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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从小被立为太子,教养自有东宫官与太傅用心,身为亲生母亲,皇后反倒不得插手,便难免对留在身边长大的公主更亲近些。
皇后一直舍不得令公主出嫁,公主在父皇母后庇护下日子过的自在逍遥,也不愿出宫守着公主府,找个驸马来约束她。留来留去,便成了如今宫里唯一还未出嫁的女孩。
今年眼看公主确实年长,再不许人便要错过花期。皇后这才透漏些意思,要为女儿选一个称心的。
然而皇后久居深宫,自是见不到外臣。作为一个母亲,道听途说是不能令其放心的。正好湘州大捷,皇上设宴,借着这个机会,皇后便要亲眼相看一番。
皇上也打着普天同庆的招牌,允四品以上大臣可携子弟参加庆功宴。有心的大臣们也是心有灵犀,觑着皇家喜好,挑了适宜的儿子打扮利落,牵到宫宴上请皇帝夫妇一观。
这也是皇帝先给臣下留余地:想做皇家女婿的便来,无心的便不要出席。
邵家忌外戚。一般情况下,尚公主便不会再授实职,也就是说,娶了公主便要葬送前程。
但这并不意味着便没人愿意娶公主。
邵家两代皇帝挑女婿时,还是很理智的。他们不会挑那些特别出头的人物,也不会选那些可以承爵的长子长孙。大凡出息的人都有些抱负,断了人家仕途,不过凑一对怨偶,便是对方畏惧皇家威严不敢苛待公主,但夫妻间过日子,亲近与否总有区别。
反之,在朝堂上不出众的人物也未必就是庸才。总有那聪明绝顶却志在琴棋书画,心思清明却喜欢著书立说的,这种人在高官子弟中还不少——衣食无忧,便总想将心思用在他处,倒也能成一代大家,未必不可青史留名。总之,人养的清高了,不爱在官场中蝇营狗苟。
这些人是很喜欢尚公主的:不是长子长孙,继承不了家业;又不事生产,空有才气,将来分家后也无力维持生计。娶个公主多好啊,做了驸马都尉就有俸禄,一辈子不必为生计发愁,每日里与公主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将来孩子落地就有爵位。家族也能攀上皇家,仗势欺人不可能,但受了委屈可以求公主告状。对自己对家族都有好处,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尤其当这位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嫡公主,是皇帝夫妇的心头宝,据说还长得国色天香……
妙哉,此宅男之所欲也!
挑这种人做驸马也是皇家喜欢的:没有野心,不会挑唆公主干涉政事,夫妻两个都添些些闲情逸致,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对公主来说是好事,对皇家来说也省心。
至于那些没有才华,又想着攀权富贵的……不提也罢。哪个胆大敢蒙骗皇室?邵家乃武将谋国,公主们都比较彪悍,以前也不是没有二嫁的。
别说,这些宅男们平日里淡薄名利,争起公主来却很凶猛。湘州大捷是很好的噱头,这个吟诗一首,那个当场作画,举止优雅,才气四溢。惹得老大人们心中酸涩:明明是千里驹的坯子,偏无志于仕途……
沈栗瞧得有趣,不知当年差点被嫁去北狄的易薇公主将花落谁家?
正看着,沈栗惊奇的发现前几日才与他和才茂大吵一架的右佥都御史武宴之子武稼也在其中。沈栗微微挑眉,这武稼开口家国大事闭口治国之道,出仕之心该是很重的,怎么今日也来了?犹记得这人当日脸上曾擦破了皮,如今颜色淡去,好似又扑了些粉,倒是看不出来。
瞄见沈栗,武稼颇不自在。他从小才气纵横,家人、老师都道此子将来必有出息,只父亲偏说他心思愚钝,不是可以为官的料。好容易选入国子监,博了些声名,教父亲稍有改观。
不料一场群架打下来,父亲不但没有替他出气的意思,反而大加斥责:“才经武大胜而归,你这时候出言谵骂,诋毁此人的同时也有质疑皇上的嫌疑。不是沈栗适时教训,由着才茂将你困去顺天府,能得什么好?事情传开,不但你要被逐出国子监,为父也要被人弹劾!才经武父子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缁衣卫千户,他们报复起来,为父也要吃力。沈栗替你避了祸,你倒要埋怨别人?”
武稼委屈道:“合着儿子白挨一顿打,还要感谢人家?”
武宴瞪了儿子半晌,失望道:“似你这般不知轻重,为官只会耽误国事,为家族招祸。仕途不可期,我儿还是静心守志,另谋他路吧。”
一听到皇后要为公主选驸马的消息,武宴同妻子商量一番,便将儿子打扮利落,撵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
武稼不敢违抗父亲,更不敢在宫宴上藏拙,为父亲丢脸。面上言笑晏晏,心中泪雨滂沱,见了沈栗,难免尴尬。
武宴自是看见儿子与沈栗单方面的眉眼官司,心中气急。他这儿子书读的还好,可惜是个“尽信书”,时常犯蠢。你拉不下脸面去与人搭话也罢,何必一脸苦大仇深?这沈栗是太子近臣,太子又与公主同母。这个关节上教沈栗认为你暗思报复,在太子面前说几句闲话,你这蠢材哪还有半点机会做驸马?
武宴的位置离沈栗较远,只好频频举杯,向沈栗致意,以示歉意。
沈栗虽不知武宴心思如何,但多少也能猜到对方是怕自己搅局。心中哂然,别说武稼能不能获选,便是这人真被相中了,自己一个外臣,难道还真能去影响公主的婚姻?微笑回敬以示善意,言官不是好惹的,既然对方态度和蔼,自己也没有冷漠相对的道理。
宴罢,封赏的旨意下来,凭着建立市舶司的政绩,和擒拿尤行志、炸毁忆仙亭的些微军功,沈栗官升一级,迁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混在一众封赏名单中,倒不显眼。得了才经武几句恭喜和感谢,悠悠然回家。
皇后兴致勃勃,难得缠着皇帝,扳着手指合计哪家的儿郎相貌好,哪家的少年才气高。邵英也明日画了像,令人送给公主过目。
转过天,武宴便着人打着贺沈栗高升的旗号向礼贤府上送礼。
沈淳端详礼单,见送的不过是几本书,奇道:“前你还说与他儿子口角,若是致歉,也嫌太晚。若做贺仪,又嫌太薄。”
沈栗想了想道:“多半那武稼真的入了皇上的眼,要做驸马了。因此武大人怕儿子泄露了那日武稼在酒楼的言辞,搅黄了好事。故此前来试探咱们的态度。”
还别说,武稼真就在人选之中。
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诗赋做的也确实好。更重要的,他父亲武宴在邵英眼中属于“特别有眼力见儿”的言官。不胡乱参人,总能领会皇帝的意思。有这样一个父亲,想来武稼尚公主后也能安分守己。
武宴听到些风声,知道儿子有希望,自然要仔细筹谋,将儿子之前办过的蠢事抹平。
沈淳挑眉:“你的意思呢?收还是不收?”
“问问才将军的意思吧。”沈栗道:“既然想到来堵儿子的嘴,必然也落不下那边。”
“冤家宜解不宜结。”才经武道:“皇上既有许婚的意思,咱们何苦做恶人。事情已经过了,传出去也不过空口无凭,倒显着杂家小气。”
武宴自然大喜。武稼却不知该感谢沈、才两家的宽厚还是埋怨他们的宽厚又将他向前程断绝的路上推了一步。
武宴看出儿子心中别扭,斥道:“你这呆子能有什么前程?祖上显灵教你入了皇上眼,便是为父都替公主不平。”
您到是有多看不上我!武稼泪流满面。
不提政事,武稼的水平还是很能唬人的。挑来捡去,皇后开始频频宣武稼之母入宫觐见。朝臣们心中有数,这易薇公主多半就要落在武家。
武稼这段时间颇享受了些羡慕嫉妒恨,倒也满足了一点虚荣心。“偶然”见到了易薇公主真容后,连日间神魂颠倒,也渐渐收了心思,静待赐婚的旨意。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易薇公主与武稼间只差一道明旨的婚事,忽然打了水漂,再无下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