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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东临皇室做的事情让她寒心彻骨;若不是北寒百姓救命之恩让她倍感温暖;若不是她方才深思熟虑后已经做出抉择;若不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太过惊心动魄,或许她真的将会将这个秘密保守一辈子,但是现在,她突然想任性那么一回,只是为了自己的本心!
古娜虽然呆在帐子里一直没有出来,但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想装作听不见也难,她觉得奇怪,在右相府她呆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听说过白墨冉会弹琴呢?再说都这种时候了,她要琴做什么?
带着这种疑惑,她偷偷的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向外偷看,在见到那么多狼时,浑身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看来这次真的不成功便成仁了!
“把琴放到我身边来,我收回内力,你们暂且阻挡一下狼群,只要一会儿就好!”白墨冉吩咐下去,见到众人都全神戒备的点了点头,这才将内力收回,躬身坐下,将琴放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弹奏了起来。
因为十一年都没有再碰琴,她的手法一开始很是生疏,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使得其中有几个懂音的大男人频频蹙眉。
白墨冉知道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拂着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思绪又回到了她四岁那年。
那年母亲的生辰,父亲为了给母亲庆贺,携了她与母亲一起外出游玩,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这一去,就去了东临最远的地方旭阳山。
那段游玩的日子,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在那段时间里,她们身边没有朝政,没有眼线,没有姬妾,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极为的逍遥自在。
爬山那日,父亲特意将琴带上,大有一番畅游山水的意思,父母两人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一蹦一跳的跟着,看着父母交握的双手,和脸上时不时露出的笑靥,心里感觉到甜丝丝的,现在想来,那便是幸福的感觉吧?
即使她平日里就不是个安静的主儿,总是调皮捣蛋惹些麻烦,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个孩子,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她终于走不动了,撒娇吵闹着就是不肯再挪动一步,往往这种时候,别人家的父母都会笑笑,然后走过来抱着她继续往山上爬,但是她的父母自从她学会走路之后,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纵容过她。
于是白易之索性就从随声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一块方毯,在山中寻了个绝佳赏景的位置坐下,然后从身下卸下琴,将云轻拉到了他的身边,把琴递给了她。
“为我弹奏一曲吧,好久都没有听到你的琴声了,如今很是想念。”
“你这么不远万里的带着这把琴,就是为了听曲儿?想来原来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为你弹奏的琴声?”
竹云轻从他手上接过琴,没有立即弹奏,而是歪着脑袋笑睇调侃他。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白易之好似完全没有听出她的调侃之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既然夫人为了一把琴而误解我,那这把琴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扔了也好!”
说着,就要从她手中夺过琴,当真一副要扔的架势。
“得了你!”竹云轻轻拍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笑容极为的明媚,别说是白易之了,就连那时的白墨冉都看的痴了去,后来她在别院中独自看书时,读到有一句话叫做“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才知道这用来形容当时母亲的笑容再适合不过。
不过很快,竹云轻就敛去了笑容,不知道在白易之的脸上看到了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红晕,低嗔道:“阿冉还在呢!你要听琴,我弹给你听便是了!”
言罢似乎在躲避些什么,垂眸就弹奏了起来。
山水之间,花香鸟语,在加上一曲极为动人的琴声,白墨冉懒洋洋的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撑着脑袋,听得如痴如醉,直到一曲终了,都还没有从那样美丽的意境中回过神来。
白易之看到她的这个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从地上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就将她拎了起来,让她坐在竹云轻的身边,斥道:“你真是被你母亲宠坏了!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个女孩家的样子?整个就是一浑小子!你母亲不也教了你许久的琴了吗?你也弹上一曲给我听听!”
白墨冉不屑的撇了撇小嘴,却也不敢反抗父亲的命令,慢吞吞地从母亲的手里接过琴,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倒是逗乐了竹云轻,在一旁掩着嘴直笑。
说起学琴,她其实从一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琴了,那时候她才刚刚回走路,就对琴这个东西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情,若是再追溯的更远些,可以说自从她能听到声音的那一天起,她对音律这东西就很是敏感,有着自己的辨识。
后来母亲见她对琴这么有兴趣,也就时常会花些时间教她,而她那与生俱来的音律感,让她学起来进步很快,甚至连竹云轻也表现出了讶异。
只是学琴三年,她却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甚至从来没有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竹云轻见她年幼爱玩,也就随她去了,从来没有勉强过她。
但是今天,白墨冉被白易之这么一训斥,心中极为的不服,一时也就赌上了气,心中发誓要将这三年所学的东西全部用上,让他为自己说过的话而感到羞愧!
于是她选了一曲难度较高又比较能应景的春涧流水,动作极为熟练自然的拨动了琴弦,琴声缓缓地从她的手下流泻而出,在这山谷中飘旋回荡。
弹了一半,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了父亲诧异的神色,心中更是志得意满,弹得愈发认真起来,竹云轻在一旁看着也很是欣慰。
当琴曲弹到了后半段的时候,山谷中出现了一点异样,白墨冉敏锐的感觉到,溪水中有东西在慢慢的聚拢,朝她所在的方向涌来。
她心生好奇,差点又要半途而废,但是一想到父亲还在,还是耐住了性子继续弹奏,但是她却见到,母亲看着她的身后,脸色慢慢的变了,眼神中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惊恐。
那首曲子,她最终还是没有弹完,因为尾声的母亲突然伸出手压在琴弦上,阻止了她继续弹下去。
她也不以为意,几乎立即就转过头去看向身后。
一看之下,她很是欣喜的跳了起来,指着前面的景象兴奋道:“娘亲,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锦鲤?你看,它们还在空中跳来跳去的,好漂亮啊!我们带几条回去养着好不好?”
但是父母显然不能理解她的兴奋,任由她一个人在溪边玩耍,白易之见到竹云轻凝重的神色,走到她身边疑惑轻语道:“云轻,怎么了?”
竹云轻看着白易之,神情很是无助,继而又有些迷茫,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她缓解了心绪,才能够平静的对白易之道:“阿冉她,竟然是通灵体质!这若是让那边的人知道……我……”
白易之看着溪水中还在不断跳跃的锦鲤,又听到竹云轻的解释,心中亦是一沉,最后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没事,有我在,阿冉不会被发现的。”
等到白墨冉玩耍一圈回来后,就看到父亲一脸严肃、母亲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只不过两人的意见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阿冉,以后你都不用学琴了,也不许再弹琴,听到没有?”白墨冉第一次见到父亲用这么认真严厉的表情对她说话,一时间有些愣神,没能立即回答。
“阿冉,娘亲知道你很喜欢音律,但是现在因为一些原因,你必须放弃所有与乐器有关的东西,虽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可是为了爹爹娘亲,你愿意吗?”一旁的竹云轻看到白墨冉呆愣的表情,以为她是不能接受才有的反应,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温声劝解。
白墨冉这才从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做什么纠结就答应了,“我愿意,除了爹爹娘亲,没有什么是阿冉不能放弃的。”
其实父母并不知道的是,她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喜欢琴,喜欢音律,只是因为她生来就对这些敏感,所以才想尝试一下罢了,现在既然试过了,她也满足了,放弃也无不可。
所以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乐器,即便是后来娘亲逝世,她也依旧坚守着自己的承诺。
可是现在,父亲也不在了,她当时心心念念的爹爹娘亲,没有一个再能陪在她的身边,她这承诺,又要对谁遵守?
或许那时候她小,所以不明白通灵体质的含义,但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她又经历了软红阁的比试,她心里对通灵的含义逐渐有了自己的理解。
就像是现在,只要她用心弹奏琴曲,或许能够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狼王。
这次她弹的曲子是一首王者无双,为的就是想要安抚狼王被激怒的情绪,只要狼王能被她安抚,那么剩下的狼群,便不足为患了。
“阿冉姑娘,现在可不是弹琴的时候啊!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怕是支撑不住了!”见白墨冉弹了半天,这些狼群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本以为她会有什么奇招的男人们是真的急了。
白墨冉没有开口说话,依旧集中精力在琴弦之上,随着乐曲快进入中段,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中流淌而出,融入乐声之中,随着琴声一起飘散了开去。
阿萨离狼王很近,眼看着一个兄弟因为防守不当,被狼王再次扑倒在地,他想要去救他,可是他自己眼前还有着一头狼需要对付,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狼王张开嘴,恶狠狠的对着那兄弟的脖颈咬去。
这一口要是咬下去,那人绝对会瞬间死亡!
可是狼王却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愣是把嘴给收了回来,忽而仰天又是一声长啸,狼群听到它的声音,齐齐都停止了进攻,烦躁的用爪子刨着地,听候着它的指示。
狼王在出声之后,自觉的从那人的身上跑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最后朝着白墨冉的方向窜去。
众人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依旧防备的盯着它,想要拦住它的去路。
“不要拦它,让它过来,它是有话要对我说。”白墨冉手中弹琴的动作没有停歇,背对着众人,声音极为平静道。
听她这么说,人们无法,虽然担忧,但还是一点点的移开了火把和武器,让狼王走了过去。
狼王跑到了白墨冉的身边后,先是围着她来回转悠了几圈,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等到确认了什么后,他停在了白墨冉的琴前,“嗷——”的又叫了一声。
那感觉很奇怪,白墨冉虽然不知道它想表达些什么,但是看到它那双幽绿的眼睛,就好像能明白它想要表达的一切。
它有点生气,经过一个冬天的冬眠,它们已经很饥饿了,再不觅食,它们通通都会被饿死,所以很不满她阻止它的行为。
白墨冉莞尔一笑,停止了原本的弹奏,随手拨了几个琴弦,一阵温和的琴声倾泻而出。
她对它表示了了解,但也表达了自己的为难,就算它们再怎么饥饿,也不能随意伤害无辜。
狼王再次叫唤一声,只是这一声,相比刚才的那一声,却是多了几分悲凉。
它是狼王,若是可以它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骄傲来伤害人类,只是这山间丛林太过荒芜,甚至没有半个活物了,再不进食,这么一大群狼都会被活活饿死的。
白墨冉看着狼王的眼睛,倏地沉默了下去,的确,在北寒,许多人尚且食不果腹,更何况这些动物?
“你们,愿不愿意每家都献出一两只活物出来,供这些狼群解饥?”白墨冉回头向众人询问。
这些男人早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白墨冉居然有着这种本事,那可是狼王,世上最残忍冷血的动物!居然能够那样温顺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且没有半点攻击的意思!
白墨冉却是误解了他们的反应,以为他们是不想,心底有些不悦,但是她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能勉强,只能叹气道:“你们若是不愿……”
“没,没有不愿!阿冉姑娘您放心,您既然都为我们挡住了群狼,我们怎么还会拒绝您这样的要求呢?您等着,我们这就回去抓去!”
众人被骇的连对白墨冉的称呼都变了,从你变成了您,直接将她在心中的位置提升到了与神同在的位置。
说着,一大群人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白墨冉一人置身于狼群中。
狼王见此,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但是白墨冉看的出,它的眼神里尽是轻蔑。
“在你的世界里,你是王,你应该知道,今日若是你残害了这些人,那么这一片也将会成为无人的荒地,日后,你还要带领着你的族群跑到更远的地方,残害更多的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四下无人,白墨冉也不怕被别人看到,觉得她这样对狼说话的行为诡异,也就随心所欲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狼王的智慧本就接近人类,再加上她特殊的体质,它就算不能全懂,但是大概还是会理解她的意思的。
狼王闻言,高傲的扬起了它的头颅,对白墨冉的话予以否认,但是白墨冉却从它的眼睛里,读出了逞强的意味,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到得现在,白墨冉心中那个一直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往一端倾斜了下去,她终于明白师父当日的那个“等”字是什么含义了,他让她等,并不是说他不看好她,或者是不赞同她的做法,而是不支持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决定,即使那个决定是对的。
因为她在那个时候,心里装的只有与家族间的矛盾,与皇室间的仇恨,心里眼里却全然没有百姓的存在,想的全是自己的不幸与悲惨。
直到今日,她在经历了皇室为了一己之利谋害忠良时,她看到了皇帝的昏庸;她在知道东临为保一座城池而置百姓士兵的性命于不顾时,她看到了皇帝的无道;她看到北寒的百姓,甚至于是牲畜,都被逼的走上绝路时——她知道,时机到了,她所做的,早就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更多百姓们安定的生活。
国与国之间,本不该有划分,本不该有界限,之所以会有现在的这些条条框框,全然是上位者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才搞出来的麻烦!
等到一群大男人领着鸡赶着羊回来的时候,狼群们的耐心已经耗费到了极致,一个个眼神都变得更加的饥渴。
“今日你们就先把这些活物带回去充饥吧,日后你们若是没有猎物可抓,可以求助于这里的百姓,他们会给你们帮助,但是你要保证,绝对不许伤害他们!”
“嗷——”狼王一声长啸过后,领着它的狼群就冲向了那些牲畜,一狼嘴里叼了一只后,就飞快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白墨冉看着狼王消失的方向,唇边噙着浅笑。
虽然狼王没有搭理她,但是她知道,它是答应了,只是为了它那高傲的自尊,所以才故作高贵的离开了。
这年头,禽兽都比一些人有人性!白墨冉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讽刺,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她从地上站起身,将琴拿在手上还给了阿萨。
一直躲在帐子里的姑娘们看到群狼散去,一个个都跑了出来,用一种极为惊叹的眼神打量着白墨冉,有的姑娘眼里甚至升腾起了一股,让白墨冉觉得胆寒的情愫。
“哎呀,阿冉我不知道你原来琴弹的这么好,这琴你就不用还给我了,就当做我给你的谢礼!”桑塔见阿萨接过琴,又再次从他手上拿过来塞到白墨冉的怀里。
白墨冉本想拒绝,忽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收下了这把琴,对桑塔感谢道:“那就多谢你了,我的确很喜欢这把琴。”
不同于东临国的含蓄,北寒人性子直爽,不喜欢人扭扭捏捏,所以对于白墨冉这样的夸赞,桑塔很是高兴。
见到草原上的人几乎都在,白墨冉想起自己刚刚答应狼王的,便对众人交代道:“日后若是草原上有狼群出没,或者是直接来到你们的帐篷前,大家还请不必畏惧,只需要献出些家禽给它们就好了,它们不会再伤害你们。”
听了白墨冉的这话,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喜色,情绪反而低沉了下去。
古娜最是明白众人在担心些什么,在这里,她与白墨冉最为亲近,知道这些族人们是看她刚刚救了大家,抹不开面子再拒绝她,便自告奋勇的将他们的担忧说了出来。
“阿冉,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大家的性命,所以才会与狼王达成这样的共识,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我们虽然能够逃过群狼的残害,可朝廷那边的供奉呢?你要知道,有时候人与畜生比起来,人更加可怕。”
白墨冉哪里会想不到这一层?她看了一眼古娜,又扫视了一眼众人,忽而道:“若是你们不需要再像朝廷供奉呢?你们是否能与这些狼群和平共处?”
“阿冉姑娘,我们也不是想要为难你,若是没有朝廷那边要的供奉,这些狼群的口粮,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是啊,只是朝廷那边的规矩是死的,虽然我们按照你的方法,是暂时解决了狼群的问题,但要是朝廷来人的话,我们又如何交代?更何况眼看着这赛马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这里,容不得出现一点差错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说着自己的苦衷,以希望得到白墨冉的谅解,他们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家的牲口,而是更害怕朝廷的责难。
“那这样吧,我会在赛马大会后帮你们另外想想办法,但是在这期间,你们就按照我现在的意思做,你们看行不行?”
白墨冉心中早就有了思量,但是在事情没有成定局之前,她不想给这些善良的百姓一场空欢喜,所以只能先用拖延时间的方法来安抚人心。
果然,听她这么说,众人都踏实了许多,这次答应的很是干脆。
“阿冉姑娘,很抱歉,这本是我们草原上的人自己的事情,结果却把你牵扯进来,还让你这么为难……”
阿萨有些惭愧的摸了摸脑袋,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大家不必对我抱有这种想法,我的这条命都是你们救的,当初若是没有你们的救命之恩,阿冉早就不可能存活在这世上了,所以你们只要把我这当做是报恩就可以了。”
白墨冉面对着众人,笑的谦和,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救了众人而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在她看来,这本是应当。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大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心里都觉得十分的熨帖,便也各自回去歇息着了。
草原儿女就是如此,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大事,都不会太过记挂于心,因为他们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日子还是要过,一切都要向前看。
只是这天,白墨冉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这后半夜,她坐在帐中的木桌前,在黑暗中想了许久,最后在破晓之时,用炭笔写了一封书信。
“阿姆,你们这里有传递书信的驿差,或者是信鸽吗?”
白墨冉走出帐子,正好看到刚刚起床出来梳洗的阿姆,拿着她封好的书信就走了过去。
阿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还有些睡眼朦胧,但是白墨冉来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要给谁传递书信,瞌睡虫一下子就被她赶跑了,两眼冒光的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信封。
“扈城七里坊张三收……张三?我还李四呢!”本以为能看到什么东西的阿姆很是失望,无精打采的又将信还给了她,有气无力道:“我们这里是没有驿差的,因为这里的人世代都生活在草原上,很少会有人出去或者闯进来,驿差也就没有必要了,至于信鸽……”
阿姆对她指了指天,对她摊手道:“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信鸽的存在么?”
白墨冉望天,在见到那几日整日翱翔的鹰时,内心很是绝望。
如愿以偿的看到白墨冉灰败的表情,阿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含笑意道:“哎呀,骗你的啦!我们这里虽然说是自给自足,世外桃源,但是也不至于完全的与世隔绝,不然你以为,朝廷的消息是怎么传来的?”
白墨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阿姆戏耍了,佯怒道:“好啊,阿姆,你居然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两人就在草原上追逐打闹了起来,属于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不断的响起,仿若清晨的第一缕朝气。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阿冉你饶了我吧!”阿姆跑到后面终于跑不动了,心里哀怨的想,她怎么就忘了,这厮看上去很是柔弱,但是昨天却是强悍的拯救了他们所有人来着!
“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传信?”白墨冉也跑累了,喘息着问她。
阿姆对她神秘一笑,然后弯曲了食指,吹响了口哨。
不过一会儿,滚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身上还背着一个皮质的小包,跑到两人身边很是狗腿的蹭着她们的脚踝。
“再讨好也没有用,快!帮你的美人姐姐把这封信送出去,等你回来,我让美人姐姐好好地奖励你!”
说着,阿姆拿过白墨冉手上的信就放到了它身上的那个小包里。
或许滚滚是真的听懂了阿姆的话,眼睛放光的看了一眼白墨冉后,跐溜一下就跑远了,然后“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河里。
“它这是……”白墨冉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声音有些担忧。
“没事儿!你以为这么大的草原上,我们为什么会养一只狗?滚滚天生就是被训练来传信的,它会顺着河流漂流到最近的一个城池,那里有人会取走它身上的信件,然后它再从山路跑回草原。”
阿姆拍了拍白墨冉的肩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白墨冉这才放下了心,看着滚滚消失的方向,眸中盛满了期盼。
扈城七里坊是软红阁在北寒的一处据点,而张三则是代号,若是夜泠无事,在这封信到达软红阁手中的时候,他便会知道自己也平安的消息了吧?
若不是这次的分离,她不会知道自己原来已经陷的这么深,虽然醒来才短短的几日,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
夜泠,你一定要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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郾城的一家废弃的客栈中,气氛一片低迷,就连走路,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客栈的一隅,蓝沁将林琅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得劝劝你家主子了,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琅也很是焦虑,自从主子那天在不归关成功脱险回来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绝食,没有发怒,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倒是想,可是我每次一看到主子那眼神,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而且,你又不是没试过,你怎么不去劝呢?”
蓝沁被他这么一反驳,呐呐了半响,说不出话来了。
她承认,她和林琅一样,见不得秦夜泠那种眼神,一片死寂,看任何人的目光都像是在看行尸走肉,那感觉让人无比的窒息,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无底洞般,等待着永不会有尽头的绝望。
“我不管,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样下去你们不疯,我都快要疯了!你们不敢去说,我去!”秋霜看着他们互相推诿的样子,连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怒火积压到了极致,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和绿绮在京都等到“白墨冉”下葬之后,就隐匿了踪迹,一路追随她而来,结果两人刚刚到得不归关,得到的却是白墨冉身中剧毒生死不明的消息!
她和绿绮不像林琅蓝沁亲卫队他们,没有经历过那场殊死搏斗,所以在听到白墨冉是为了救秦夜泠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之后,往日里对他的崇拜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找秦夜泠问个究竟,只是一直被他们拦住才不能实现这个想法。
但是已经这么多天了,她的耐心早就磨光了,现在让她多等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她“咚咚咚”地走上楼梯,因为心里憋着气,所以脚下特意多用了几分力气,在这空旷的客栈显得格外的响亮。
众人始料不及她会就这么冲上去,想要阻拦她的时候,她已经一把推开了二楼一间房的房门,怒气冲冲的就对着里面的人吼道:“明明就是我家主子为了你才舍弃了她自己,你现在不积极的找寻主子的下落也就算了,天天躲在这客栈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凉意透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说起来,秦夜泠其实并没有放弃找白墨冉的下落,那天他们之所以会脱险,都是因为在白墨冉失去了踪影以后,他强行冲破了穴道,在有一个影卫对他挥剑时,他竟然徒手握住了他的剑,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身上,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影卫在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片片的碎块!
在那个当口,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甚至有那么一刻忘记了打斗,看着脸上被溅上鲜血秦夜泠,许久都回不过神。
那一刹那,他不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云淡风轻的神,而是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魔。
大约是因为秦夜泠的震慑,在接下来的打斗中,那些影卫一个个就像是被泄了气,到得最后,竟是互相对看了一样,不再与他们缠斗,闪身逃跑了。
而当他们收回剑的时候,秦夜泠已经不在原地。
他们找到他,是在一处悬崖峭壁前,那时候他正在看着悬崖边的一片草地出神。
那片草地上有一块地方被飞溅的鲜血染红,看上去尤为的刺眼,而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水。
一个人在身中剧毒又身受重伤的掉下崖壁,还能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甚至,那天秦夜泠在他们的眼前,一言不发的跳下了悬崖,独自一人顺着河流的方向,找了三天三夜,可是依旧什么踪迹都没有。
若不是后来,朝廷的追兵赶到,秦夜泠因为连日的疲累,终于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他一定还会就那么继续找下去。
这段时间,他们不是不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是澹台宏似乎狠了心的要置他们于死地,东临国内到处都是追兵,他们寡不敌众,出去就等于是送死,只能悄悄地潜入了暂且属于北寒的郾城静观其变。
“若是主子还在,依着她的本事,也一定会让自己过的好好的,尽力的赶回来,所以不用你这样忧心;就算是最坏的打算,主子不在了,难道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振作起来为主子报仇吗?秦世子,我以前真的是看错了你!”
秋霜一口气把这些天来的憋屈统统都喊了出来,心里是那个畅快,可是接踵而来的,就是她怒气降下来后所恢复的理智。
她看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身子僵了僵,她是什么时候来到秦世子的房间的?
她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身子颤了颤,那一定是幻觉,幻觉!那些话她绝对没有说过!
她僵硬的看着秦夜泠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从窗前移到她身上的视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来一道闪电把她给劈了吧!
她因为心虚本就胆颤到了极点,以至于秦夜泠对她冷冷吐出“出去”两个字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思考,犹如一阵风一样的转身跑出去带上门跑下楼。
这一串动作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连气都没有喘一下。
众人见她平安的从秦夜泠的房间里出来后,齐齐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气节,往日里姐姐我真是小看你了!”蓝沁过来拍拍她的肩表示赞赏,然后转眼就没了人影。
“你做的很好,只是这次,我怕是也护不了你了。”林琅紧跟其后,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疼惜,而后还是同样消失了踪影。
“你保重。”就连绿绮,也只是怜悯的对她吐出了这三个字,也抛下她离开了。
眨眼间,满屋子的人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下秋霜一个人面对着这空荡荡的客栈,心中忐忑到了极点。
房间里,秦夜泠在秋霜闹腾过了以后,还真的有了反应,眼中的平静破碎,尘封了多日的心魂,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
秋霜有些话虽然说得过分,但却是一针见血,直指他的心底,让他避无可避。
找不到她,他至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他抬手抚上自己额头中间的位置,感受着那并不存在的印记,冷着脸,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吐出了让他觉得奇耻大辱的两个字,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