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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对于陈家的态度自从杨更臣之后转变很大,因此两家得以关系缓和,说实在的,以前两家的关系紧张,其实最主要的是族里那些场面人之间的相互较劲儿,不管是杨家还是陈家都不缺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什么矛盾,但是族长老爷们不对付,他们自然是也不能来往,现在两家关系一缓和大家就感觉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前两家人就算门挨门都见面谁也不搭理谁,现如今不仅能互相帮忙,平日里娘们儿们还能端着碗坐树下说一下谁家长短,汉子们见了也能一起抽个旱烟,研究下村子哪个娘们儿长的好看,讨论下都谁去偷偷找过村东头的王寡妇。
人一活络,就感觉到了和气的好处。
就这样,时间越长,杨更臣的简单的策略就收到了大的成效,两家人活泛起来了,谁家没个红事儿白事儿米面之事?相互一走动,以后就真的是一家人没有姓名之分了。
对于这些,杨更臣自然是愿意看到了,但是陈家的那些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看不惯了,他们就找到现在陈家的族长陈三岗,说杨家那小子自从杨大磐死之后,办事儿都点不对头啊,咱们陈家人不少都跟杨家走动起来了,这可如何得了?忘了祖上的仇怨了?列祖列宗们可是在天上看着呢,咱们陈家的组训就是跟杨家势不两立,族长,咱们可不能就这样放过杨家啊,再说,谁知道杨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指不定背地里又动什么歪心思呢。
族中人跟杨家关系缓和陈三岗不是没看到,只是他故意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年纪跟杨更臣相仿,年轻人看事儿的眼光都活,他觉得跟杨家关系能缓和未必是坏事儿,乡里乡亲的跟仇家似的也不好,但是陈三岗跟杨更臣不同,陈家跟杨家也不同,杨更臣当族长,杨家不愿意的也有,但是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杨家族长一脉单传没有别人,但是陈家不同啊,族长一脉人丁兴旺,提出来一个都是叔叔伯伯爷爷辈儿的,事情是复杂的多,所以他就观望这些长辈们的想法,他们要是感觉可以缓和,他不介意顺水推舟,但是长辈们要是不愿意,他更必要因为这个得罪他们。
眼见着族中的长辈们都不同意,陈三岗也没办法,马上就在村外的祖宗祠堂召开了全族大会,重新念了一下陈家的组训,说谁要是再跟杨家走的近,以后这陈家祠堂就别进了,祖宗不愿意见你们。
不让进祠堂祭祖,这对乡下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儿了,经此一闹,本来要缓和的关系再一次僵持了下来,杨更臣眼见着形势大好,被这么一搅合心里就憋屈,于是就想找陈家族长陈三岗去商量商量,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
但是杨更臣几次亲自上门,陈三岗都不见,这连一面都不肯见,那这结就注定是解不开,杨更臣就再一次找到了林先生,想让林先生给出一个主意,甚至杨更臣都对林先生说了,说要是陈家不再抱着祖上的那点仇怨不放,杨家愿意出钱把陈家的祠堂给迁回来,毕竟两家的矛盾,就在于当年杨家先祖杨奉贤迁了陈家祖坟这件事儿上。
林先生听完一笑道:“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提那陈家的祠堂还好,若是提了,让陈家人想起当年的事儿,那这结就结死了去了。”
“那依您的意思呢?”杨更臣问道。
“慢慢来,陈家的人不想和,那是不知道和的好处,等到知道了,他们自然来找你,百年来的死疙瘩,想一天两天就解开,谈何容易?”林先生道。
有了林先生这话,杨更臣也就没再多说,虽然陈杨两家再一次的僵持了起来,但是其实暗中的关系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起码很少见有两家人骂的不可开交的时候。
杨更臣的家主地位坐稳当做牢靠了之后,所忙之事还是村里的那些小事儿,不是说杨更臣没想着走出村子去,而是说外面兵荒马乱的是真的出不去,就前些天还有消息说,那些外国佬把北京城给打了下来,皇帝老爷跟老佛爷都逃命去了,那皇上家的花园都让外国人给抢了之后一把火给烧了,那大火都给烧了三天三夜啊!
皇上都逃命去了,你说老百姓还敢出门?
转眼间已然过去三年,杨更臣已经二十三岁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别说杨更臣是族长家境殷实,小伙儿倍棒不说还有威信,上门来说媒的人那自然是不少,但是杨更臣好像是压根儿就对这事儿没兴趣一样,说媒的人来他就摆下一张臭脸,一开始赵氏见他不愿意也没强求,但是赵氏着急啊,老太太一人闲着在佛堂里清静虽然是清静,但是看着别家的老太太抱孙子她也眼气不是?这人老了,都是想见着下辈人的。
这天,杨更臣忙完田里的事儿,刚坐下吃饭,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对杨更臣说道:“李三庄李大嘴家的闺女我帮你应承下来了,那姑娘我也见过,不仅长的标致,女工也做的好。”
“不要。”杨更臣扒着饭说道。
“由不得你。”赵氏说道。
“我说不要就不要,你答应了他,明天我就退了去。”杨更臣在其他事儿上对赵氏可谓是孝敬,唯独每次一说起这个事儿,他就是一副犟驴脾气。
“知道村里人咋说你的不?你两个耳朵也不聋,就没听见?”赵氏骂道。
“不管别人咋说,反正我不娶。”杨更臣胡乱的吃完饭,放下碗筷就去里里屋蒙头睡觉,外面人说他的他自然听的到,有人说他不敢娶媳妇儿是不行,有人说他水路不走偏好走旱路,跟家里的长工兑到一块儿去了。
杨更臣蒙着脑袋,外面赵氏站在门外说道:“下月初三,日子我定了,这次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你要是不应承下来,我就吊死在你房门口。”
杨更臣听完,一夜难眠。
——杨更臣的这次婚事是赵氏一手操办,初三那天,黑着脸的杨更臣被长辈们摁着头拜了天地,又被几个后辈儿给推着进了洞房,等到宾客散去之后,盖着盖头的李二丫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眼见着新郎官进了门,可是偏偏等不来他来揭自己的盖头。
这等了半天,李二丫透着盖头边儿一瞧,只看到一个背影坐在桌子上自酌自饮了起来,新婚的兴奋和羞涩让李二丫很难主动,但是一直到那人自己喝醉趟地上打起呼噜,李二丫打开了盖头,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自己的男人。
与憧憬了不少日子的新婚夜不同,这男人就在地上睡了一夜没起来,第二日,二人去给婆婆敬了茶,之后男人出门忙事儿,第二晚倒是没喝酒,男人进来之后直接抱起一床被子道:“你也知道,我娶你是我娘一手操办的,我不同意她就要吊死在我门口,但是娶了归娶了,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既然来了杨家,吃的穿的自然少不了你的,两口子房间里的事儿,不能往外处去说。”
说完,不等李二丫说话,男人在地上铺好了铺盖,躺下就睡。
这第三天,李二丫回了门,说啥都不愿意回来,就是抱着自己的老娘一直哭,这事儿放在哪个女人身上能好受?李家人还以为二丫在这杨家受了多大委屈,李大嘴也是李三庄里的大户,李二丫头上还有个哥哥,李大嘴就道:“明日你就送你妹妹回去,见着那杨更臣也说说他,再敢让二丫受委屈,大耳瓜子抽他!”
执拗着不回来的李二丫还是被李家给送了回来,真见了杨更臣之后,李二丫的那个哥哥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妹子身上又没明伤,更说不出到底受了啥委屈,你说娘家哥能怎么说?
又在杨家住了大半月的李二丫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男人的不理不睬,再一次收拾了细软回了娘家,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这一次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到了娘家,娘家人肯定要问,她啥也不说,但是就算碰死在门柱上,也不在杨家受这委屈。
李二丫这一次闹的情绪很大,李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说闺女真住在家里不走,问李二丫李二丫不说,问杨更臣,这个杨更臣也是跟鳖一样一句话都拿不出来,后来干脆道:“既然回去了不愿意回来,那就别回来了,明日我把休书给送过来。”
一听这话的李大嘴不干了,我好端端一闺女嫁给你,整月还没出呢就给休了,李大嘴的名字不是白来的,也不管女婿也是那九道河子杨家的族长,指着鼻子给大骂了一顿,骂完道:“嫁给你杨家了,就是你杨家的人,死也得死在杨家去。”
杨更臣走后,李大嘴的媳妇儿道:“闺女打小听话,你也不问到底是咋回事儿,总不能把她往死了逼啊!”
“我逼她?真是杨更臣这小子让她受委屈了,我李大嘴就算养她一辈子也得把她接回来,可是她啥都说不出来,你让我咋整?不跟她杨更臣,也得说个理由啊!”李大嘴道。
当夜,李大嘴的媳妇儿找到了李二丫,母女之间算是两个女人之间总能说点贴心话,不一会儿,李大嘴媳妇儿就从李二丫嘴里套出话来了,她心里一惊暗道:“外人都说那杨更臣不娶媳妇儿是不行,看来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不行,李二丫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但是心惊归心惊,李大嘴的媳妇儿刘氏也没了主意,按理说这女婿对自己闺女不理不睬的,也难怪女儿心里委屈,可是就这么不跟了杨更臣这理由拿不上台面,说杨更臣不行?这样说污了杨家的名声那是断然不敢,就算不怕污杨家名声,自己女婿不能人道就不跟了,那二丫也难免落个荡1.妇的名声,外人嘴边儿的话就会说,嫁给男人就是为那事儿去的?
刘氏心中想了许多,不过还是对二丫说道:“哪怕他真的是有点问题,也不是大碍,有病就得治病,无上观林先生那里,娘明日就去帮你男人抓两服药去,要是吃了行咱就啥也不说,要是还不行,怎么也不在他杨家守那活寡。”
“娘,守不守活寡的女儿不在乎,问题是他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你说我以后怎么活?”李二丫扑在老娘怀中说道。
——刘氏当晚没有对李大嘴说这事儿,李大嘴的嘴大把不住风,这事儿要让他知道了,估计不出几日十里八村都知道他杨更臣不行的事儿,到时候杨家来找麻烦那是里外说不清楚,第二日,她收拾了点香表银钱,去了无上观。
烧了香去找林先生看病,林先生自然也知道这是杨更臣的丈母娘,不由的就请到了屋里,问刘氏要看什么病,本来刘氏打算的很好,真到这个时候也是个面红耳赤,一大把年纪了来找林先生开那方面的药,要是被误解了还不羞死个人?
见刘氏双脸发红扭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林先生问道:“夫人这药,恐怕是给那新婚夫妇开的吧?”
刘氏不禁心惊道:“先生真乃神人。”
林先生笑道:“神人在庙里供着呢,我可不是,事情大概我也猜出来了,杨更臣的病吃药没用,你回去吧。”
“先生也知道他身体不行,真的无药可救?”刘氏吓的脸儿都白了。
“他呀,身体没事儿,病在心里呢,夫人请回,三日后,让二丫回来吧,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林先生道。
刘氏千恩万谢,给功德箱里捐了好多银钱,这才离去。
当年晚上,林先生让人给杨更臣带话,说邀杨更臣来无上观里喝酒,林先生相邀,杨更臣不能不从,天一黑他就到了无上观,林先生早已备下酒菜,二人推杯换盏,不一会儿杨更臣就喝的面红耳赤。
林先生放下酒杯,问杨更臣道:“你可知何谓香火二字?”
杨更臣不明就里,道:“先生说笑了,这我怎么能不知道?”
“老人们看重香火,说要是香火断绝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所以说这香火传承乃是家中大事,但是谁都知道是大事,却不知道为何大,按我的理解来说,所谓的香火就是轮回,香火在,家中轮回就在,打个比方,你死后,杨家香火在,有朝一日你就可以孩子的身份出生在杨家,所以说你杨更臣,可能就是你杨家祖上哪一辈儿轮流过来的。绝了香火就是绝了祖宗的轮回路,你说这事儿大不大?”林先生道。
林先生说到这里,杨更臣大概就知道林先生要说什么,他虽喝了不少,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不由的放下酒杯面楼难色道:“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这事儿休要再提。”
林先生没有发怒,而是道:“走吧,若是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杨更臣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杨家从杨奉贤开始,后杨如是,再有杨当国,哪个不是英雄豪杰之人?哪个比你杨更臣不是甩你十八条街?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就你杨更臣的命是命?你不敢娶妻生子,怕以为你要给亲儿子换命,你爹杨大磐若跟你一样的想法,此时你已经地上黄土一抔了,还能站着跟林某人喝酒?你若是要走,我不拦你,以后你来无上观烧香,我不拦你,但是我林某不见这般无情无义不忠不孝贪生怕死之人。”林先生就算是说这么凌厉的话,语气依旧是不轻不重。
杨更臣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林先生摸着他的头道:“人活着,不是活自己,就算你独活着,身边家人一个不留,有意思?你爹杨大磐可以为你而死,他死了,你活着,而你活着就是他活着,因为你身上流的是他的血,香火传承,就是命的延续。你不是笨人,有些话,你明白。”
杨更臣站了起来,抹着眼泪道:“林先生,杨家真的能八代单传一世荣华?”
“废话。”林先生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