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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事情已经隐瞒不下去,绿绮蓦地跪倒在地,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小姐,不是奴婢们刻意想要隐瞒您,实在是他的存在从来都没有被右相府认可过,就算小姐您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更何况她太了解小姐的个性了,本来她自己在府中行事就已经是举步维艰,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弟弟,必定不会让他这样卑微的生活下去,到时候难免又生出些事端。
“他有没有被府中的人认可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知道,白婷雅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真的是父亲的孩子?”
白墨冉很想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在这种时候,她也只是个凡人,除了震惊以外,她竟然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境。
在见到绿绮点了头以后,白墨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的情绪很是复杂,她从来不知道,也不曾想过,在她的世界里,居然还会有一个弟弟的存在……她想起刚刚见到他的第一面,心里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骨肉亲情吧!
她与白婷婉三姐妹认识这许多年,对对方都没有生出半丝的好感,而她与他只是见了一面,便是觉得异常的亲切,这样心理上的落差,让她不禁感叹起缘分的奇妙。
白墨冉从窗内看着白婷雅愈发变本加厉的叫骂,秀眉不悦的蹙起,见她再次举起了手就要挥下,再也无法忍耐,一拂衣袖就往屋外走去。
“你先起来,等这事情解决以后,我再与你们计较!”
她在经过跪在地上的绿绮时,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扔下这句话就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绿绮咬了咬唇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白墨冉的背影,面上浮现出了些许忧色,她知道,小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和那白墨冉果然都是天生贱命,你是不是觉得你和她同病相怜所以才护着她?还真是有情有义!”
白婷雅一脚踩在男孩的手上,压在地上狠狠的磨碾着,声音很是阴冷恶毒,“你怎么也不想想,你把她当做姐姐看待,可她却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对她这么好又有什么用,被别人看在眼里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起来!”
正在白婷雅洋洋得意之时,一道清冽的嗓音自她的身后响起,让她的身子瞬间一僵。
她猛地回头,在看到白墨冉从屋中走出的身影时,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愤恨。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她每天都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祠堂里面壁思过,白天倒还好,尤其是到了晚上,祠堂里安静的诡异,偶尔有风吹过烛火,烛光摇晃、风声呼啸,她神经紧张下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让她害怕的几乎崩溃!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而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白墨冉!白婷雅在心中恨极了她,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都恨不得食其骨肉,才能以解心中之恨!
白墨冉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自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在见到白婷雅踩在他手上仍未挪开的脚时,连犹豫都不曾,一脚就踹了上去。
她这一脚没有留有丝毫的余地,不管是动作还是力度都极为的狠厉,换做在打斗练习时,足够踢断一根木头。
白婷雅本就是娇生惯养之人,那里受过这样的对待,顿时疼的眼含泪花,抱着腿就痛呼着瘫坐在了地上。
“起来!”
白墨冉再次出声,视线重新落到了男孩的身上,语调清冷中还带了些薄怒。
男孩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向她,便见到她紧抿着唇瓣,眼睛很亮,看着他的目光里隐约有火光在闪烁。
她这是在生气吗?男孩不解的皱起了眉,他不懂,受伤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生气?
不过他还是依言站起了身,他的衣服原本就已破旧不堪,在刚刚的拉扯中又再次裂开了口子,他却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只用手遮住衣服开口的地方,什么话也不说,捡起掉在地上的剪刀和石灰包就往屋里走去。
“站住。”
他刚踏出一步就被白墨冉再次叫住,回过头时还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她一眼,在确认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以后,不解的看着她。
“她这么对你,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恨?”
白墨冉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还在揉着腿的白婷雅,悉心注意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男孩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奇怪,脸上尽是茫然,似乎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怨恨?他为什么要怨恨?他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
白墨冉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孩子,大概自小就生活在最恶劣的环境里,被下人们灌输着身为奴隶的思想,以至于连反抗是什么都已经不知道了。
换做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她帮他到这一步都算是仁至义尽了,可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弟弟,是她真真切切的至亲,尽管在此之前,两人的生活甚至从未有过交集,但是现在既然她知道了,就没有办法不去管他。
低人一等的这个观念已经在他的脑中成形,此刻若想要扭转,除了以毒攻毒再无其他办法。
既然他觉得自己卑贱,那么她便让在认识中觉得很是高贵的人,在他的面前变得比他更加的卑贱!
她转身看着从疼痛中渐渐缓解过来的白婷雅,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大概是人对于危险的事物一向有着敏锐的直觉,几乎在白墨冉向她望来的同一刻,白婷雅从地上站起了身,一脸防备的看着她,倒退着向院外走去。
“白墨冉我警告你,这可是在府中,你要是敢欺辱我,父亲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白婷雅心中的底气硬了许多,抬高了下巴趾高气昂的看着她。
“欺辱?”白墨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发出了一声嗤笑,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你有什么是值得我欺辱的?在我看来,你本身就是一个污点,何谈欺辱?”
“你……”白婷雅被她这番话气的脸色通红,倒是忘记了继续后退,伸手指着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绿绮,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扔到花丛里。”白墨冉不想再和她多费一句口舌,干脆利落的下了命令。
“你敢!”白婷雅意识到她说什么以后,也顾不上生气了,转身就往篱院外跑去,边跑还边叫嚷道:“白墨冉,我怎么也是右相府的三小姐,你要是敢这么对我,父亲和母亲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绿绮,还不快去!”白墨冉丝毫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瞧着身边久久没有动作的绿绮,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
绿绮顿时倍感压力,她甚至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主动提出陪同,犹自挣扎劝解道:“小姐,她毕竟是……”
“若是有什么后果,一律由我来承担。”眼看着白婷雅还差几步就要跑出篱院,白墨冉不欲再多说,面上冷意渐浓。
绿绮见她下定了决心,知道多说无用,一咬牙,飞身来到了白婷雅的面前,在她惊惧的眼神中点上了她的穴道,携着她一同飞回到了白墨冉的身边。
“三妹,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白墨冉看着站在她面前动弹不得的白婷雅,神情缓和了些,眸光却仍旧冷冽。
“当初我回府本是抱着一心求和的态度来的,可是等到了府中以后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想的太过简单,很多时候,就算我不去招惹别人,也总有些人会来招惹我,甚至一不留神,就会性命堪忧!”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么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就像今日,我并不知道你们母女几人在花中下了什么毒,也不需要知道!因为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从你的身上得到答案。”
“最后,三妹,你应该知道有一个成语叫做自食恶果,所以不要怨我心狠,因为是你们的心,更狠!”
白墨冉说完这些话后,白婷雅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当然,纯属是被吓出来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花里藏着的是什么毒,也正因为此,她的恐惧也要来的更多,而白墨冉的这一番话,明面上看来只是嘲讽,实际上却是故意折磨着她的理智,摧毁了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倒是可惜了这些花儿,就要这么被糟蹋了!”
白墨冉视线又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她身后的花丛中,复而又看向她的脸,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么,几次三番过后,白婷雅的眼神开始涣散起来,更有一股熏人的骚味从她的身下散发出来……竟是被吓的失禁了!
“小姐,您看三小姐都已经这样了,您就不要再下狠手了吧!”
绿绮看准时机走到她的身边好言相劝着,凭着她对白墨冉的了解,她应该是不会下死手的,因为她知道,自家小姐就算再怎么心狠,内心深处也还是有着她的柔软所在!
可惜这一次,她却是错了!
她的话音刚落,白婷雅就被白墨冉正脸朝下的推到了花丛里,动作间不见半点的犹疑。
“绿绮,我是会心软,可是你要记住,心软是留给你认为值得的人悔过的机会,却绝不是留给敌人中伤你的武器!”
绿绮不由地有些错愕,这才发现,她所认识的小姐真的是变了,变得更加的杀伐果断起来,若是说原来的白墨冉是一把尚未开刃的剑,那么现在这把剑便已经被磨出了棱角,渐渐露出了属于她的锋芒。
“我做的事情你可都看到了?”
做完这些之后,白墨冉转身走到了男孩的身边,说话的声音多了点柔和。
男孩的眼神有些懵然,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墨冉的视线来到了他的手上,因为白婷雅刚才的踩踏,他的手背上已经磨破了皮,正不断地朝外渗出血珠,掺和着地上的灰尘和淤泥,显得很是惨不忍睹。
“绿绮,你去打点水过来。”
白墨冉一边吩咐,一边拉着男孩另一只手走到了屋里。
男孩先是不自在的挣了一下,一来是因为他的手上很脏,还有着打理花草未曾洗去的污垢,二来则是因为他不习惯与人这样的亲近,白墨冉似乎猜到他这样的想法,回头对她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反而更紧了些,男孩的脸竟是微微一红,再不挣扎了。
白墨冉拉着他到床边坐下,这才有空打量起整个房间,便见到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是干净整洁,一点儿也看不出已经有一个月无人居住了。
她几步走到了一个柜子旁边停下,拉开了其中的一个抽屉,果然见到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置着各种伤药,连顺序都没有变过。
她的心中漾起了一丝波澜,却转瞬即逝。
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蓝色的瓷瓶后,绿绮正好已经打了水回来,盆边还细心的搭上了一块巾帕,她伸手取过巾帕在水中浸湿拧干后,再次走回了男孩的身边坐下。
“小姐,这些事情让奴婢来做就可以了,您不用……”
绿绮猜到她这是要亲自给男孩处理伤口,忍不住的劝阻,没说完却已经被她抬手制止。
“把手伸出来。”白墨冉看着自从她拿着巾帕坐下后,就把双手背到身后的男孩,不禁有些好笑。
听到她的话,男孩倔强的摇了摇头,眸中很是坚定。
然而比他更加倔强的是白墨冉,她见他如此也不勉强他,点了点头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道:“索性我近日也闲来无事,既然你不愿让我帮你处理伤口,那我今天就这么陪你耗着好了。”
白墨冉知道他拒绝她的帮助,定又是他的奴隶观念在作祟,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替他扭转过来。
男孩闻言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很是不安的瞅着她,放在背后的双手不自在的动了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男孩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焦躁起来,他不是白墨冉,他一天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是完成不了,免不了又要挨上一顿毒打。
白墨冉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已经动摇,再次将巾帕拿在了手上含笑看着他。
果然他这次只是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的从背后伸出了手,尽管如此,他还是低垂着脑袋,一副很是别扭惶恐的样子。
白墨冉轻柔的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仔细替他擦去手上的灰尘和泥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弟弟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上药的时候,白墨冉没有提前打任何招呼,就把药粉洒在了他的手上,这些药她曾经都有用过,自然知道在那一刻会有多痛。
果不其然,男孩感觉到痛,手很是明显的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还知道疼就好,这代表你还有救,若是有朝一日,你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变得麻木不仁,那才叫无可救药!”
处理好他的伤口,白墨冉放开他的手细细瞧了下他的眉眼,这才发现他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有七分像白易之,竟是比她们几个姐妹还要相像了去!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怎么,是不愿意告诉我?”白墨冉见他如此,眼中有着不解。
男孩这次很快的摇了摇头,眸光有些黯淡。
白墨冉看着他,在脑中把见到他到现在为止的画面都过了一遍,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心中陡然升出一个念头,让她脸色顿时一变。
“他不会说话?”白墨冉侧首,向绿绮确认道。
“啊?”绿绮闻言亦是一惊,很显然,她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小姐,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年我和秋霜虽然回过几次府,但几乎不曾逗留,我会知道他,还是因为有一次无意间撞到了他,这才有府中的人告诉我。”
这孩子在这府中,到底遭受了怎么样的对待?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被父亲舍弃,九年身居别院的她已经很是不幸,然而和他比起来,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又能算的了什么?
她到现在都无法想象,他一个孩子,是如何在人心险恶的后院艰难生存下来的,她回府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领教到了长宁母女的百般厉害,而这个孩子,却是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一呆就是几年!
“那你到底是不能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白墨冉心中对他的怜惜之情更加多了几分,不由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看到他身上穿的已经破碎的衣服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站起身打开了置于床边的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多,只有四五件,但是每一件的颜色都是莫子篱喜欢的素白,她还记得当初她初学女红的时候,刚刚学会穿针引线,就迫不及待的想为他缝制一件衣服,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那时候她年纪小,最不缺的就是一股子的韧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最后在她无数次的尝试下,她终于做出了一件勉强能看的衣服,她还记得那时,她忸怩着将衣服送给子篱时,他脸上的那副错愕而又欣喜的表情……
她摇了摇头,将杂乱的思绪从自己的脑中剔除,她会想到这些,是因为那时候子篱也就十来岁,那件衣服的给这孩子穿应该差不多,虽然身形可能会稍大点,但总好过让他穿的这么破破烂烂的要好。
可是整个衣柜翻遍,她都没能如愿找到那件衣服,而这屋子里所有的物事都没有人动过,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原先的主人自己带走了。
一想到这点,白墨冉的手落在其中的一件衣服上渐渐收紧,这个人,一边对你说着最残酷的拒绝,一边又总是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莫子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白墨冉无奈之下只能从柜子里取出针线,让男孩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自己则替她缝补着缺口。
“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这样的小事又何必您亲自来做?”绿绮看着白墨冉兀自忙碌,自己却在一旁闲着,心中倍感不安。
“正因为是小事,我又为什么不能做?”白墨冉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调侃道:“难道你的女红还能比我好了去不成?”
绿绮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脸一红,不再开口了。别看绿绮看上去一副稳重大方的样子,要论到绣工她还真的是没有天分,就连秋霜都能比她做的好。
当初白墨冉托惊风给太子送去的香囊是她绣的没错,但是那拙劣的绣工却是她故意所为,试想她在几年前就能做出一件衣服来,又怎么可能连一个香囊都绣不好?
没过多久,衣服上的口子就被白墨冉悉数缝好,她将衣服递给男孩让他穿好,等他从床上下来之后,不容他拒绝,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去。
“小姐,您这是……”绿绮跟在白墨冉的身后,大概猜到了她的决定,声音有些着急。
“我要把他带回墨香苑,既然是我的弟弟,那么没有理由还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任人欺凌!”白墨冉说出这话以后,绿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手中拉着的人已经先一步的做出了反应,挣扎着要甩开她的手。
“怎么,你不愿意和我走?”白墨冉低头,只能看到男孩低垂着的脑袋,她看着他,突然沉默了下去,再开口时眼里竟多了分愉悦。
“也对,从一开始我好像就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直到现在想要带你回去,也是我一人的主张,若是你不愿,而我强行让你和我走,那我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白墨冉俯下身来看他,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平视,以表示对他的尊重,“其实我很高兴,因为你还会抗拒,这说明你还有着自己的意志,但是我想告诉你,没有人生来就该是卑贱的,如果你现在就已经向命运屈服,那么就算我再怎么帮你,也只是徒劳而已。”
她说着,突然站直了身子放开了他的手,语调很平静道:“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把我当做你的姐姐,那么在我走出这院子之前,自己跟上来。不然从今往后,若是你哪天后悔了来找我,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白墨冉说走就走,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已经出了屋子,留下男孩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小姐,他才八岁,您和他说的那些他能听懂吗?”绿绮回头就看到男孩一脸呆愣的样子,心下不禁怀疑。
“绿绮,当年我离府的时候,才五岁。”
白墨冉的一句话,顿时让绿绮哑口无言。
“如果他今天不跟来,您就真的要放弃他吗?”
绿绮不明白,小姐刚刚明明对他那么好,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决绝了?
“绿绮你错了,若是那样,不是我不管他,而是我已经帮不了他。”白墨冉看着离自己还有几步之遥的跨门,眼中掠过一丝怜悯。“毕竟,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男孩从白墨冉的话中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在院中走出了很远,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寻见在梅花林尽头的一抹白影。
他从小就和丫鬟仆人们生活在一起,听得最多的话也是好好地伺候主子,主子打骂不得还手,只要是主子说的话,都永远得遵从。久而久之,他便也以为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身边的人也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但是不一样的是,明明同是身为右相的孩子,别人是高高在上的云霓,而他却是被人踩在脚底泥泞。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有着四个在血缘关系上有牵扯的姐姐,但事实上,他却只是供她们撒气消遣的奴才,每次见到她们,自己除了留下一身的伤,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不曾想过,在今天他竟然会碰到她,那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姐姐。
她免他遭受欺辱,她替他上药、缝衣,她对他说,没有人生来卑贱。
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般,让他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
可是她却对他说,如果他今天不跟上她,那么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便永远都是那个被人欺辱的下人,永远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看向仍旧倒在花丛中的白婷雅,过往被她欺辱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飞速的闪过。
原来不是不记得,不是不怨恨的,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怨了,他恨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给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可现在有人愿意将他从这泥潭中拉出,他又该当如何?
心中在瞬间已经有了决定。
身后有奔跑的脚步声传来,在白墨冉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一只瘦小的手掌拉住了她的手,很沉、很紧,似乎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托付给了她。
她的心瞬间软化了下来,对他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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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回到自己的房间,白墨冉坐在桌边,沉着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丫鬟。
秋霜因为没有跟着白墨冉,所以在见到她直接把男孩带回来的时候就傻住了,此时苦着脸道:“小姐,您也不能怪我们啊,是老爷下了命令,让任何人都不能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
“你们把事情告诉我就是泄露?怎么,我倒不知在你们的眼中我居然成了外人!”
白墨冉对她投去一记凌厉的目光,惊得秋霜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小姐,我告诉您就是了,您何至于和她生气?”
绿绮知道白墨冉对那孩子是上了心了,就算她们不说,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知道他的身世的,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如实相告,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我这些也是听别的丫鬟说的,那是在小姐您去别院后没多久,老夫人过五十岁的生辰,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府中唱戏,说是热闹热闹,谁知道这一请就请出了祸端。那天老爷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戏班里的戏子,把她错当成府中的丫鬟宠幸了。”
绿绮说到这里偷偷的觑了一眼白墨冉,果然见到她脸色冰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想也知道,谁能接受的了自己的母亲丧期未过,父亲就已经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继续说下去。”在知道自己有个弟弟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只是为娘亲感到不值,不忿!
“本来这也没什么,那女人虽然是个戏子,但好歹身子清白,要是换做平常,抬做姨娘娶进门就是了,可是谁知道,老爷在调查她家世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是罪臣之女!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老爷当即就让人把她掳了回来,软禁在了右相府,为的就是防止她无意中被人发现,要是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罪臣之女又如何?还不是他自己先去招惹的?本来别人可以隐姓埋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若不是因为他,又何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完完全全就是白易之的错,可笑他要了人家的身子,却又畏于承担责任,白白毁了他人的一生!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是不是白易之将人软禁了以后,发现她怀有了身孕?而那个孩子,就是……”
说到这,白墨冉才意识到,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于是便向两人询问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你们可知道?”
“回小姐,那孩子是没有名字的,他一出生,老爷就把他扔给了下人,任由他们照看,而下人们又没什么文化,想到他是在雨水天里出生的,就一直叫他小雨。”
小雨么?随风飘落,见光即逝,这个名字不好。
“那他的母亲呢?最后怎么样了?”
连小雨都是这样的处境,白墨冉也猜到他的母亲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不问一下,她的心里难免过不去。
“她……”绿绮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老爷对知情的人都说是难产而死,可是当初贴身看守那女人的嬷嬷却说,她是在生完孩子后,被老爷下了一剂安眠药睡死过去的。”
当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白墨冉发现,每当自己以为她对白易之已经产生不了任何情绪波动的时候,他总是能出其不意,让她对他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小姐,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要是被老爷知道,你居然违背他的命令把小雨带到墨香苑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那又如何?他难不成还能也给我一剂安眠药不成?”白墨冉在决定带小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自己造的孽,没理由让孩子替他去偿还!”
门外突然有叩门声响起,白墨冉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让她们先站起来,自己去开了门。
“惊风?怎么,是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白墨冉一回来就把小雨交给了惊风来看管,现在见到是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他有事了。
“他没事,只是亲卫队望哨的人看到主屋那边有些混乱,打听之下才知道,三小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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