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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渔没在首都多耽误一刻,改签了下午五点多的飞机,延误一小时,晚上九点左右才抵达南城。
陆明潼坚持来接。
他等在国内到达口,托着一台switch玩游戏,不得闲的模样,接到她以后,还不耐烦抱怨一句等了好久。
……倒像是她求他来接似的。
陆明潼将游戏存个档,塞进随身背着的一只黑色双肩包里,再自然不过地接了沈渔手里的小号拉杆箱。
边往外走,陆明潼边问,晚上想吃什么。
沈渔受天气和心情的双重影响,没一点胃口。经过机场开的一家网红奶茶店,看见那打出来的新品招牌,倒是想试试。
陆明潼瞥一眼,“大姐,那是冰的,你生理期还没结束吧。”
“你再叫我一声大姐试试?”
陆明潼反倒是笑了声,“有心情杠我了?”
“再怎么样,收拾你的余力还是有的。”
陆明潼哼一声,不拆穿她的色厉内荏。
出租车堵在了路上,司机抽烟时开了窗,让沈渔闻了一肚子的尾气。
这一趟实在让她糟心得很,整个人靠着车窗,怏怏地打不起精神。
陆明潼几番看她,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到了楼下,陆明潼帮忙卸了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沈渔过来拦他,“不用送了,你自己找地方吃饭去吧。”
陆明潼隔开她的手臂,轻巧提起行李箱便走,
“……喂!”沈渔紧跟上前。
楼里是声控灯,白炽灯泡,亮度极低。
这段楼梯他爬了这些年,肌肉记忆连每一阶与每一阶高度不等的落差都熟悉。
一气到了七楼,陆明潼在门口站定,示意她拿钥匙开门。
“你真会自作主张。”
“你说得都对。”他没甚所谓地应承,再催她,快点。
僵持一瞬间,沈渔还是去掏了门钥匙。
陆明潼没走进去,把行李放在玄关处,低一低头看她,“出去吃饭?”
沈渔不答,换了鞋,绕过他推着行李箱往里走。
陆明潼也跟进去。
沈渔开空调,洗把脸,再回卧室整理行李箱。
陆明潼始终跟屁虫似的在她身后绕来绕去,这时候就抱臂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
“你就没别的事做了?”
“没有。”
沈渔懒得理他,拉开行李箱,往地上一摊,挨个取出里面的衣服,往床上放。
陆明潼走了进来,伸手,准确无误地从那堆衣物里勾出一件礼服裙,墨绿色丝绒质地,隆重得与她那些休闲款式格格不入。他挑眉,“啧”了一声,“带这么条裙子去做什么?跟陈蓟州和好以后当场结婚?”
沈渔白他一眼,“回来的时候等飞机在机场买的。我外公要过生日了,七十岁,定了酒店要做寿。”
陆明潼松了手,衣服跌落回去,他语气淡淡地问:“阿姨要回来?”
“肯定回来的。”
沉默一阵。
沈渔继续翻着行李箱,拿出化妆包,一件一件归置的时候,想起手里头拿的这支armani的口红是陈蓟州送的。
她丢手往垃圾桶里一扔,无由烦躁,不想继续收了,转身对陆明潼说:“我想喝酒。”不容他置喙的语气。
他们去的那家酒吧,在沈渔读本科时就开着了。
离大学城很近,离清水街也不远。去那儿消费的,多半都是年轻人。老板是个实在人,不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设最低消费,不弄什么满两千送一千的活动。反正,喝多少,给多少。
他们到时只有吧台位了。
两人挨坐着,老板递来酒单,沈渔不接,直接点了几支常温的常陆野猫头鹰的拉格啤酒。
陆明潼心里嘲笑她,都生理期喝酒了,还管冰不冰,也不嫌多此一举。
老板往她面上扫一眼,笑说:“好久没来了哈。”
沈渔愣了下,坐直身体,“您是真记得我,还是这就是招待顾客的话术?”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一把络腮胡也遮不住的和善,“第一回喝这款啤酒,觉得logo上猫头鹰怪可爱,非让我把酒瓶子送给你,是你吧?”
沈渔笑说:“大部分女生都会觉着这猫头鹰可爱。”
老板笑说:“你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转身把酒拿来,拿起子开瓶的时候,又打量陆明潼一眼,说:“你俩在一起啦?”
这下沈渔是真确定老板还记得她了。有一回陆明潼跟她告白,就是在这酒吧里。
之所以说“有一回”,是因为过去的陆明潼,就是个行走的告白机器,有事要说,没事也要说,听得她耳朵起茧。
陆明潼接过老板递来的啤酒,也接他的话,“没有,还在努力中。”
沈渔瞪他,他直直地回视,一脸的“有何不可”。
沈渔喝着酒,听会儿乐队唱歌,虽然兴致不高,但离悲痛欲绝也还差得远。
可能,下午在电话里,她已经哭痛快了吧。
陆明潼觉得她这一点还是值得称道的,他不记得她这是第几次失恋了,但为失恋买醉,一次也没有过。
她一旦看清这个人不值得,立马抽离绝不拖泥带水。
那精酿啤酒度数不高,喝多却也渐有醺醉之感,况且沈渔的酒量一向差得很。
陆明潼拦一下她手里的酒杯,凑拢问:“还喝吗?要不去吃点东西?”
沈渔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人有点怔忡地望着台上,忽然说:“陈蓟州出轨了。”
陆明潼目光一沉。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对他说,倘若以后没感情了,先和我清清楚楚分开再另谋出路。他是知道我最厌恶什么的。”
陆明潼看着她,到底没说,在他这儿,出不出轨,陈蓟州都是烂人一个。
沈渔自嘲笑了声,“你说得对,我看男人的眼光确实很有问题。”
陆明潼不应,捞起酒杯,冰块撞着杯壁,喝入口中,是冷而涩的滋味。
瞧一眼沈渔,一时间觉得一股焦躁无从排遣,便撂了酒杯,顺从本意,蓦地伸手,搂住她的腰,用力往自己跟前一揽。
沈渔差一点给拖下高脚凳,急忙伸手撑住了,而陆明潼已经凑拢来,一张脸近在咫尺,眉宇间是沉郁之色。
“烦请你以后,给我挑对手也挑个有竞争力的。成天跟些歪瓜烂枣浪费青春,你是觉得你自己配不上更好的吗?”
他带着酒味的呼吸就落在她鼻息间,让她一时间不敢喘气,伸出手去,要去推他。他却顺势地将她手指一捏。
眼里有些不耐,仿佛叫她别闹了。
吃定她的神色。
沈渔骇得立即抽手,她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有比失恋还要更深的失魂落魄,一层一层漫上来。
直觉是想逃。
她跳下高脚凳,对他说想走,这时候恰恰来了个电话,葛瑶打来的。
万幸,她有了可以暂时不跟陆明潼呆一块儿的理由了。
葛瑶开一辆卡宴来接。
将沈渔安置在副驾驶上以后,她笑同陆明潼说,放心,她带走的人,回头肯定也全须全尾地送还回来。
末了眨一眨眼,“小陆同学,有时还是要信造化的。”
陆明潼笑了,神色无辜得很,“他俩自己掰的,跟我可一点没关系也没有。”
葛瑶的老公潘岳山出差去了,偌大豪宅里就她一人,所以才一时兴起想叫沈渔到自己家里外宿。
除了共用的卧室之外,葛瑶还保留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用来吵架之后自己待着。
此刻,洗过澡的沈渔就躺在她的这个房间里,粉色的墙壁,粉色的纱帘,粉色的床品,粉色的真丝睡衣……她在一片粉色的海洋里头晕目眩,听见葛瑶在门外给她老公打电话,语气甜腻得仿佛吞下了一口粉色的糖果。
葛瑶打完电话,就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护肤。
“跟陈蓟州为什么分手?”
“他出轨了。”
葛瑶骂了句脏话,“那你就这么回来了?你招呼一声啊,拿我当外人吗?这是老潘的老本行,不把陈蓟州揍得跪地叫爸爸,都算他业务能力下降。”
沈渔被他逗笑,“陈蓟州的妈妈毫无疑问是个好人,我不想叫她难办。算了吧。”
“我本来以为,这回这个陈蓟州还是靠谱的。我跟他见过几面,觉得他虽然缺乏情|趣,但人不坏。”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为什么离婚。”
葛瑶点头。读书时听沈渔笼统说过一嘴,是因为出轨,详细的她就不知道了。
“……我爸,虽然是个机械工程师,但骨子里是个风花雪月的人,时不时的还要拉会儿手风琴,看看苏联的老电影。陈蓟州和他正好相反,不解风情,也没有任何文艺方面的喜好。所以我才选择他,我以为选择他是安全的。”
“奔着安全去结婚,那不就是着相了么。男人出轨和他浪漫不浪漫没有关系,时机到了,该出的就是会出。”葛瑶涂完护肤品,揿灭了大灯,留床头一盏昏黄小灯,也掀开被子躺下,“你呢,表面上看起来强势,实际上很拧巴,所以我一直觉得,陈蓟州不适合你。不过千金难买你喜欢嘛,我作为一个外人,也就不泼凉水了。”
沈渔因头昏而阖上了眼,睡意是没有的,返程的飞机上睡够了,“……说句实话,没有喜欢他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那你图什么。
“婚姻不就是这回事么,选择喜欢的又能怎么样。爱情最容易变质,我爸就是明证。”
她有最为消极不过的婚恋观,没决绝到成为单身主义者。既然终归要结婚的,挑个合适的、靠谱的人选,总比赌一个人的永不背叛来得容易。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你才二十六,不是三十六,把自己的一辈子套牢在一个并不那么爱,也不那么爱你的人身上,你疯了么?怎么说你好呢,平常挺灵清的一个人,一遇到这种问题就犯浑。你既然这么想结婚,不如选陆弟弟呢,至少他爱你爱得不可自拔。”
“我跟他不可能的。”
“为什么?”
沈渔摇摇头,“具体不说了。”
架不住葛瑶自己会脑补,这问题她追问好多年了,沈渔从来不回答,“该不会,你俩是失散多年的真姐弟吧?”
“……”
“不是的话,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在一起了,其他问题再慢慢解决,以陆明潼的劲头,什么困难能拦得住他?”
“要能在一起的话,早就在一起了。”
葛瑶惊了,“……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听听就得了,别跟陆明潼通气。”
“喂,”葛瑶使劲晃她,“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今天不会让你睡的。”
沈渔被她搡得生无所恋,“长得帅,身材好,死心塌地,细心体贴,朝夕相对……我也是人,是人都会心动的。”
葛瑶嘴张得比鸡蛋还大。
“但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陆明潼也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他。”沈渔翻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确实是个拧巴的人。
葛瑶半晌才开口,“你这么急急的想结婚,不会也有想断绝他的希望的考量吧?”
沈渔没有否认。可能,要纠正的是,不只断绝他的希望,也是她的。
不过,这种考量在她所有考量之中排序最为靠后。
“陆明潼疯归疯,还是个正常人。你呢,看起来正常,实际比谁都不正常。反正我没见过你这样理智的,可怕。
沈渔不想再聊了,“睡觉么,我好困了。”
葛瑶不说话,往她手臂上猛拍了一下。
力气之大,让沈渔怀疑人生,“……干嘛?”
“替陆明潼打的。”
“二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