?柳绿试探地讥讽道:“你也要挖空心思?骗谁呢?内院就属你最得大小姐的心,连叶茂都比你不过!”
“那是因为内院就我一个签了死契的奴婢!”枝繁仿佛用尽全力咬出的一句话,令柳绿浑身一颤,听得枝繁话里有了哽咽之音,“钟妈妈是大小姐的乳母,这等情分与养母无异,我就不说了。你和叶茂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只要不是犯了花红那样的死罪,至多就是被调个地方做事,粗使丫鬟怎么了?你还嫌粗使丫鬟不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丫鬟再不济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要是不努力、不拼命,年纪一过就得被放出府!说是放,其实是赶!我孤零零一个人,拿着一点银子,兴许还没走过两条大街就被抢个精光!这些倒也罢了,若是遇上为非作歹的……那都是往窑子里送的下场!”
讲到最后,枝繁捂住脸哭了起来!八年前,她亲眼见过和她一起的小女孩儿,年长她三岁,也就才十、十一岁的样子,模样生得俊,极招人伢子喜欢,几个人伢子便一起强了她,转头又卖入青楼……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告诉自己哪怕是跪下舔主子的脚趾头,也好过被那些没良心的人糟蹋!
“哎哟,你……你……你哭什么呀?”该哭的是她好不好?被打了板子痛得下不了地的人也是她好不好?心里这样想,柳绿却探出手拉了拉站在床边的枝繁,她一拉,枝繁便打开她的手,她再拉,枝繁再打,如此反复几次,柳绿倒也没生气,反而吞了吞口水,语气软了下来,“你现在不是过得好好儿的吗?那次大小姐问我带谁去王府比较好,我说你们都得去,大小姐没反对,你去了王府,那就是陪房,比家生子还高贵一点儿,哪还用担心被送出府啊?”
得!原本该是枝繁安慰柳绿,一转头变成柳绿安慰枝繁了!
枝繁听了这话果然受用,在床边坐了下来,止住哭泣,似信非信道:“你说的可当真?”
“我骗你,你能给我一两银子?”柳绿故作嗔怒。
“噗嗤——”枝繁破涕为笑,柳绿的眸光却暗了下来,“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爹好赌,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输了个七七八八,我在家里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傍个爷,给我弟弟谋条出路,我娘原先打算的是让我跟着大小姐嫁过去,等待时机给姑爷做通房丫鬟,可我没见过姑爷,不知道姑爷长什么样,万一是个土肥圆,跟他行房我不得恶心死?”
“噗——哈哈……”枝繁的肚子都笑疼了,好半天才在柳绿杀猪似的眼神里堪堪忍住,“姑爷……姑爷挺好看的!我不骗你,姑爷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嗯……大少爷刚毅俊朗,二少爷清秀俊美,但他们都不如姑爷!而且……可英勇了!上次我和大小姐差点儿被蝙蝠给咬伤,就是姑爷出手救了我们!如果你娘非让你给谁做妾的话,姑爷绝对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很开心,很眉飞色舞!
百里挑一也不是我的菜啊!柳绿又想到了水敏玉,幽幽一叹,“你虽孤苦伶仃,但没人逼你做妾,若是运气好,将来到了王府向大小姐求个恩典,指户清白人家嫁了也未尝不可,我这辈子……没出路了,迟早要让我娘卖掉。”
这回,又换枝繁安慰柳绿:“你别灰心,踏踏实实办事,自然有人看见你的好!”这话另有所指,柳绿伤感,却是没察觉。
“不说丧气话了!”枝繁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伤药膏,又掀了柳绿的褥子,柳绿一惊,“你干什么?”
“给你擦点儿药!”枝繁拍了拍她屁股,几乎没用力,柳绿仍是痛得一抽,厉声骂了起来,“你作死啊,小蹄子!当心老娘揍你!”
枝繁瞪了她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你这张臭嘴,迟早害死你!”手,蘸了药膏,轻轻涂在了柳绿的患处。
柳绿痛得接连倒抽凉气:“滚!不要你给老娘擦药!”扭过头要挣扎。
枝繁一把按住她:“给我老实点儿!”
“叫你滚!”
“再不老实,我用臭袜子堵了你的嘴!”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大雨瓢泼了整整三日才放晴,府里好几个湖泊的水漫了出来,淹了三、两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尚书府大,倒也没因此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老夫人便没往心里去。水玲珑望着山清水秀的尚书府,头一次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尚书府什么都好,就是地势太低了些,希望别再下这么大的雨了吧!
水玲珑铺开宣纸,开始练字,脑海里却在细细思量着该给三公主送什么礼物,若没三公主,张院判根本不会来尚书府,这么大一个人情,她要怎么还呢?
“大小姐!不好了!”枝繁慌慌张张地打了帘子进来,一阵冷风灌入,吹飞了两张书桌上的纸,枝繁脸色一变,忙不迭地拾起纸张,跪下呈给了水玲珑,“对不起,奴婢莽撞了!”
的确是莽撞了!这种行为要是在王府被诸葛钰和王妃看见,打板子是小,脑袋怕是都得搬家!水玲珑拿过纸张,不疾不徐地道:“出了什么事?”
“冯姨娘……冯姨娘自缢了!”枝繁满脸惶恐。
“死了?”水玲珑挑了挑眉。
枝繁一怔,大小姐私底下不是跟冯姨娘很要好么?怎么听了这消息半点儿紧张都无?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抢救过来了!现如今跪在福寿院,听候老夫人的发落,具体原因奴婢不清楚。”
水玲珑睨了她一眼:“跪一个时辰再起来。”
枝繁低下头:“是!”
水玲珑带着叶茂去往了福寿院,明厅内,老夫人正襟危坐,秦芳仪和水玲溪也在,这还是自开过年后,秦芳仪头一次主动踏进老夫人的院子。秦芳仪的脸上敷了厚厚的妆粉和胭脂,瞧不清原来容色,只能从黯淡无光的眼眸里推断她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坦。是啊,她明明想水航歌想得发疯,却偏跟水航歌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苦的是谁?还不是每晚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的她?!水航歌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没有在后宅“播种”的打算!
兰姨娘恭敬地站在一旁,水玲语和水玲清分别跪在冯姨娘身侧,水敏辉则坐在老夫人旁边,神色复杂地盯着弱不禁风的冯姨娘。
“祖母!母亲!”水玲珑给二人规矩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正色道:“坐吧。”却没叫她像以往那样坐她身旁。
水玲珑明白,老夫人再不待见水玲溪也不得不顾及她的太子妃身份,接下来直到水玲溪出嫁,老夫人大抵都准备多多照顾水玲溪的感受,水玲溪笑了笑,看不出丝毫落寞,稳稳当当地在水玲溪下首处坐好。水玲溪满意一笑,有种胜利的喜悦,浑然没察觉水玲珑长睫下一双潋滟生辉的眸子里,盈盈攒动的嘲讽和讥诮。
三百六十个台阶,每天往返一次,整整五年,没有小腿的她爬了一百三十一万四千七百二十个台阶,单凭这种恨,水玲珑就觉得自己不能让水玲溪好过。有意思的是,水玲溪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但愿接下来她依旧感觉良好!
水玲溪随意一瞟,正好捕捉到了水玲珑嘴角一丝戏谑的笑,她的心莫名地打了个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但很快她又否认了这种不详的预感,自从她和太子确定了亲事便再也没找过水玲珑的麻烦,水玲珑应当对她……感恩戴德!
秦芳仪惋惜一叹:“冯姨娘,别以为你闹自缢就可以逃避追查了,我劝你,交代清楚,别让人对你用刑。”
水玲清哭了泪人儿:“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母亲,一定不是这样的……”
老夫人显然怒到了一定的程度,直接拍案厉喝:“给我闭嘴!再哭就把你关进佛堂!”
水玲清吓得一愣,咬住唇,不敢再哭出声,泪珠子却依然吧嗒吧嗒往下掉!
水玲珑探究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冯姨娘、眸光复杂的水敏辉,轻声问道:“冯姨娘这是怎么了?”
秦芳仪阴阳怪气地道:“你还不知道吧,二少爷身上穿的这件衣衫是冯姨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呢!”
话音刚落,老夫人狠瞪她一眼!秦芳仪悻悻地闭了嘴,眼底的笑意却经久不散,其实,她跟冯姨娘没仇,只不过……呵呵!反正现在她就是开心!
玲珑将秦芳仪的幸灾乐祸尽收眼底,却是云淡风轻道:“冯姨娘是三少爷的庶母,缝制一件衣衫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
“哦,不止外衣,连中衣、里衣和亵裤都是冯姨娘一针一线弄的,这可真是……体贴!”一个姨娘,体贴风度翩翩的少爷,这……很容易引人遐思啊!秦芳仪心里乐呵,面上却忧愁地道,“出了这等事,头一个下了来台的便是我,冯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当初我就是看她老实本分才让她和老爷通了房,后来她怀了孕我又给她开脸做了姨娘,体面我算是给足了她,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不堪入目的事儿来!”
水敏辉辩驳道:“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冯姨娘从前受过佟姨娘的恩惠,这才对我照顾有加。”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脸色就是一变,当年冯姨娘和佟姨娘同时传出有孕的消息,冯姨娘性情温和,极受水航歌的疼爱,佟姨娘仗着是自己的侄女儿,没少欺负冯姨娘,她会给冯姨娘恩惠?天方夜谭!
水敏辉瞧着老夫人越来越沉的脸色,心……也陡然一沉!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水玲珑狐疑地凝眸,要说冯姨娘对水敏辉有那方面的心思,她是绝技不信的,但要说冯姨娘是受过佟姨娘的恩惠才对水敏辉好,她也有点儿难以相信。这就好比让她相信周姨娘能跟冯姨娘谈到一块儿去,这……不可能!那么,冯姨娘为何会对水敏辉格外关照呢?
水玲清前几天还说冯姨娘忙得很,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怕是没时间给她做春裳,想来冯姨娘是在忙着准备水敏辉上学后所穿的衣物,竟是把水敏辉看得比水玲清看重!
秦芳仪笑呵呵地道:“敏辉啊,不是母亲打击你,你姨娘生前最讨厌的便是冯姨娘,你姨娘恨不得弄掉冯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又怎么会施恩于她?”
水敏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是佟姨娘的朋友,为何对他那么好?
秦芳仪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赤金璎珞,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看了看水敏辉,又看了看冯姨娘,坐直身子问道:“敏辉啊,冯姨娘就是最近才对你好的,还是说打小便对你好了?”
“最近!婢子是最近才对二少爷好的!二少爷并不知情!都是婢子诓骗了二少爷!”不能……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秘密!她情愿去死,也绝不要秘密暴露于人前!
水敏辉瞠目结舌,明明从我记事开始,你就一直对我好……你为什么要撒谎?还有,母亲和你口中的“好”似乎跟我理解的不大一样?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冯姨娘重重地磕了个头:“老夫人……婢子……”
“是我拜托冯姨娘给敏辉做衣衫的!”水玲珑打断了冯姨娘的话,看向老夫人,眼底闪动起晶莹的泪花,“因为整个府里,只有我和敏辉是没有亲娘的孩子!我看见敏辉,就会想起在庄子里……孤独无助的日子,一年!我娘才走了一年,我就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地狱里,我可以吃不饱,也可以穿不暖,我只想每天睁开眼的时候我娘还微笑着坐在床头……”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水玲珑的脸颊滑了下来,“我不知道敏辉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是想对他好一点,又怕他不肯接受,这才拜托了冯姨娘,难道这样……也有错吗?我在庄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也多么期望有个人突然能对我好!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老夫人撇过脸,老泪纵横。
水敏辉的眼眶一红,也有了泪意。
水玲溪配合着煽情的场面,掉了几滴金豆子。
秦芳仪恨恨地睃了水玲珑一眼:“冯姨娘心里若是没鬼,为何要自缢?”
冯姨娘心口一震!低下头,余光瞟向了水玲珑,水玲珑端起茶杯,用袖子掩住嘴,无声地讲了几句,又反手打了个手势,冯姨娘和水玲珑的唇语都练得极好,一看便明白了大概!再结合府里的事儿,冯姨娘的心里有了计量,她磕了个头,视死如归道:“婢子……婢子是受不了五小姐嫁给江总督的事儿!”
老夫人的手一抖,茶水贱了满桌:“你说什么?谁告诉你五小姐要嫁给江总督的?”
冯姨娘咬咬牙,无畏地对上了老夫人凌人的视线:“上次周姨娘就是听说四小姐会嫁给江总督,这才铤而走险算计了夫人!只是万万没想到计策落空,反倒被禁足!如今四小姐成了皇上的珍贵人,能嫁给江总督的人便只剩五小姐了!婢子难过啊!婢子受不住这等打击才做了傻事啊……”
“你又怎么会知道?”
“当时,婢子在花园外,模模糊糊地听到两名丫鬟的对话,隔得太远不甚清楚,把四小姐嫁给江总督的这几个字却听着了,婢子想要通知周姨娘一声,就听见周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声自花园内传出。婢子没看清丫鬟的模样,只知声音年轻得很。”
老夫人勃然大怒:“胡闹!把周姨娘给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她听谁说的!”上回水玲珑与她提这事儿,她还没怎么忘心里去,如今差点儿闹出人命,
秦芳仪打了个寒颤,埋在宽袖下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了……
三刻钟后,周姨娘挺着肚子走了进来,她这胎是水玲珑回府当日承宠怀上的,若非水玲珑激怒水航歌,让水航歌临时改变主意离开长乐轩转而去了她的屋子,她一胎有没有还得两说。
周姨娘穿一件素色绣黄梅褙子,内衬宽大的豆绿色月华裙,一手捂着肚子,给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婢子给老夫人请安。”
“赐座。”老夫人打了个手势,王妈妈搬了凳子给周姨娘坐下,老夫人直奔主题,“你从哪儿听说了四小姐和江总督的亲事?”
“具体容貌没看清,婢子追出去的时候只剩两个背影了,她们离去的方向似乎是……长乐轩!”其实周姨娘没看清,但大小姐告诫过她,若有一日老夫人问起,她便这般作答。
秦芳仪的身形一晃,眼底有了慌乱之色:“一派胡言!长乐轩的丫鬟怎么会随处说这种事?”
周姨娘陷害秦芳仪之前,只有秦芳仪、水航歌和老夫人知晓这门亲事,老夫人原先还以为是从自个儿院子里走漏了风声,而今有周姨娘指证,再加上周姨娘诬陷秦芳仪在先,水玲月勾引皇上在后,老夫人想不怀疑始作俑者是秦芳仪都不行了!
老夫人心底的怒火噌的一下燃烧了起来,从心口到肺腑,再到四肢百骸,每一处都火辣辣的痛!要不是这个毒妇挑起事端,她的女儿怎么会糟了水玲月的算计?她恨不得……休了她!
老夫人指着秦芳仪的鼻子,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凸显出来,冰冷的眼神像猛兽的凶光,嗜血狠戾:“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从今儿起,你给我呆在院子好生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踏出长乐轩一步!你要是敢违抗我的命令,别怪我让人打断你的腿!”
这是要……禁她的足?怎么可以?!她是堂堂丞相府嫡女!又是礼部尚书的嫡妻!更是太子妃的母亲!老夫人怎么能禁她的足?还威胁她要打断她的腿?!这个老婆子疯了吗?
“祖母……”水玲溪想替秦芳仪求情,这一禁足谁知道是猴年马月,若老夫人一直不松口,她婚礼当天没有嫡母陪着……怎么办?!
水玲溪的眼神闪了闪,道:“祖母啊,三公主设宴,母亲被禁足的话,谁带我们去?”
老夫人猛一捶桌,吓得众人心惊肉跳:“我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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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被一个表姐带着满处买安眠药的事,她为情自杀,然后我非常淡定地陪着她穿梭于各大药房和医院之间(医生不卖,她说她爷爷奶奶快死了睡不着,又说我爷爷奶奶也快死了睡不着,我狂汗!医生笑了笑,就给她开了四颗药!)走了几家医院,总算集齐了十来颗,晚上,她全部吃下去,我躺在她旁边,睡觉!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