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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应武端起茶杯,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来娘子也是知道的。你爹爹虽然为官清廉,也算是一方好官,但是对于某来,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若是能够在这平江府一战击破皇城司,那么某可以胁迫朝廷换掉你爹爹,用某的心腹之人取而代之。平江府自古为江南重镇,又是临安屏障,若能为我所控,自然最好。”
“你想要利益?”王清惠一怔,脸色顿时一变。叶应武的没有错,既然廖莹中已经登门拜访,谁能猜测爹爹心中是不是已经倒向了贾似道,对于这么一个难以判断的对手,还不如抓紧撤下去,就算是不能换成天武军的人,也要换成一个实实在在和贾似道没有太大关联的中间派。
比如叶应武手中就有赵文义甚至郭怀可以选择。再加上那些在江南西路一直被叶梦鼎等人严加防范的中间派官员,叶应武的选择多种多样。
“你爹爹既然不想付出些什么,又怎么能够保得住乌纱帽,当真是笑话。”叶应武淡淡道,戏子无义,****无情,实际上最腹黑狠毒的实际上是政客,是枭雄。叶应武既然已经孤军来到这平江府,也算得上是深入贾似道的老巢了,自然不会空手而还。
门外杨风轻轻推门:“使君”
他瞥了一眼王清惠,却不言语。王清惠紧紧咬着下唇,却是一动也不动。
“吧,”叶应武轻轻一笑,“王娘子现在也算是个朋友,这平江府中的事情某还没有打算瞒着她。”
杨风咬了咬牙,虽然不明白叶应武到底是为什么,不过还是轻声道:“各处弟兄们已经动手了,不过大多数的皇城司都是不战而退。不过我们还是察觉到了廖莹中的身影,只不过并没有将他围堵住,实在是属下失职。”
“死伤如何?”叶应武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六扇门并无战死儿郎,皇城司也只是有三五人受伤被擒。”杨风轻声道,这一次皇城司不战而退,迅速消失在城中,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不过既然六扇门城中各部都已经陆续出手,也没有再收回来的理由了。
叶应武了头,手指敲打着桌子:“城外各部,全面封锁各处通道,不能有皇城司一人一马南下或者北上!其余城中各部,已经暴露出来的据中,选取坚固的严加防守,其余据可以放弃的直接放弃,这一次皇城司在暗,我们在明,倒是有意思了。”
“遵令。”杨风应了一声,“使君,那下一步怎么办?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叶应武从容的站起来:“既然在暗,那就引蛇出洞。不过想要引蛇出洞,还是需要打打周边的草。周围各州府六扇门迅速行动,只需要将皇城司逼退就可以。传令天武军右厢,调取精锐两千士卒,南下平江府,另外告诉张顺,要一边演戏一边来。”
杨风一怔:“演戏?”
不过旋即明白过来,他嘴角边留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自家使君这一招还真是让贾似道哑口无言。而杨絮和王清惠则是有些疑惑的看向叶应武,天武军演戏,却是为何?
叶应武淡淡一笑:“洪起叛贼余孽南逃,天武军右厢身负剿匪重任,怎能放任其流窜江南,甚至威胁行在?!”
被叶应武这么义正言辞的一,杨絮和王清惠都是聪慧女子,此时自然已经再明白不过。叶应武凭借着这天经地义的一手,便可以将天武军右厢直接拉到平江府来,这样的话如果廖莹中再不将叶应武抓紧解决掉的话,最后恐怕难以活着离开平江府了。
放眼整个江南,各地的乡兵和厢军根本威胁不到天武军,而贾似道对于这一支军队的约束力,也就仅限于天家圣人的旨意这一个冠冕堂皇而又空洞的理由了。
叶应武不可能像岳飞一样,十二道金牌硬生生的从前线拉回来,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所以到时候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贾似道就不能真的将他怎么样。
杨絮默然不语,而王清惠静静的看着叶应武,堂堂叶使君,手中是数万天武军,背后是整个江南西路和南宋士林,既然他不想当岳武穆,那么想要做什么?!
王莽、曹操?王清惠不敢想下去,大宋立国三百余年,这个无比虚弱的王朝也已经垂垂老矣,最后是崩塌在北面那滚滚如潮的铁骑手中,还是亡在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手中?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王清惠一边掩饰着心中的慌张,一边轻声道:“该的妾身都已经了,还请使君多多考虑,如果使君不介意的话,妾身就失陪了。”
话音未落,王清惠便要推门,她刚才已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若是再从这里留着的话,恐怕叶应武回过味来就要杀人灭口了。
手还没有碰到门,身后叶应武已经淡淡笑道:“娘子既然听了呢么多,难道还以为自己能够独自离开?”
王清惠心中一震,她身后的晴儿不满的撇了撇嘴:“怎么,你还想将我家娘子怎么样。”
叶应武随意的一笑:“废话,当然是先奸后杀。”
“你敢!”晴儿俏脸通红,猛地一拍桌子,“不要忘了这是在平江府,我家娘子再怎么样也是知府千金!”
“这有什么不敢的。”叶应武声音转冷,“天武军右厢推进到平江府城外,城内又有我六扇门大好儿郎数十名,完全可以将王安鹤捉来当着你的面斩首,难道你不信?只要在府中某放上几封和洪起的来往书信,就算是贾似道又能救得了他么?”
杨絮冷冷的哼了一声,对于王清惠这样单打细腻的大家姐,她并不是很厌恶,但是像晴儿这明显被宠坏了的样子,杨絮就受不了,放眼整个天下,敢跟叶应武如此拍桌子的又有几人?
“晴儿,不可放肆。”王清惠轻声呵斥道,转过身看向叶应武,“使君是什么意思?看来今天我们主仆两人是不能安然离开这里了?”
叶应武摇了摇头:“离开自然是要离开的。在这茶楼当中和堂堂平江府知府会面,会显得某叶应武不识礼数。絮娘,带人护送王娘子回韩园。然后让人去知府衙门送一封信,王安鹤要是想见到他的女儿的话,便来韩园。”
杨絮微微一怔,还是应了一声:“两位,是属下找人架出去,还是两位自己走出去。”
王清惠秀美一蹙:“你想绑架?”
“只是请二位做客。”叶应武淡淡一笑,径直推开门,“既然喝过几杯茶,过几句交心的话,那某便将王娘子当朋友了,自不会委屈了二位,请吧。”
几名六扇门士卒上前两步,王清惠摇了摇头:“妾身自己会走,就不劳烦诸位了。”
看着王清惠在六扇门精锐的前后挟持下离开,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絮娘,告诉杨老统领,城中人手都集结到韩园附近,百战都骑兵也都转移到城南,只要城中烟火信号一起,城外骑兵立刻突入!”
“你要做什么?!”杨絮一震,“百战都都要动用?这可是最后的杀手锏,天武军右厢毕竟不能进城,只能起到威慑作用,咱们真正靠得住的便是百战都了。”
“韩园,廖莹中会眼睁睁的看着王安鹤前去韩园么?对于他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韩园将我们一网打尽,连王安鹤也不用留,最后只要安上一个被叛贼劫持、以身殉国的名号就可以把平江府的知府换成贾似道的人,廖莹中何乐而不为。”叶应武淡淡道,“既然他想来,那么就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了,放手一搏。”
迟疑的看着叶应武,杨絮终究还是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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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园。
叶应武站在桥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道门。两侧池塘水碧绿,对面白墙黑瓦屋舍连绵。在的园林门上,刻着古朴有力的三个字“沧浪亭”,而在这三个字的上面,又是一块黑色横匾,上面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雨而脱落颜色,但是“韩园”这两个字还是深深地刻进横匾中。
门缓缓打开,一座山就在眼前。叶应武嘴角边流露出一丝苦笑,谁曾想到自己故地重游,当真是物是人非。缓步走进去,走在前面的一名管家打扮中年男子刚想要引路,叶应武轻轻摆了摆手,反倒是回头笑道:“王娘子可曾来过此处?”
王清惠摇了摇头:“韩园本来是蕲王世忠的府邸,后来由平江韩家一代代传下来,最后没有想到竟然会落入你的手中。”
叶应武不可置否的一笑,虽然韩园很,但是在这个各大苏州园林都还没有出现的时代,韩园在正常官吏的府邸中已经算是独树一帜了,园林式的装修让很多人羡慕。
扇子一指,叶应武笑着道:“此处左侧回廊是为‘观鱼处’,右侧则为‘藕花水榭’,往前,假山之上便是赫赫有名的沧浪亭。此园当中遍植翠竹,后面还有‘翠玲珑’、‘瑶华境界’、‘看山楼’一众建筑,虽然紧密,但是用竹子和白墙相互隔绝,颇有曲径通幽的意味。”
“使君当真是学识渊博。”王清惠微笑着道,缓步走入韩园,迎面而来的别有洞天让她忍不住轻轻惊呼一声,阵阵凉风从假山上、水池间鼓荡,吹动着王清惠衣袂飘飞,夏天最后的暑气也随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秀发飞扬,王清惠回首看向叶应武,不只是叶应武,就连杨絮也被这刹那的惊艳所震慑,轻轻吸了一口气,旋即幽幽一叹,如此佳人,以身边这个家伙的风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拐到手中了。
“絮娘何必自卑。”叶应武淡淡一笑,随手扯掉杨絮的青巾,一头乌黑的秀发犹如瀑布般坠落,风吹拂,杨絮恼怒的便要打向叶应武,而王清惠看着这同样美貌不输自己的佳人,只是柔柔的一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六扇门的士卒已经轻轻地退开了,自家使君和这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的使君准夫人们打闹,他们可不会不长眼的从这里看着。
一名婢女趋步而来:“启禀使君,两位夫人,看山楼上已经布置好菜肴,但请入座。”
杨絮还好,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儿郎们明面上“杨统领”喊得谨慎,背地里哪个不叫她“使君夫人”?杨絮一开始还生气,到了后来和叶应武的暧昧多了,倒也不在乎这些口舌称呼了。
至于王清惠则是俏脸通红,她身边晴儿刚想要开口,却被王清惠一把拉住了,不管人家是不是故意的,现在实在韩园,是叶应武的地盘上,主仆两人还是不要张扬为好,暂且当做没有听到。
翻了翻白眼,叶应武心中暗骂一声杨风这个老不死的倒是会做人,不过这个时候可不能让王家娘子觉得自己的麾下都是孟浪之徒,当即轻轻咳嗽一声:“什么两位夫人,前面这位是平江府知府千金王娘子,是府上贵客,你们有这么招待的么。”
那名婢女见到使君并没有生气,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急忙笑道:“是奴婢的错,还请王娘子见谅,这边请。”
咬了咬牙,王清惠还是向着韩园后面看山楼走去。杨絮而是随意的从怀里拿出簪子收拢秀发,看着前方纤细的两道身影:“使君,前几天刚刚在镇江府顾山楼上灌醉一个,现在这一个是不是也不打算放过了?”
叶应武淡然一笑:“郎有情,妾有意,才能不放过,现在算是什么,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更何况某连絮儿都还没有拿下呢,怎么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没有贪婪到这个程度。”
“谁要被你吃!”杨絮嗔道,径直向前走去,“不理你了。”
看山楼是韩园最南面的一座二层楼,一楼是用石头做墙壁搭建的石窟,而在石窟的上方又搭建了一间屋子作为二楼,石窟当中放置石头桌椅,朴素天然,夏天很是凉爽。而通过一层从“瑶华境界”延伸出来的石头堆砌的走廊来到二楼,能够看到前方连绵的白墙黑瓦和沧浪亭的一角,冬天有飞雪落在屋檐上,景色甚美。
此时夏天热气未散,又是江南正午时节,露天坐在看山楼的二层,清风徐徐自是人间一大幸事,更何况一桌精致的苏帮菜,更能引人入胜。松鼠鳜鱼、响油鳝糊、清炒虾仁再配上银鱼莼菜羹,正是最正宗的姑苏味道。
如果再算上桌子中间的几样苏式心,就更是锦上添花。
自从宋室建炎南渡,从河南一带带过来的口味偏甜的饮食习惯深深地影响了江浙,并且彻底改变了江浙口味偏咸的习惯,自此江浙甜迅速崛起,在中国美食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延续至今。
每人一碗新鲜鸡头米,此时正是夏天刚过,口感尚好,柔滑黏软中带着残留齿间的甜意。
只不过叶应武放开了大吃,坐在一侧的杨絮自然不能像他一样一儿风度都没有,而王清惠则是根本没有胃口,结果导致叶应武风卷残云一般卷席了大半,最后抹了抹嘴看着苦笑着的杨絮,方才不好意思的道:“是不是没吃饱?让人再上几个菜吧。”
杨絮摇了摇头,却是对王清惠道:“让王娘子见笑了,我家使君星夜而来,旅途劳顿”
王清惠淡淡一笑:“唯有使君这种豪爽之人,才能成就如此功业,成就不世英名,若是每天严谨拘束,恐怕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苦苦煎熬没有出头之日。”
叶应武将杯中桂花酿一饮而尽,方才哈哈一笑:“知我心也!”
“让使君见笑了。”王清惠急忙笑道。
“久闻王娘子才气,正好饭后无聊,不知可否与某切磋一二?”叶应武倒也想试试这青史留名的王夫人清惠的真正学识,更何况此时唯一的任务就是等着王安鹤急迫的上门,还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王清惠一怔,叶应武虽然能力出众、世所公认,但是却没有听他的才气如何,甚至他出仕都是依靠叶梦鼎的恩荫。不过现在叶应武既然提出来了,自己总不能退避:“那也好,便对对子如何?清惠恭请使君出上联。”
叶应武一笑:“那就不客气了,且听: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杨絮和王清惠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叶应武径直抛出来这么一个长联,而且处处蕴含天地奇观,当真是难对。不过王清惠咬了咬牙,片刻之后朗声道:“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不知道使君以为如何?”
清代大师邓石如的长联在数百年前的南宋末年,赫然现世!
“好!”虽然只有杨絮和晴儿两人,却依旧是喝彩声不减。
叶应武也是一笑:“便请王娘子。”
王清惠轻轻叹息一声,叶应武刁难自己,自己却不能反过去刁难他,只能无奈的道:“当年南渡何人,扼此老终身,不教与范富齐勋,坐看淮甸烟尘,汴宫禾黍。”
字里行间,忧思晋人南渡未曾北还,实际上却在影射南宋不思进取、偏安江表,亡国之痛已经油然而生。叶应武心中暗暗赞叹一声,王清惠心怀家国却无能为力的心意在其中表现得淋漓致尽,偏偏又让人不能什么。
王清惠抿着唇,看向叶应武,叶应武爽朗一笑:“今日北冥多事,请使君奋起,安得率韩吴诸将,一赋楼船夜雪、铁马秋风!”
一股凛然杀气在这桥流水、寂静安宁的江南园林当中油然而生,在座之人都忍不住看向叶应武,虽然叶应武依旧是风轻云淡,但是总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追随着他和那一面面赤色大旗向前、向北的腾腾热情,一扫王清惠上联的幽怨。
现在北方强敌压境,某叶应武自当率领犹如南宋开国时韩世忠、吴玠、吴璘这样的勇将,楼船夜雪、北伐中原!
“不可以么?”叶应武有些诧异。
“彩!”杨絮和王清惠同时站了起来,看向叶应武的目光除了敬佩之外,更多几分爱慕。自古美人爱英雄,谁都不可能打破这个魔咒!
叶应武只是一笑,他面向楼梯,却是看到一名六扇门士卒带着一道陌生的身影急匆匆而来,当下里便已经猜测这便是平江府知府王安鹤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王清惠,叶应武轻声笑道:“还有一联,请王娘子听好。”
王清惠一怔,旋即答道:“妾身静候。”
叶应武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坏笑:“因荷而得藕?”
王清惠虽然诧异于叶应武的对联画风突变,但是这一联却很是简单,一想到叶应武所指想来是刚才观鱼处外池塘中的荷花荷叶,而就在池塘边上,正好有一株杏树,偏偏这看山楼下,则是一株梅花,心中已经有了,笑着看向叶应武,樱唇轻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