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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闲花落,夜静山空,一只翠鸟自山脊上飞过,靛蓝的羽翼在月光下划下一道翠影,最后停在一棵盛放樱花树上。树影婆娑下现出两道人影,那翠鸟未想到这空山之内竟会有人,惊得颈羽竖立,倏地冲入了桃林深处。枝头上的几朵红樱被它双足震落,其中一朵轻轻飘落在薛玥的手心上,薛玥望了一眼这粉嫩的花朵,将手心轻轻收拢,重又把眼光投向了山脚的繁京夜色。
灯火流萤,繁华似梦,而那每一处灯光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悲欢,牵绊了多少离合……她这么想着就有些失了神,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在看着山下,顾勋却在看她,月色下她的脸庞显得温柔而沉静,与平日里的她很不一样。过了一会,顾勋才出声道:“不是要喝酒吗,发什么呆。”
薛玥回过神来,转头便看见那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双眸,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连忙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低头送至唇边,掩饰眉眼间的慌乱。
顾勋含笑望她,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问道:“今天为何想要喝酒?”
薛玥看着酒杯中倒映出一轮圆月,轻轻晃动又被搅散得无影无踪,轻声笑道:“没什么,就是开心。”
顾勋将酒杯放至唇边,余光瞥见身前的空地上,两道人影并肩而坐,正对月而酌。鸟语轻鸣、柔风拂面,偶有樱瓣随风而落,飘在她的发间和裙摆之上,在经历许久的谋算和血雨腥风之后,他感到此刻竟有着说不出的安宁与满足。
两人又饮了几杯,薛玥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她突然倏地站起,将手中的酒缓缓洒入面前的泥土中,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敬曲姐姐!”
顾勋静静看她,随后也将手中那杯酒倒在地上,道:“敬段老爷一家!”
薛玥觉得酒意有些上头,害得她鼻子酸酸的,于是抢过他手上的酒瓶,再斟一杯,又洒入土中,道:“敬穆大人,敬吴御史!”
她眼眶泛红,眸间涌起了水雾,笔直的身影在寂寂空山之中显得有些萧瑟。顾勋想起那些曾经鲜活,却又无奈凋零的面孔,心中也涌起难言的惆怅。这时只听薛玥用极缓却又极为肃然的声音道:“敬宋大人!”
顾勋心中一震,望着她将手中的酒缓缓洒在满地樱瓣之上,她的乌发被风吹得飞舞起来,眼神却异常明亮地望着他,带了笑意柔声道:“他若地下有知,今日一定会为他的徒儿骄傲。”顾勋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心头却转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饮酒,顾勋望着山脚下的点点华灯,突然伸手指向山下,缓缓道:“许多年前,我就坐在那下面的一条暗巷之内,默默对自己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登上顶峰,获得至高的权利,唯有如此才能偿我心中之愿。”他顿了顿,声音中突然带了些嘲讽:“可我那时并不知道,走到这一步,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要踏过多少人的鲜血。”
“可是你就要成功了不是吗?”薛玥歪着头含笑看他,眼神中好似藏了一片星光。
顾勋怔了怔,慢慢站起身来,负手望向山下,只觉视野所及之处开阔宽广,方才陡然生出的倦意就此烟消云散,这是他自己选得路,只要初心不改,便是求仁得仁,有何可怨。
想通了此处,顾勋顿觉无比舒畅轻松,转过身,却望见薛玥双颊通红、醉眼迷离,摇了摇手中的空瓶,沮丧道:“没有酒了呢。”
顾勋见她喝得一副醉猫模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脑中想起一件十分久远的事,便蹲在她面前对她道:“如果我说我还能找到酒,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薛玥脑子本来已有些迷糊,正望着那空瓶发呆,突然听他说还有酒喝,眼前顿时一亮,但她望了望四周空寂的深山,眼神很快又黯了下去,撅起嘴道:“你骗人,怎么可能还有酒。”
顾勋见她这幅赌气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红彤彤的面颊,凑到她耳边道:“你闭上眼,我来变个戏法你看。”
薛玥脑中昏昏沉沉,虽不想信他,却也乖乖地闭上眼,想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她听见风声里响起簌簌的脚步声去了又回,过了一会,突然有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薛玥忙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还带了些泥迹的酒坛问道:“哪来的?”
顾勋十分得意地将酒坛上的封纸撕开,陈年的醇酒混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在空气中慢慢飘散。他心中突然生出无限感叹,多年前埋入这坛酒时,他初入大理寺,正是少年得志,怀着对未来的勃勃雄心在一块山涧大石旁埋下这坛酒,暗自立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待到入阁拜相之时,再重开美酒畅饮。然而物转星移,当他真得再度挖出这坛酒时,无论是心境还是境遇都已和当日迥然而异了。
正在他悼念往事、无限感慨之时,那酒坛已经被薛玥一把夺了过去,她贪婪地吸了一口酒香,笑盈盈道:“好酒好酒,应该陈了有五年以上吧。”她的脸颊娇艳如花,朱唇微微嘟起,眼神中闪着浓烈的渴望,不知不觉就带了诱惑的味道。
顾勋今夜饮得也有些过量,此刻心中莫名迷乱起来,如此良辰如此夜,他为何不能跟从自己的内心恣意放任一次。于是他唇角勾起抹笑意,伸手夺过那酒坛,用略带蛊惑的语气柔柔道:“这酒,可不能这么喝。”
薛玥见到手的美酒又没了,本是十分不满地撅起嘴准备抗议两句,但一听他这话,又好奇地凑过去问道:“这酒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喝法吗?”
顾勋见她眼神晶亮,像只傻傻上钩的小鱼,显得愈发娇憨可人,他唇角笑意更浓,举起酒坛倒入了自己口中。
薛玥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竟看到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十分愤慨道:“你又骗我,你……唔”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张湿润的嘴唇便贴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薛玥脑中顿时一炸,浑身僵硬不知该如何反应。他长长的羽睫扫在她的脸上,令她觉得又痒又麻,本能的想要挣扎,后脑却被他一双大手死死压住,让她逃不脱也躲不掉。
火辣辣的酒液不断流入她的嘴中,搅得胸腔内一阵躁动,然后又蔓延至全身,好像将四肢都燃烧了起来。辛辣过后,便是淡淡的甜意,从口中咕噜地滑入喉间,再将心口填得满满胀胀,好似快要溢出。
当那火辣辣的甜意在喉间消散,他的唇才终于暂时放过她,薛玥刚松了口气,如溺水之人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他竟再度倾身下来,又含了口酒,与她唇齿相交、辗转缠绵。
薛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不知被他喂了多少口酒,浓烈的醉意冲入头顶,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觉得全身被烧得滚烫,意识越发模糊起来。她想他们一定是都已经醉了,醉在了这幕天席地,月下花间。
酒已经喝完了,可顾勋却并不想停下。他已经不再满足只在她唇齿间流连,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冲动,让他以舌尖温柔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撷取他渴望已久的美好。
薛玥感觉口中滑入的异物,本能的就想用舌尖去推抵,谁知却被他带着一路纠缠,牵扯难分。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带着酒香的陌生气息填满了她口中的每个角落,让每一寸肌肤都颤栗起来。薛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中又是惧怕又是惊恐却又有些隐隐的期盼。
这个吻越来越深,越来越长,让两人的身子都有些发软,顾勋的双手在她发间游走,又托着她的头颈让她慢慢平躺在地上,依旧着迷地舔舐着她口中的每一处,轻轻啃咬她的舌尖和贝齿。薛玥觉得身上越来越热,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狠狠把他推开,可身上却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她觉得自己好似已化作一汪清水,在他的手中蜿蜒沉醉。
更深露重,晚风惺忪,满树的樱花被风吹得不断坠落,淡粉色的樱花雨将他们罩在中央,天地间寂静得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彼此的心脏。
不知何时,薛玥的衣襟已经被扯开一半,她感到胸口处一张温热的手掌正慢慢往里探去,脑中有根弦被猛地扯紧,使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她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急忙坐起身,狠狠将身上的人推开。
顾勋在她这一推之下,也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再看薛玥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嘴唇又红又肿,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只觉得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热。两人骤然从激情中抽离,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大眼瞪着小眼,呆呆地坐在原地互看,气氛也从刚才的暧昧难分陡然变得无比尴尬。
顾勋看着看着,眼神就不由自主地飘到她半/裸的酥胸之上,而后又轻轻地咽了咽口水。薛玥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顿时又羞又急,忙捂住胸口,慌乱间就朝他脸上扇去,嗔怒道:“你!你在想什么!”
顾勋觉得自己这巴掌挨得一点都不冤枉,他确实是想了些什么,而且这念头一生,便再难抑制……
而扇完这巴掌的薛玥,也陷入了迷茫之中,她已经按戏本里演得那样扇了他一个巴掌,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就在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之时,突然感到面前一阵冷风吹过,而原本坐在那里的顾勋,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薛玥傻傻地愣在原地,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竟然逃走了!他凭什么先逃走,明明被占便宜的是她,吃亏的也是她,要走也应该是她走啊!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羞愤,索性抱住双腿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开来,惊得睡着的鸟儿纷纷扑棱着翅膀从树林中飞散开来。
薛玥哭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悉簌的脚步声,幸好他并没有丢下她一人在这里。她赌气地不愿回头去看他,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一直往下流,身后的人似乎愧疚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袍角递到她手上。
薛玥心中带了气,就十分不客气得将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他那件贵重的蜀锦外袍之上,随后又觉得不解气,扯下他的衣袖再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顾勋蹲在她身旁,任她糟蹋自己的衣袍,待她心满意足了才小心翼翼地柔声哄道:“别哭了,我送你回去罢。”
薛玥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全被打湿,脸上还挂着许多水珠,她心中感到有些诧异,暗自想着莫非他刚才掉进湖里了不成。但她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于是闭口不答,只把头偏到一边。顾勋又叹了口气,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你若再不回去,我可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些什么。”
薛玥脸上又是一红,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十分固执地自己站了起来。可她忘了自己今晚实在喝了太多酒,一起身便觉得头晕目眩,忙扶住旁边的树干才不至于栽倒在地上,又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弓起身子,大口呕吐起来。
顾勋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愈发愧疚,也不再问她的主意,只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山下走去。薛玥很想开口抗议两句,但她脑中实在晕沉,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她伸手想将他推开,可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山路颠簸间,她发现这怀抱实在是太过舒服,眼皮渐渐发沉,竟沉沉睡了过去。
顾勋走了一阵,感觉怀中之人鼻息渐重,低下头才发现她蜷着身子,双目紧闭,依在他胸口睡得香甜,只得摇头苦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