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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衡一口血吐出来时,花满楼立即就闻到了这股血腥味,他连忙上前半步,伸出手来准备扶一下青年。他刚才还在问对方是否是身体有所不适,现在也无需回答了。
“公子的身上是否有伤?”
乔衡听到花满楼似乎正在对着自己说些什么,然而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耳侧像是有两副钢锯在彼此摩擦,让他什么都听不清。
胸腹疼得厉害,这种痛楚满满汇拢在丹田上,然后又顺着丹田向外蔓延,直至四经八脉都被同样的疼痛占据。说来不过是几息的时间,然而这种剧烈的疼痛却仿佛把时间无限的切割、拉长,每一份痛苦非要让人足足的品尝够了。
花满楼见乔衡依然没有回答,便道:“失礼了。”说完,想要把一下乔衡的脉。
然而就在这时,他神色一凛,急忙拦住了晕厥过去的乔衡,没有让他磕在一旁的桌角上。花满楼唤了几声乔衡的名字,见他都没有应声,心道不好。
他顾不得避讳什么,伸手直接探向对于一个武人来说重要无比的手腕处。
紧接着他就因乔衡那乱成一团糟的脉象而稍愣了一下,不仅如此,他还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异样的内力正在对方的经脉中肆虐。
……
乔衡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起起落落沉浮不定。
四周一片嘈杂,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同时交汇在了一起,然而在这黑暗之地,什么都看不到。这些声音虽杂乱无序,却并不像是闹市中的噪音一样让人心焦气燥,每道话语都各有一番掷地有声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倾听下去。
一道格外清晰的声音传入乔衡耳中:“我为武宗之孙,南王之子,生为帝裔,却身居樊笼,无诏终生不得离开封地,志向不得展,才华不得显,与其如此浑浑噩噩以度终日,我宁可放手一搏。”
言毕,又是一道声音响起,那属于少年人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静。
“对我父而言,唯‘权’一字才可触动他心扉,我这个儿子,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正因为有着我父亲的存在,金钱帮才得以蒸蒸日上,权倾天下,称霸江湖,虽然我头上即使有了‘少帮主’的称号对他来说也依旧无足轻重罢了,但是如果我连这仅剩的一个虚名都没有了,那我就更是什么都不是了。我眼中所见,恃强凌弱、攀强附弱方乃江湖人的本性,既如此,我更不能失去这个称号。”
转瞬又是一道声音,他说:“我一生尽毁于陈友谅之手,再无退路。”
接着有另外的人道:“我生于王府长于王府,何来认贼作父一说?这一切本该就是我的。”
当他的声音落下后,有人温和地说:“我要绝对黑暗。”
数不清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说话的人从原来的三三两两,变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直至再也分辨不出任何一个字词,双耳一阵耳鸣。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眼底仿佛含着滔天巨浪。
他定睛凝神休息了一会儿,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他让内力在体内流转了一个周天,除了经脉被失控的内力刺激的仍有些不适,其余别无异样,不过他知道,如果之前他修炼的功法再继续练下去,恐怕就只有走火入魔的后果了。
他需要找个时间,将功法大修一次。
检查完自己身体,他这才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四周一片黑暗,薄薄的窗纸外透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没想到他这一睡睡了这么久的时间。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种香味几乎让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是哪里。
看来他还是在百花楼里。
他踏过月光,循着一路花香走出了房间,然后过了一会,他正巧碰上了端着要碗向他走来的花满楼。
花满楼的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意,带着纯粹的欣喜说:“乔公子醒来了?先喝了这碗药,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乔衡接过瓷碗,轻轻一嗅就大致推测出了里面的配方。他毫不迟疑地一口喝完,而后对花满楼说:“此番多谢花公子相救,大恩不言谢,实不知该如何相报。”
花满楼说:“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他其实还想问问乔衡的身体状况,但见对方似是没有说起的意思,也就没有发问。
虽然他目不能视,他却知道对方要比他小上几岁。在给他把脉时,花满楼有注意到乔衡双手上虽有练剑磨出来的薄茧,但皮肤并不粗糙,不像是日夜劳作的穷苦人。
一个养尊处优着长大的年轻人。
想到这里,花满楼不禁回忆起乔衡的脉象。
对方是不是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才会对自己突然昏厥毫不惊奇,什么都不多说,什么都不问,只因为心中对一切都已经了然,说得再多也没意思?
乔衡笑了一下,说:“公子心善,我却不能把花兄的善意视为理所当然。”
花满楼:“我先送公子回房休息,刚用了药,还是多歇息一下为好。”
瞧啊,多么善良。
乔衡没有推辞。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随口搭话。
花满楼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
乔衡没有说出南王封地的名字,而是道:“我从南海白云城来。”这话倒也不是完全的假话,很多时候,比起完全的真话或是完全的佳话,反而是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更容易让人相信。
这却是有些出乎花满楼的意料了。
乔衡突然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他这一睡睡了多久。他看了看天色,今夜星星稀少,有些难以通过天象分辨时辰。
花满楼:“亥时的梆子大概刚响过去了一刻钟。”
那就是九点十五左右了。
花满楼的双眼不能视物,所以他往常独自在小楼里时,可以说是从不点灯的。对于一个瞎子来说,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昼都是漆黑一片,点不点灯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若点灯必然为了路过的行人、造访的客人而点。
在乔衡问了现在的时辰后,他才想起忘了点灯,现在天色这么晚,小楼里一片黑暗,也难为对方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复完好,就不得不摸黑陪自己走了这一段路。
花满楼说:“实在抱歉,忘了点灯。”
乔衡听了,无所谓地说:“无妨,习武之人何惧夜色。”
而他,早已习惯了与黑暗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