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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琅心里无比茫然, 茫然之际还有点悲怆。
想起来待会要和沈奉灼比身手, 他的后脑勺就一阵跟着一阵的钻冷风。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还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解决呢。
将手中的剧本像后翻过一页, 肖琅的声音透着烦闷,念台词时投入的感情犹如汪洋大海,水到了一个无人能比的境界。
后面的剧情过的很快。
邵咸得知徐南身葬南区,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愣是不顾及军队, 非要踏入此时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南区。
道路上断壁残垣,马革裹尸。还有浓烟与火/药的味道, 闻起来从鼻腔直接灌入天灵盖,扎的人眼睛都跟着一阵又一阵酸疼。
有人跟上来,有人没有跟上来。
还有从北区幸存下来的同学,不顾身份差距揪紧了邵咸的衣领, 几乎是声声泣血。
分手是不愿意成为邵咸进途上的绊脚石。
战事刚发,那唯一的、一步登天的名额也是徐南主动让出来的, 不然轮不到邵咸的头上。
七年后重逢,徐南说过他很高兴。
他甚至坚信自己能与邵咸解开误会破镜重圆,可惜邵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还和好友说过,他憧憬他们之间的未来。
一切都晚了。
徐南吞下去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
当初的一切如今一件一件披露出来, 自始至终邵咸都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南区已经变成了一个偌大的天然乱葬岗。他的徐南很有可能就是诸多尸首之一,这对于邵咸几乎是不能承受的临头痛击,他至今依然不信。
特别是没有找到徐南的尸身, 他不免又报上了一丝希望。
这丝微弱的希望一直维持到搜救小队铺张搜寻到瓦尔迪军官院校,其后整个崩盘。
他在神树岭找到了徐南。
准确来说,是找到了他的无名指,只剩无名指。能够辨认出来还是因为那枚曾经让邵咸妒火冲烧干下了许多混账事的戒指。
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徐南身体的其余部分不见所踪,也许就混迹在眼前一片断肢之中。
与徐南交换军牌的那人被带上来,像是对待畜生一般砸到地上,手脚尽断。
邵咸扔掉枪支,亲手持军刀,一点一点沿着他的肌肉纹理割开,割几百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又唤人来替他疗伤。等上完药让他吊着一口气,又循环往复的再次隔开伤口,刀尖在血肉里滚动磨砺,伴着‘咕叽’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惨叫声由强到弱,最后几近于无。
邵咸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但做出的事情却无时不刻透露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等手段,要是传出去军职别想要了。
他却一点儿也没有避讳。
搜救队伍多达数百人,然而此时此刻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互相使着眼色,终于强硬的将一人推出,那人硬着头皮开口。
“上将,这里是南区战士们最后的防线。总计479人引诱敌方。今天上午敌方总计五万余精装军官全部入内,其后我方战士们向您请求投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您……您签了投弹文件,中午这边就被炸掉了。”
他说的不算隐晦,众人听的也是心惊胆战。
上将亲手炸死了心尖上的人,敢想?
“继续搜寻,他还活着。”
邵咸的语气听不出来任何情绪,眼神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不知道多久以后,“找到了!!!”
邵咸从乱葬岗中站起身,浑身碎肉,脸上也粘上了不知何人的鲜血。他惊喜的睁大眼眶,飞一般踩踏着地上残躯快速跑着。
“带我过去!”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属下们惨白的面色,更准确的来说,他主动忽视了所有不想看见的东西,主观屏蔽了任何不妙的消息。
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徐南靠着爱情树,头微微垂着,精致的眉眼再也无法牵起震人心魄的浅笑。他浑身浴血,腹部大片洞穿式伤口,手臂也被弹片翘起了皮肉,白骨外翻,尸身都已经僵硬了。
应该已经死去了很长时间。
“都滚。”
用不着邵咸发话,现在哪里还有敢靠近邵咸呀,都恨不得远远的避开。
他们的上将宛如一只捆在牢笼里的凶兽,浑身都散发着恶狼的威慑。
恶狼扑向徐南的尸首,一言不发的盯着后者致死都紧紧抱在怀中的爱情果。
那是他们七年前种下的因,约好了十年后要解开的果。
距离约定期限还有三年,只可惜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是他亲手害死了徐南。
“肖琅像哈士奇,哪里像狼。唐玥竟然还指定了肖琅来演,莫非肖琅有什么旁人没有挖掘出来的另外的闪光面。”
魏病衣在心里默默吐槽。
刚吐槽完,脑海里忽然迸发出关于肖琅伪装手颤症的事情,他忽然有些迟疑。
看向肖琅,这人还在专心致志水剧本:
邵咸指尖颤抖,满手污秽不忍心触碰徐南的面颊。他小心翼翼从徐南手中取过爱情果。
爱情果上面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三十,寓意两个人打开胶囊的时候都是30岁,其中包含了20岁的他们所憧憬过的未来。
徒手捏碎果壳,里头的花苞还未成型,两张小卡片委委屈屈的报团,就连边缘都被果汁侵蚀了。要是按照正常时间打开的话,也就是三年后,理应出现的画面是美丽的花朵盛开,卡片上浸染花香,还会有蝴蝶来环绕。
然而现在……
黑色的卡片是邵咸的,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说自己多爱徐南,会一辈子对他好。
如今看来,却甚是嘲讽。
邵咸心脏一阵一阵揪着疼,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抱住徐南僵硬的身体,咬牙抽出那张白色卡片,他记得七年前两人写卡片的时候,自己写了很长时间,徐南不到一分钟就写完了。
后来他问过很多次,还独自一个人生闷气,觉得徐南是不是没有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两人书写的时间不对等,是否用情也不等。
这逻辑简直滑稽的可笑,因为直到现在,邵咸终于知道那张白纸上书写的文字。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们结婚吧。
‘啪嗒’一声轻响,有一枚戒指从爱情果中滚落。戒指形状简单朴素,刻纹还有些幼稚,里环内附有瓦尔迪军官院校的校徽。
这戒指与徐南断指上那一枚很相似,像是一对。邵咸想了又想,终于从遥远记忆中扒出来那一幕。
彼时两人还是少年,在校园里争锋相对,分到同一个组里做手工戒指。这枚戒指算了两个人的成绩,但却是徐南一个人做出来的。
将戒指偷偷放入爱情果的时候,徐南在想着什么呢?或许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个问题注定永远无法得到答案。
徐南已经死了,直到死前的最后一秒钟,他都满含委屈,满含沉冤无法昭雪的痛楚。
然而最痛的,是‘邵咸不爱他了’。
有飞机轰鸣而过,引擎呼啦啦的响,呼啸之间有巨大的广播声响起。
战争胜利的喜悦铺满的瓦尔迪的每一寸土地。远方火光摇曳,邵咸紧紧攥住戒指,下唇咬的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知。
有浑浊的泪珠砸落在爱情果上,邵咸最终还是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徐南期盼30岁结婚,可是他却死在了27岁这一年,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昂长的战役结束,他死在了最爱的人手上。
乐景衬哀情,军官们无不动容,目露不忍。
这就是瓦尔迪陷落的故事,荒诞而可笑。
至此,整个剧本才算围读完毕。
旅馆大厅里时不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剧组人员麻溜的收拾拍摄器材,一边泪奔一边清点数量。军官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眼睛瞪得滚圆不想丢脸掉眼泪,然而也许是眼睛瞪太大的缘故,掉下来的眼泪也格外大。
唰——的从脸上滑落,赶忙被主人抹掉。
读了好几个小时,许多演员们也沉溺在剧本人物当中,无法轻而易举的出戏。
只有肖琅,只有肖琅不一样。
他就算不能出戏,也很快的就被骂出戏了。
军官们到了肖琅面前全是小鹌鹑,大气不敢出一声。剧组人员一般情况下也是不敢正面刚肖琅的,怪就怪在她们都在背后叽里咕噜。
小姑娘们可不知道军官耳力超出常人,因此吐槽起来格外无遮拦。
“我他喵真的是意难平!徐南至死都不知道邵咸爱着他,都怪邵咸这个死傲娇,废物!”
“吃醋就吃醋干嘛虐徐南,徐南好几次想解释的,都被喻安里饰演的那个角色给打断了。气死我了,我都想把手机里和喻安里的合照删掉,还有偷/拍少将军的照片,不配占我手机内存。”
“咱们一定要从肖琅的手底下保护好魏病衣,不能让徐南的悲剧再一次上演。”
“嗯嗯,保护魏病衣,防备肖琅!”
魏病衣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起身困惑的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声音来源。
他又转头看向肖琅:“今晚别忘记来我房间……”
唰——
无数双八卦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排除吃瓜的心情,不少人都满心大写的‘不要哇’。
“……对戏。待会我把排场表发给你,明天要演的是校园戏,做好准备。”
魏病衣机敏的察觉到附近不少人忽然放松下来的视线。他早就习惯了身处人群中心,承受万千瞩目,因此一丁点儿也不感到不自在。
肖琅已经被剧本压榨的干干净净。
他眼睛里都漫上了红血丝,试图找理由搪塞:“我今晚有点事,可能不能……”
“你有什么事情?我陪你做完,然后我们一起对剧本。或者先对完剧本,你再去做事。”
魏病衣对于演戏的态度很认真,更何况剧本拍摄出来的成品直接关乎于声望值,更是直接与他的性命挂钩。
这种步步为营的状况下,他又怎么可能容忍队伍里有一个浑水摸鱼的存在。
这边,肖琅搅尽脑汁,坑坑巴巴道:“沈元帅刚刚约了我,说想切磋一下。”
闻言,魏病衣看向沈奉灼。
沈奉灼眉头挑了一下,道:“没事,我可以在旁边看着,等你们弄完。”
“感谢。”魏病衣满意的笑了。
几人对话之时,人群忽然起了骚动。
唐玥愤怒的尖叫声传来:“你不是在东北圈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她怒斥的是一鬓角斑白的男人,看上去六十多岁,勾着背挤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军官之间显得格格不入,又很可怜的模样。
这人的外貌魏病衣看着有一点儿眼熟,然而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直到肖琅微惊愕的嘀咕了一句‘我没有给唐山批过通行令啊’。
魏病衣一愣,猛的想起来,这位正是唐玥的父亲唐山,也正是他与肖琅双双参演剧本的根本性原因,只有参演了剧本,唐山才能抽出空隙来夏暑热带雨林研发卯畜灾疫苗。
可是这人近二十年躲着自己的女儿,今天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呢?
抱着怀疑心态,魏病衣立即扭头看向沈奉灼。
“人是你放进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