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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康熙寅时便来到太子养病之处。
容歆警醒,昏沉中听到声音,立即便甩掉困意,从暖炕上下来,她一见宫人为康熙掀开内间的帘子,躬身压低声因请安:“皇上吉祥。”
康熙只随意抬下手示意她起来, 随即转向太子时,一眼便注意到他被缠成球状的手, 默了默,低声问:“保成昨晚睡得不实?”
“回禀皇上,许是出痘瘙痒,太子总想用手去抓, 奴才担心自己万一看顾不到,因此才将太子的手包上。”
康熙并未再问什么,而是坐在太子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容歆趁无人注意,垂下头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躬身道:“皇上, 奴才去外间为殿下熬药。”
康熙依然看着太子,无声颔首。
容歆退出里间, 用凉水洗了脸让自己更清醒, 便坐在药罐旁。晨时末,太子醒了,容歆先将早膳端进去。
保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一出现便高高举起来, 语气欢快道:“姑姑,我没有手了!”
他身上难受这般乐观,容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康熙端起碗,“保成的手既然要锁上些时日,皇阿玛亲自喂你吃饭,可好?”
“好。”保成乖巧地回答,看不见脸,却笑弯了眼睛。
容歆心里极软,走上前,小心地将他脸上的面罩摘下来。
康熙给太子夹了菜喂到嘴边,然保成却并未直接吃下,反而问道:“皇阿玛用早膳了吗?”
“还未到我平时的用膳时间,待你吃完,我便去吃。”
保成听后,张开嘴,眼睛却看向皇阿玛身后。容歆冲着他微微点头。
而康熙注意到,并未说什么。
原本康熙确实是准备衣不解带地照看保成至他天花痊愈,但经了这一日一夜,容歆对太子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太子的精神也甚是不错,遂他心下稍松,便预备抽出少许时间处理国事。
如今战事胶着,他是顶着极大压力停朝的。
待到康熙喂太子喝完药离开,容歆重新给太子戴上面罩,问道:“殿下,可有害怕?”
保成躺在暖炕上一动不动,答道:“刚生病时有些怕,可是醒过来看见皇阿玛和姑姑都在,保成便不怕了。”
他说完眼睛微阖,声音既满足又不好意思道:“实则……心中还有些许窃喜。”
容歆听后,虚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不怕便好,殿下一定会痊愈的。”
“嗯。”保成答应着,不多时便合上双眼,睡着了。
容歆这才叫了个宫人进来看着太子,她则是趁着太子睡下,匆匆在外间吃点东西饱腹。
从这一日开始,康熙每日会抽出一个时辰处理朝政,其余时间则尽皆陪在太子身边,眼瞅着太子一点点好转起来。
这本是好事,然容歆却有些烦恼。
康熙自小勤勉,亲政后也是为国事勤勤恳恳,几乎未曾闲下来过,而由他亲自启蒙的太子也是如此。
所以,当容歆听到太子主动跟她说“想要读书”时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
“殿下,您这病还未好,应该静养才是,怎能费心力读书?”
保成小小一张脸上只露出眼睛,眨了眨,无辜道:“读书……不费心力呀?”
容歆:“……”
不费吗?看她满眼的疑惑。
保成的手现下已经由团状解放成可以五指张开,隔着布料扯着容歆的袖子晃,求道:“姑姑,不然您给我读书?”
“殿下……”容歆神情中透着一股一言难尽,“您可是在开玩笑?”
容歆认字,也读过些文章,然而只看看便罢,还比不得五岁的太子学的深,她为他读书,不是班门弄斧吗?
“姑姑不愿吗?”保成用眼神表示委屈,“那为何姑姑给大哥读书?”
容歆无奈,“您又知道了?”
保成稍显得意道:“我想知道,当然会想法子让大哥告诉我。”
还是大阿哥亲口说出来的吗?
容歆看着太子鬼灵精怪的眼神,思考再三,还是好奇地问道:“可有闹将起来?”
“怎会闹?”保成肯定道,“极祥和。”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即是如此,容歆便当他们真的很和谐,但读书一事还是要解释的,“我是不爱读书的,以前给大阿哥读,是想着哄他睡下好回宫。”
保成微微睁大眼睛,“所以大哥瞌睡……”
容歆立即严正声明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隔十日才出宫看望大阿哥一次,平时都是其他人在日日为大阿哥读书。”
保成一听,认真道:“我是相信姑姑的。”
“……”容歆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敬谢不敏道,“您若是想听,便去请皇上为您读,可千万莫要找我。”
保成勉强地点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姑姑得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容歆挑眉,感情绕了一圈儿在这儿呢。
“蜜饯只能做给我吃。”
容歆笑着在他鼻子上轻轻点了点,爽快道:“答应你了。”
保成得到了她的保证,开心不已,躺在榻上又与她说了会儿话,康熙才过来。
容歆原先还以为太子只是故意借着想读书说旁的事,然而他一见到皇阿玛便又提了一次“想要读书”的话,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小孩子学而不厌……
而太子说完请求之后,康熙是不同意。
但康熙也待不住,拿着书看时,太子始终用那种求知若渴的眼神眼巴巴的望着,遂只坚持了半日,便妥协了。
这一对天家父子,一个边读边讲解,一个听得极认真。
容歆站在不远处忍睡意忍得眼神都快要呆滞了。
所以趁着康熙结束一段文章,容歆立即道:“皇上,太子殿下,快到晚膳时间了,奴才去外间等一等。”
她看着康熙一点头首肯,立即便福身告退,掀开帘子走出去的一瞬间,忍了许久的哈欠终于遮掩着打出来。
她就是这段日子昼夜照顾太子太累了,绝对不是听不得“之乎者也”的琅琅书声。
而内间,康熙面无表情道:“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这应该不是赞美之词,保成眨眨眼,满眼求知地问:“皇阿玛,此为何意?”
康熙与他解释了一遍,又皱着眉头道:“你大哥便是教她带坏了。”
保成有些小小地不赞同,小声辩驳道:“姑姑很好的。”
“与苏麻差远了。”
苏麻喇姑在宫中极受人尊敬,保成也很喜欢她,但是皇阿玛如此说他姑姑,他还是忍不住鼓了鼓脸,只是隔着面罩,康熙没有看到。
十二月初九,太子胤礽的天花痊愈,康熙大赦天下,然后开始借太子痊愈推行治痘之法,日后八旗子弟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便种痘防治天花之毒。
此为功德之事,人心所向之大利,百姓之中尽皆赞颂。
容歆也随着太子的痊愈解禁,她这些日子夜夜熬着,不说心力交瘁也差不多了,直接便回了自己屋里。
齐嬷嬷好不容易等她回来,见她原先穿得棉衣都空荡了不少,抑制不住地心疼道:“快躺下养养,你想吃什么,跟嬷嬷说,我去给你弄来。”
容歆不想吃只想睡,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摇摇头便脱了衣服躺到炕上。
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巳时,齐嬷嬷没在屋里,而炉子上温着饭菜。
而容歆在吃早膳时,太子的寝殿里,一对兄弟俩正相对无言。
实际上是大阿哥保清拒绝交流,他到这儿之后,只开始时敷衍地跟太子说了两句问候的话,然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既不说话也不走,肯定是有原因的。
保成心里猜到,却也不愿意主动说出来,便闭口不言将他晾在那儿,捧着一册书慢慢看着。
保清不如他耐得住性子,干坐了半个时辰,绷着一张脸张口问道:“太子,姑姑生病了?”
保成从书中抬头,茫然地问:“大哥是在与我说话?”
“太子是故意地不成?”保清的眉头挤在一起,“我不信你听不到。”
保成好似十分冤枉道:“大哥错怪我,实在是你一直未曾出声,我以为听岔了。”
保清从椅子上跳下,站在原处抱臂,表现出一副十分严肃地神情,教训道:“太子,我到底是你兄长,你屡次三番阴阳怪气,便是不敬兄长,书都读到何处去了?”
保成惊讶地微微张开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保清见他这样的神色,却恼羞成怒了,学着皇阿玛发怒的样子,一脚踹向椅子。
然而椅子纹丝未动,他却忍不住疼得跳了几步。
保成:“……”我大哥脑子好像不好。
七岁的大阿哥,乳名保清大名爱新觉罗·胤褆,反应过来后,彻底气急败坏了,气道:“胤礽!你要是敢笑我就揍你!”
“我没笑。”保成是真的没觉得好笑,还很认真的问:“可要给大哥请太医?”
“你那一脸痘痕才需要请太医呢!”
他这一句话教太子保成霎时绷起小脸,“大哥日后出痘也会如此,何必笑我?”
“我才不会变丑。”
保成咬牙,“我不丑,很快就会好。”
“那现在也丑!”
“胡说!”
大阿哥却好似抓到了他的痛处,兴冲冲道:“自欺欺人!你敢照镜子吗?”
太子两只手攥成拳头,气道:“有何不敢?”
他们两个争执口角,宫人们却根本不敢应和,谁都不敢真的去帮着拿镜子过来。
容歆走进来时正好见到两人剑拔弩张,问道:“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