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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应武晕晕沉沉的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他自己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庆功酒喝了有多少,不只是叶应武,襄阳城内外,天武军所有的将士都喝得酩酊大醉,在星辰夜空之下尽情的呼喊、歌唱,一直到后半夜,城中的百姓依旧乐此不疲的将一坛坛美酒送到营地,伴着篝火和这些拯救了襄阳阖城的将士们载歌载舞。
叶应武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眼前一黑,就直接卧倒在了营帐当中,估计着实把王进他们吓了一跳。
“醒了?先把醒酒汤喝了吧,昨天人回来都不省人事了,只好先让你睡下。”惠娘急忙端起来桌子上的醒酒汤,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不过当看到叶应武半果的上身时,还是忍不住手微微一抖。
不是因为上面棱角分明的肌肉,而是胸口的那一道伤痕,无论怎么样都让人触目惊心。这是随州之战留给叶应武的纪念,也是叶使君此生中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上一次烛火黯淡,没有注意到,现在看上去却是怎么都不能无视了。不过叶应武只是轻轻一笑,任由惠娘舀起来一勺汤,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方才喂过来。
“什么时候了?”叶应武伸手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自己好像也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喝的如此烂醉了,以至于对昨晚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
惠娘柔柔的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时候还早,再睡会么?”
叶应武苦笑一声:“起来了就不睡了,今天也要收拾行装,返回兴州了。折出来不知不觉得也已经快一个月了,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惠娘微微一怔,眼眸之中的光彩有些黯淡,不过还是轻轻点头:“嗯,夫君这一次回兴州,不知道准备停留多长时间?朝廷不是还让天武军入临安献捷么?”
“入临安献捷。”叶应武重复了一遍,“贾似道和翁应龙倒是打的好算盘,难道以为进入了临安,某叶应武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么。不过既然是朝廷的旨意,而且这一次那位贾相公也算是给了某一个天大的好处,终归不能让他失望不是,在兴州停几天,吩咐交代一下事情,启程便好。”
惠娘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上一次曾经前来拜访的那位陈先生,刚才在门外求见,另外和他前来的还有一位,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妾身先让他们二位在议事堂等着。”
叶应武一怔,旋即飞快的坐起身来:“来,更衣,这件事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某?”
能够和陈元靓一起来的,也就只有郭守敬了,毕竟对于郭守敬,叶应武当时吩咐的是只要他想开了就可以让他出来,现在还有陈元靓陪着,此间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看着叶应武突然流露出来的喜色,惠娘倒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两个之前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人竟然在叶应武心中具有这么高的地位,叶使君赏识人才的能耐现在更是随着他的威名传遍大江南北,甚至有人说叶应武是“许子将再世”,但凡是他提拔任用的人,没有一个让叶应武失望过,也没有一个不是翘楚人物。
不过惠娘还是急忙解释:“这两位先生倒是一直在议事堂中低声讨论着什么,晴儿说见他们两个也没有慌张和着急的意思,所以妾身才没有及时告诉夫君。”
叶应武点了点头,能够让这两个蒙宋之交最著名的工匠、科学家低声讨论甚至忘了别的事情,肯定也就只有自己之前给他们的图纸了。毕竟无论陈元靓和郭守敬有多大的能耐,他们的目光也始终受到整个时代的限制,见到叶应武的图纸自然分外新奇。
每一个科学家都有着极高的探索和求知欲,这两个家伙自然也毫不例外,更何况是刚刚在襄阳大展神威的飞雷炮的图纸。
一想到这里,叶应武倒也不再着急,毕竟他也不是初来乍到的时候了,现在怎么着也是见过了大世面,且不说宋末三杰都乖乖的给他叶应武打工,就连蒙古南征主帅阿术,都被叶应武枭首,所以虽然知道郭守敬和陈元靓这两个人对于天武军的主要所在,叶应武也并没有喜若狂的感觉。
惠娘亲自给自家夫君系上腰带,而叶应武伸手揽住女孩的纤腰,还带着酒气的嘴对准位置,猛地吻了上去。惠娘猝不及防,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不过就算是叶应武喝醉了酒到现在还没有醒过神来,这力道也不是惠娘能够比得上的。
两个人重新卧倒在床上,叶应武突然见微微抬头,唇分,惠娘俏脸如同火烧一般,轻轻抿了抿樱唇,星眸半闭,一副把头埋进沙漠中的鸵鸟的样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叶应武嘿嘿坏笑着松开她,飞快的站起身,一边向房门外走去,一边高声喊道:“晴儿,快点儿过来好好照顾惠娘。”
晴儿本来就在外间,叶应武和惠娘折腾的声音自然也听得很清楚,此时急忙低着头跑进来,看也不看就知道使坏、可是自家娘子却对他束手无策的叶使君、叶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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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飞雷炮的道理,小弟倒还是能够看得明白。”陈元靓伸手在飞雷炮的图纸上指着,虽然他和郭守敬的年龄差不多,但是郭守敬此时已经在北方有所名气,不是他这个大山沟沟里面的编书匠所能够比拟的,所以在郭守敬面前自称一声“小弟”倒也无妨。
郭守敬点了点头,陈元靓看得明白,他自然也很清楚,一直到看见了图纸,才不得不让人感慨这飞雷炮的制作是有多么的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这图纸,照样能够生产出来。
难怪天武军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凑齐这么多的飞雷炮,甚至郭守敬都怀疑在襄阳之战前,叶应武手中就已经有了数量不少的飞雷炮,只不过他一直忍着没有使用,宁肯用天武军将士更多的伤亡来换取阿术对于天武军的掉以轻心,最后在安阳滩一战中把所有的飞雷炮一股脑的拉出来,一阵狂轰滥炸,最后底定战局。
如此心计,也难怪能够战胜蒙古统帅当中的翘楚——阿术,也难怪能够把盘踞南宋朝廷的顶端这么多年的贾似道弄得团团转,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缔造天武军战无不胜的神话,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够实现他上一次在牢房中想自己阐述的宏伟蓝图。
想到那艘体型巍峨庞大的巨船,又想到比肩汉唐的伟业,饶是郭守敬性格颇为沉稳,也感觉到胸膛之中有热血翻涌澎湃。他是典型的北方人,北方汉人,也是在建炎南渡后沦落胡尘的汉人,无论是在金,还是在蒙古的统制下,汉人都是属于最底下的阶层,甚至连西夏人的地位都不如,之前是因为自己生在北方,别无选择,只能竭尽全力做一些造福一方百姓的事情。
而现在阴阳差错,负责设计虎头山营寨的郭守敬被天武军生擒,成为了叶应武的阶下囚,就好像是老天爷把他郭守敬送上了这片依旧飘扬着赤色旗帜、传承着华夏衣冠的土地,又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郭守敬随意的将飞雷炮的图纸放在一边,仿佛这些图纸上所代表的不是那种能够让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强大火器,而只是一些毫不起眼的圆筒罢了。不过看到下面火铳的图纸时,郭守敬还是忍不住眼睛中爆发出两缕精光,不管自己是第几次看到这份图纸,也不得不感慨叶应武想象力的丰富,而且郭守敬结合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可以打包票这种东西,自己是能够弄出来的。
现在其实郭守敬更好奇的是,叶应武的脑袋中还装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让两位久等了。”声音突然间传来,陈元靓和郭守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得就连桌子上的茶水都已经冰凉,两人忍不住相视苦笑。
不过两人还是站起身来冲着叶应武一拱手,陈元靓笑着说道:“见过使君,我等二人倒也未曾多等候太长时间,毕竟昨天使君在岘山祭奠战死之将士、晚上又和襄樊百姓同歌,与公与私我等二人在此处等候也是无可厚非,使君无须挂怀。”
叶应武含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郭守敬身上。郭守敬想起来自己之前宁死不降的强硬态度,现在又灰溜溜的找上人家家门来,心中难免感到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守敬之前多有冒犯和不当之处,还请使君恕罪。”
缓步上前,叶应武的目光愈发深邃:“往事如烟,该过去的就应该过去了,某还不想看着未来可以为栋梁的人才还在挂念着曾经的种种,郭先生可要记清楚了。”
郭守敬一怔,脸上旋即流露出感激的神色,甚至双手都有些颤抖,叶应武的宽怀大量显然让他吃了一惊,要是换做其他三四十岁已经历经岁月消磨的人,或许面对曾经的对手,能够平心静气的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是毕竟自己眼前的叶使君,也不过就是二十一岁。
如此年纪,如此胸襟,令人感慨。
几乎是下意识的,郭守敬冲着叶应武深深一弯腰,拱手慨然说道:“叶使君于守敬,有再造之恩,若是叶使君不嫌弃,守敬愿意在使君麾下尽一工匠之责任。”
这番话也不知道憋了多久,郭守敬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说完后先不管叶应武反应如何,自己倒是先松了一口气。而一旁的陈元靓更是喜上眉梢,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以后能够和郭守敬一起研究这些新奇的东西,对于郭守敬,陈元靓可是一百个心服。
叶应武并不知道郭守敬心中在想什么,而是径直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拿起来火铳的图纸,看向郭守敬:“别的事情某还不想多说,今日能够得到郭先生的效忠,也算是一大喜事,只是不知道这火铳的图纸,郭先生可曾看明白?”
说别的还不行,但是说到这发明创造,郭守敬顿时直起腰杆,目光炯炯:“这图纸鄙人已经看得很清楚,不过真正造出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还请叶使君不要见怪。只是鄙人还有一事不明白,却是和这火铳没有多大的关系。”
叶应武皱了皱眉:“说。”
郭守敬沉默片刻之后,喉咙微微鼓动,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不知道叶使君让鄙人前来,便是为了给叶使君制造这等杀人凶器的么,郭守敬虽然蹉跎这么多年,不过还是有三分底线所在的,若是再叶使君心中某郭守敬存在之价值,便是制造这等杀人凶器,郭某无才无能,恕难从命。”
“你!”陈元靓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郭守敬竟然在这个时候弄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叶应武倒是似乎早就料到郭守敬会有这么一出,不慌不忙的坐下来淡淡说道:“难道郭先生把这火铳、飞雷炮,都看作单纯的杀人凶器?原本某还以为,郭先生是深明大义之人呢。”
郭守敬不卑不亢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不假,这火铳和飞雷炮对于蒙古骑兵来说,绝对是一大杀器,研制出来后自然能够大大减少宋军儿郎们的牺牲,也能够避免这一方土地遭受蒙古铁骑的蹂躏,但是自古以来每一种新式兵刃的产生,都意味着大量的伤亡,所以郭守敬不才,认为这是一杀人凶器,也有其中些许道理。”
叶应武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也罢,也罢,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不过郭先生和陈先生两位,认为天武军只能制造这等杀人凶器,却是荒谬之至。”
“哦?”郭守敬顿时来了精神,而陈元靓也是下意识的竖起耳朵。
叶应武轻轻说道:“某不想多说别的,只想问先生三个问题。”
郭守敬沉吟片刻之后,慨然说道:“若是守敬能够回答,自然不会隐瞒使君,还请使君说来。”
伸手敲了敲桌子,叶应武笑着说道:“第一呢,为什么树上的苹果是向着地面坠落,而不是回到天上?第二呢,烧开的茶水所散发出的雾气有的时候甚至能够把茶壶盖顶开,此等力道为何不能为吾等所用?第三呢,鸟又双翼,则可以御风而行,若是人亦有双翼,可否乘风直达九天之上?”
话音渐渐消散,郭守敬和陈元靓已经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问题?”即使是郭守敬博览群书,也没有想到叶应武会问出来这么怪异的问题,可是你要说他问出的这些问题没有丝毫的根据也不行,因为这确确实实就是生活正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的事情。
苹果就该落在地上,烧开的茶水就有本事顶动壶盖,人本来就不可能像鸟一样飞翔。
可是叶应武偏偏问的是为什么!
无论是郭守敬还是陈元靓,面对这样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确实感到无比的头疼。
早就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叶应武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在后世都是初高中物理课本上的知识,放在这七百年前的时代,却能够让南北最著名的两位“科学家”无言以对。
其实这也怪不到两个人头上,自古以来华夏在科学与技术当中,更为重视的一直是技术,包括北宋著名的科学家沈括,在科学和技术当中或许更偏重于科学,但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技术的应用。
就像叶应武前世所阅读林语堂先生在《吾国与吾民》中所说的那样,中国人更喜欢的是通过技术来让自己的生活更加便利,却并不想知道这项技术为什么可以这样的运行使用,甚至可以说,就算是没有这些先进的工农业生产技术,中国人依旧可以安安稳稳而又平静的生活下去,毕竟他们站在肥沃的土地上,拥有着广阔的疆域,不用害怕像欧美人那样为了寸寸土地而大打出手、为了一点儿金银珠宝而反目成仇。
老天爷在带给中国最丰厚、最富饶的土地和财富的时候,也在无形之中扼杀了华夏民族对于科学的求知欲。
不过叶应武倒也没有兴趣给这两个没有一点儿物理基础的人解释这些问题,毕竟他自己的物理也就是个二把刀水平,在这两人面前装装逼还是绰绰有余,随便拉一个理科生来都能够让叶应武吃不了兜着走。而且叶应武也不想过多的干预科学的传承和发展。
自己今天想要做的,只是让科学的萌芽在这片丰饶的土地上先出来而已。此时不过还是十三世纪,欧洲还快乐的在中世纪的黑暗中挣扎,距离文艺复兴和大航海还有二百年,早着呢,有的是时间。
看了一眼低头陷入沉思的郭守敬和陈元靓,叶应武打了一个哈哈,淡淡说道:“等到什么时候郭先生想明白了某这些问题的答案,某估计也就明白,为什么会让郭先生前来了。”
叶应武没有再搭理两人,径直走到房门外。
院落里面的迎春花,迎着风尽情绽放。
“不知不觉得,春天已经来了。”叶应武忍不住感慨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