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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女官, 回赫舍里家等太子殿下吗?”侍卫问。
容歆在容盛的宅子未留多久,此时太子还不会回宫,她便客气地请侍卫驾马车稍绕一绕路,从较热闹的街绕一圈儿再赶回赫舍里家。
马车窗微微打开,容歆透过窗缝儿看着街道上有些陌生的商铺小贩,直到路过一个做小玩具的摊子, 出声叫了停。
侍卫停了马车,“容女官, 您有看中的物件儿?您知会一声,我给您买回来。”
“不必劳烦,我自己看看。”容歆冲他道谢,从马车出来, 也未让人扶,轻轻跃下马车。
小贩儿见她衣着光鲜,气质不凡,成了就是大买卖,便冲着她热情地招呼:“这位贵人!您要看看风筝吗?”
容歆行至他的风筝摊前, 只随意扫了一眼挂在上头的风筝,便拿起角落里的拨浪鼓, 晃了几下, 道:“这做工我瞧着似是有些眼熟……”
“诶呦!竟还是熟客!”年轻的摊贩越加热情道,“这是我父亲做得,他老人家的木工一绝,现在在家养老, 轻易不出手,没想就教您碰上了!您若是要,我便宜些卖给您。”
容歆没问价钱,反倒看着边缘有些微不平整之处,道:“这工艺差了许多,音色也不如我先前买的那支清脆。”
小摊贩一听,讪笑着解释:“贵人您记错了吧?我父亲都三年未出了,他眼花手也不灵便,许是做得有些粗糙,但这声音我从小听到大,绝对跟从前一模一样。”
“是吗?”容歆摆弄着拨浪鼓,轻声道,“许是年头太久,我真的记错了……”
她从前买的那支拨浪鼓,太子殿下幼时还玩过,一直未曾损坏,只是声音已经闷钝了。
“咚——咚——咚——”容歆就在摊贩前晃起拨浪鼓。
小贩儿从她神色中看不出喜欢与否,便试探地问道:“贵人,这支拨浪鼓还是我父亲闲暇时做得,我不想他老了还受累,约莫是最后一只的绝版,您要吗?”
“你倒是挺孝顺的。”容歆从袖中拿钱袋,顺口问了一句,“既如此,怎地改行做了风筝?”
那小贩儿羞愧地笑了笑,道:“不怕您笑话,小的幼时不愿与父亲同道,总想着读书习字做更出息的活计,谁想到兜转过来,还是做了手艺人。”
随即他又得意道:“不过我儿子极聪明,将来若是能做个账房就好了。”
容歆笑道:“会的,你这手艺也颇文雅,画工精湛。”
“借您吉言!”小摊贩儿双手恭敬地接过她的钱,眼一扫,道,“您稍等,我给您找余。”
容歆抬头看向高挂地各色风筝,指着鹰和蝴蝶的风筝,道:“若是加上这两个,够吗?不够我再补给你。”
“够了够了!”一下子卖出三个物件儿,小贩儿喜气洋洋地抬手取下风筝。
他倒是实在,也不蒙骗人牟利。
小太监上前接过风筝,抬步跨上马车,仔细收好。
容歆跟这小贩儿颔首告辞,拿着拨浪鼓在街上不快不慢地走着,侍卫架着马车缓慢地跟在她身后。
“相思豆手串!姑娘,相思豆手串要吗?”
那手串鲜红欲滴,吸引了容歆的注意,脚步一转,刚要走过去,前头突然围上来几个年轻男人,神色轻佻。
“这位姐姐,一个人出来?”
“看中那相思豆手串了?”
“叫声‘郎君’,我们给你买啊?”
“叫一声听听!”
“对!叫一声!”
“叫……”
几个人,整整齐齐地围着容歆站了一圈儿,还都保持着几尺的距离,也不动手动脚,就在那儿嘴上说着轻浮的话。
容歆控制着嘴角的笑意,瞥向侍卫,冲着他微微摇头,制止他过来。
然后她才平静地问:“真的要给我买吗?”
“额……”中间的男人许是没想到她这般,控制不住地看向容歆的斜后方。
容歆未回头去看,而是又笑着问道:“我叫了,你们敢应吗?”
倒不是说旁的,只他们想占便宜,也得考虑考虑她这个年纪才是。
而她话落,几人面面相觑,神情尴尬。
随后,其中一人一咬牙,抬起手伸向容歆,继续道:“既然你这么识相,来让郎君我亲香亲香……”
还挺执着。
容歆在他手渐渐靠近时后退一步,注意到此人虎口处和指肚皆有厚茧。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容歆明显瞅见有一个人偷偷松了一口气,看向说话人的方向,一挑眉,无语,“……”
那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脸上尚有些稚气,偏挺着胸膛一身正气与她旁边这几人对峙。
“小子!老子的事儿你也敢管?”还是与刚才与容歆说话的青年,一脸凶悍地瞪着那小公子。
“少废话!”少年刷的一下收起扇子,脚一点便冲向几人。
容歆担心几人伤及无辜,迅速后退,靠向卖相思豆手串的摊子,见摊贩抱着头缩在墙边,神情慌张,笑着安抚道:“小孩子顽皮,不必恐慌。”
“是、是吗?”
容歆笑着点头,转过头,便见那少年右手一抬,扇子挡住拳头,左脚则是迅速踹向对方胸口。
然而他并未停下,下一刻便回旋侧踢,将身后人击退。
她见过太子上武艺课,这小公子拳脚毫无滞涩,显然习武多年,而那些人,配合得也十分好,想必平时也没少放水。
容歆收回视线,拿起一串手串,笑着问摊贩:“几文钱一串?我买几串送人。”
“几、几串?”摊贩顾不上打架的人,眼神诡异地看着她,“您说相思豆手串?”
“是。”容歆挑出几个品相好的,一抬头就注意到他的眼神,好笑道,“你这手串鲜亮,女子们想必也觉得新鲜。”
摊贩窘迫,生怕得罪了她,连连道歉。
容歆不介意,又挑了几串,便付钱给摊贩。
“我救了你!你怎地如此不知感恩?”
耳边响起气愤的声音,容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虽低调,却是宫廷制式的衣裳,又看向那少年,“这位小公子,我看起来,很傻吗?”
少年眼神一虚,随即冷下脸,道:“你这话何意?”
容歆轻叹一声,劝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只是你再不走,恐怕顺天府得衙役便要过来了。”
少年扬起下巴,丝毫不惧道:“本少爷是见义勇为,为何要怕顺天府?”
“你不怕顺天府,还不怕他们告到你家中吗?”容歆指向被他们刚才胡闹砸了的书画摊子,“我都能看出来,想必顺天府也不会看不出。”
少年不复先前的嚣张之气,嘴唇颤动片刻,“哼”了一声,在书画摊子前扔下一块儿碎银子,转身欲走。
容歆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小公子不告知我,你是哪家的吗?”
“我傻吗?我才不告诉你!”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迅速逃远。
容歆拿着手串回马车,问侍卫:“知道刚才那位,是哪家的公子吗?”
“隐约瞧着眼熟,似是安和亲王的十七子,经希。”侍卫又补充道,“与他哥哥马尔珲有几分像。”
安和亲王岳乐的儿子,容歆没记错的话,他的继福晋是索尼的女儿,噶布喇和索额图的妹妹。
好吧,大概能猜到源头了,就是这孩子看起来着实有些缺心眼儿。
“走吧,去赫舍里家,太子殿下差不多该回宫了。”
“是。”
容歆到赫舍里家之后,得知太子还未出来,并未进赫舍里家,而是等在门外。
一刻钟左右,太子在赫舍里家众人的恭送下,带着齐嬷嬷和侍卫等人出现在容歆的视线内。
容歆随着太子上了他的马车,将自己买的拨浪鼓和风筝给他看,“我回来时特意绕了路,原来卖拨浪鼓的摊贩换成了他的儿子,摊子也主卖风筝了。”
胤礽对风筝没有兴趣,只接过她手中的拨浪鼓,“原来是这般赤红的颜色。”
容歆笑着点头,“是,几乎相差无几。”
“姑姑回家中,可有见到您的双亲?”
“并未,他们带着我侄子去城外了。”容歆神情中没有遗憾,相反,平淡道,“我这些年虽未侍奉于左右,但也算尽了为人子女的孝心,他们过得好,想必也不会埋怨我。”
“我还以为,姑姑见到家人会喜不自胜……”胤礽面上稍显沮丧。
“我心中自然是极欢喜的。”容歆温声道,“您的好意,我心领。”
胤礽自赫舍里家出来便沉郁的脸上,此时绽开细微的笑容,追问道:“姑姑与我说说你家中场景吧?”
“就是一个小两进的院子,还不如惇本殿前那一方空地大,我到时,弟妹叶氏在晾衣服……”
容歆只简单与太子说了说容盛家中的情况便话锋一转,道:“我在买这些小玩意儿时,碰到了一位年轻的小公子,甚是有趣。”
“哦?”
“那小公子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戏码,竟是教随从扮作恶霸来戏弄我,然后他再装作见义勇为救我于水火。”
胤礽听后并不觉有趣,“姑姑可有被冒犯?”
容歆解释道:“没有,我身边还跟着人呢,殿下莫要担心。”
“便是如此,也太没分寸了些。”胤礽问她,“可打听是谁家的了?”
“不过是顽皮些,秉性很好,您如此,我可不敢告诉您了。”
胤礽敛了面上的怒色,无奈道:“我是担心姑姑,您告诉我便是,我不想从旁人那里问得。”
“侍卫说像是安和亲王的儿子,经希。”容歆不认识,怕他也不了解,便又道,“安和亲王的继福晋便是姓赫舍里。”
胤礽听到“赫舍里”三字,沉默下来。
容歆见状,便知道在赫舍里家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此时不便说什么,便只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也跟着沉静下来。
两人回到毓庆宫,容歆一路亲自提着两只风筝进去。
雪青待太子进了书房,问道:“您怎地买了这东西?宫中不是有吗?”
“那如何能相同。”宫中做得是精致,只是比之“宫外来的”,到底少了几分趣味。
容歆将风筝暂时放在惇本殿里间,“我明日将风筝带给大格格和二格格,教宫女们仔细些,别碰到。”
“好。”
容歆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帕子,打开,展露在雪青面前,“我在街上买得手串,不值钱,你们几个拿着玩。”
雪青欣喜地接过来,仔细打量几眼,问道:“女官,这是什么?”
“红豆。”
“生于南国,寄托相思?”
她挤眉弄眼的,容歆嗔了雪青一眼,道:“若是不要便退还回来,莫要做那怪相。”
“哪有送出来的东西再收回去的道理?”雪青捧着亮红的手串,边远离她边道,“我这便去与她们分了。”
容歆这才转身,去取了粥,来到太子书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道:“殿下,我进来了?”
“姑姑进来便是。”
容歆踏入,将托盘放在圆桌上,示意小棠子守在门外,然后道:“您用些粥,奔波半日,想必饿了吧?”
胤礽乖顺地走过来坐下,一勺一勺慢慢喝完粥,放下勺子后,道:“今日在赫舍里家,索额图与我说了会儿话。”
容歆并不意外,索额图一向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认为,承恩公噶布喇重病的正是时宜。
而胤礽也不需得人问,自顾自便道:“与我说了些利害关系,他如今势衰,而明珠势盛,又与惠嫔同族,原就借着与大哥的关系行事,日后他们走得更近,于我不利。”
“所以呢?他想如何?”
“并未直言。”胤礽神情莫辨,“但左不过就是想起复。”
容歆看着他,并未出言。
然而胤礽却抬头望向她,问道:“姑姑以为,我该当如何?”
“索大人是您母族,但犯错在先,无论您为他说话还是落井下石皆不妥。”
胤礽点头,犹豫道:“遂,我想直接与皇阿玛坦诚我的不知所措,只是不知合适与否。”
“皇上如今爱您之心与普通父子无异,您若是有为难,自可与他诉说。”容歆稍顿,问道,“您如何看待大阿哥在其中的影响?”
“我与大哥尚且年幼,如何能够影响朝堂?不该被裹挟着满足他们的私利?”
“若是大阿哥并不与您相同想法呢?”
胤礽默然,须臾之后,道:“我心中,大哥便是与我不和,也是大清未来的巴图鲁。”
容歆欣慰地看着胤礽,这个孩子,若是将来能够成为帝王,必定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君主。
第二日,容歆毫无忧虑地带着那两只风筝去了后宫,和两个格格放了半个时辰的风筝,分开前,大格格收着蝴蝶风筝,而二格格抱着那只老鹰的风筝。
太子如何与康熙说得,容歆不知道,只是索额图并未起复,与此同时,康熙某一日在南书房斥责了明珠,命他收敛自身。
及至年底,康熙于腊月十二大封后宫。
赐贵妃佟佳氏封号“淑”,未晋位分;
贵妃钮祜禄氏有赏,未晋位分;
册惠嫔呐喇氏为惠妃,册宜嫔郭络罗氏为宜妃,册荣嫔马佳氏为荣妃;
同时,康熙册封去年大选刚进后宫的博尔济吉特氏为宣嫔,入主景阳宫;
博尔济吉特氏为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世祖悼妃的侄女。
如今准噶尔内乱,后宫中未有蒙古高位嫔妃,因此即便她这么短的时间便登上嫔位,后宫上下稍明白些的,倒也未曾嫉妒。
另,册德贵人乌雅氏为德嫔,入主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