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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粮食战争【1】
湖广熟,天下足。
这是一个为人熟知的谚语,然而到了晚清时候,这一句话已经成为历史。至少这个湖广,已经不再包括广东了。
随着清朝指定广州为唯一对外开放商贸港口,广东贸易也越发繁荣。同时作为最早接触西方世界的广东,也是最早一批购买机器建立厂房的地区。慢慢的广东越来越多的田地被填平,改而建设为厂房、作坊。
不仅仅是田地减少,田地上的作物也出现不少的改变。鸦.片,广东是最早也是唯一的鸦片输入口,在暴利的诱惑下,不少农民放弃种植稻米,转而种植经济价值更加高的鸦.片。
即使不种植鸦.片,农民也纷纷转而种植比稻米更加高经济价值的农作物。当时就有记载在广州附近的珠江三角洲一带的番禺、东莞、增城等县,“蔗田儿与禾等矣”【种植甘蔗的数量和稻米数量相等】,在南海、顺德一带,种有很多荔枝、龙眼,甚至“以稻田种者”【用稻田来到种植荔枝、龙眼】。
种种情况下,自然导致广东省的谷物产量一路走低,广东≡⊙,省的人口却是一路走高。
由于广东省的繁荣,很多百姓都可以生育更多的孩子,而外省的流民也知道广东的繁荣,为了求活,纷纷来到广东省寻求活路。
嘉庆十七年,也就是一八一二年的时候,广东省人口才一千九百万人多一些。三十八年过去后,道光三十年,一八五零年,广东省人口已经有二千八百一十八万人。增加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口。
人口的剧增,让广东省很多城镇繁荣异常。像当时的佛山镇,街市“绵延十余里,烟户十余万”, “挟资以贾者什一,徒手而求食者什九”。
从此之后。广东省已经不再是粮食出口大省,转而变成粮食进口大省。
鄂弥达在《清豫备仓谷以利民生疏》中说:“窃照粵东滨海环山,民稠土狭,广州省会及佛山、龙江各市镇,商贾云集,本地所产谷石,丰岁仅敷民食,不能应省镇商贾之需。”
乾隆末,两广总督孙士毅也说:“窃惟粤东地方。居民繁庶,商贾充盈,就广州一府而论,需米之多,又倍于他郡,偶遇粤西谷船稀到,粮价即不免骤昂。”说明广东省城市食米的紧张。
不仅仅是广东省,广东省临近的福建省城市发展虽逊于广东。但因“闽中土瘠民贫,产米有限。向来仰食上游。近生齿浩穰,上游又常禁乡不粜,外境其来者亦不足以济福州,则于泉、漳同仰食于台湾”。
福建还有“外来不至,丰岁亦歉”的说法,换成白话文:如果外来的粮食没有送到。即使是丰收年份也等同于歉收。
那么广东的粮食哪里来呢?
乾隆《河源县志》载:“粤东人稠地窄,米谷不敷,仰赖广西,兼资湘楚。”
这句话大意就是说,广东人口密集地小。米谷不够吃,全靠广西和湖南等地。
这些南运的湘米,大多通过湘江支流耒水,越五岭再人北江,供应粤北等各府州县。乾隆二十三年(1758),清朝政府为了补足广东各州县的仓谷,从湖南调拨“溢额谷三十万石”,那是由湘江经广西桂林、梧州,再转西江,运人广东的。
不过由于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发展,他们的粮食需要量越来越大,而产粮最多的川湖等省,运出的米谷又越来越多地选择运往江苏、浙江等省份。这对同样需要粮食的广东、福建两省,必然会有所影响。
从康熙中后期起,闽粤海商在往暹罗越南、吕宋等国外贸易中,见那里稻谷丰熟,价格低廉,运输也比较方便,常捎带进行粮食贸易。这样又开辟了从国外运入粮食的新门路。清朝政府对此十分重视,康熙六十一年(1722),专门下诏要求暹罗国运米三十万石,到福建、广东和浙江宁波进行平粜,并免收关税。
雍正二年(1724)又规定:凡暹罗等国运米船只,所有随带商品一律免税。
乾隆八年(1743)。更进一步作出决定:“嗣后凡遇外洋货船来闽粤等省贸易,带米一万石以上者,免其船货税银十分之五,五千石以上者,免其十之三,其米听照市价公平发粜。若民间米多,不须籴买,即着官为收贮。”
对于中国商船赴南洋贸易的,也鼓励运米回国,还按照去往地点,制订了运米规则:如到暹罗的,大船必须带米三百石,中船二百石。
去噶喇巴的,大船二百五十石,中船二百石。
去吕宋、柬埔寨、柔佛等地的,大船二百石,中船一百石。
往安南、丁家奴、苏禄等地的,中船各带米一百石。后来虽一度取消了必须带米的规定,但又订出新的奖赏条例,凡中国商民载米回国,按数量多寡,可以得到从九品顶戴直至七品或把总职务的荣誉官衔。
由于清朝政府的大力提倡,加上闽粤等省的实际需要,从暹罗等国进口的粮食不断增加。大致吕宋的米谷多运往福建,越南、暹罗等国的粮船,大都在广东交卸。除了广州、厦门等城市外,其他港口也有进口粮食的。
乾隆三十八年(1773),越南稻谷丰收,闽粤船只纷纷开赴籴买,其中仅广东澄海县,从十二月初九日至二十五日间,呈请赴越购米的,就有陈林启、张顺发等19艘。
根据广东省海关报告:道光十年(1830),广州共进口粮船15艘,装米5965000余斤,谷1220400余斤。十一年,船17艘,米5920500余斤,谷928000余斤。十二年十月二十日前。粮船29艘,装米12264000余斤,谷15万余斤,进口粮食的数量节节攀升。
然而现在一夜间出现大变了。
就在宋哲猜测出朱尔典的计划核心的时候,经过多日的布置,朱尔典也发动他的计划了。首先是越南禁止粮食出口。而菲律宾等地也由于爆发战争的原因。不可能出口粮食。
紧接着是朝廷颁布圣旨,今年漕粮加运一百万石。一石一百二十斤,这可就相当于一千二十万斤粮食。
满清朝廷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加运粮食的,因为之前戊戌政变中,北方粮价高升,北方百姓家家户户都争先抢购粮食,哪怕漕粮来了好几批,价格也没有降低太多。另外因为战争的缘故,粮仓里面的粮食也消耗不少。朝廷需要填补粮食缺口。
这一百万石粮食,却不仅仅是各省运送一百万粮食到北京那么简单,而是要求各省运到北京的粮食有一百万石。
或许有人奇怪了,征一百万石粮食运送到北京,和到北京粮食有一百万石有什么区别呢?
这里面区别就大了。
从南方到北京距离可不近,古代交通又不方便。运送的人也要吃饭啊,路途中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啊。陆路运送可以遇到流民、山贼打劫,海上也有海盗。而且说不定遇到暴风雨沉船了。故而每起运本色正粮一石,往往加耗三斗、四斗不等。换言之除了一百万石粮食外。衙门还会征收三到四成的损耗。
身为漕运总督的宋哲,更清楚朝廷一年漕运粮食达到四百万石,再加上损耗,本来从南方征调的粮食就达到五百六、七十万石了,再加上这一百万追加增调,南方各省粮食一路飙升。
别的地方宋哲不知道。广州城的粮价宋哲却的深有体会。过年的时候,各种物价基本上都涨了几分,现在越南、菲律宾的粮食进口都断了,再加上漕粮追加征收一百万石。原来一石稻米价格大概是一两一钱的,过去十天时间。粮价已经高涨到一两四钱。
这造成了民间的恐慌,抢购的情况已经开始出现,可以预计很快粮食就会趁机抬高价格。
广东巡抚鹿传霖返乡祭祖,广东布政使岑春煊虽然不喜宋哲,但他也没有趁机怠慢政务,扯宋哲的后腿,得到粮价高涨的消息后就急匆匆的来找宋哲商量。
宋哲看到岑春煊来求见,怔了怔,他有些惊讶。宋哲也没有避忌,他可不想身边埋下一枚炸弹,岑春煊刚刚进来,宋哲便问道:“朝廷加征一百万漕粮,藩台不知道吗?”
言下之意,朝廷要对付我,你这维新派、帝党干将不是应该扯我的后腿的吗?如果你想来搞什么阴谋诡计的,感觉走人吧,小心哥翻脸。
岑春煊左右看了看,见奉茶的小厮已经下去,旁边没有人,他也不掩饰,冷冷看了宋哲一眼,说道:“下官虽然是维新派干将,但之所以信维新是因为维新可以救国可以救民。如果维新不能够救国救民,下官当弃之。现在下官来求见制台大人,为的正的广东、广西二省百姓之口粮。”
宋哲知道岑春煊的话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大义凛然,恐怕也有估计几分故乡情分在里面,岑春煊的老家是广西。不过岑春煊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宋哲站在同一战线上,也叫宋哲对岑春煊另眼相看。
点了点头,宋哲对岑春煊说道:“坐吧。”
岑春煊不发一言的在宋哲所指位置上坐下来。
宋哲接着说道:“粮食的事情,本官早有计较,已经发电报到台湾,让台湾准备大量粮食海运到广东。为了防止出意外,本官还让台湾水师安排军舰护航。”
岑春煊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就好,只要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想来粮价很快就可以缓下来。”
宋哲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的说道:“不,不能够公布消息。”
说到这里,宋哲深深的看了岑春煊一眼说道:“这次是谁针对本官,藩台想来心里面也知道几分。他们为了对付本官,不惜拉上两广百姓,如果知道粮食的事情后,你说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
岑春煊怔了怔,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制台大人还敢告诉下官?难道就不怕下官这次来是打探情报的吗?”
宋哲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我宋哲不敢说看人百分百准确,但这些日子接触以来,本官也可以感觉到藩台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细作这样的事情,你是不屑于做的。”
岑春煊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看向宋哲的目光缓和了几分敌意。
笑声散去,岑春煊脸色重新凝重起来,说道:“台湾粮食快到的消息不能够公布,但压制广州城高涨的粮价也是势在必行,否则哪怕压下这次粮价危机,广州城,不,广东省内的百姓也元气大伤。”
宋哲点了点头,深表认同的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样吧,你亲自出马,宴请广州城内的大粮商,宴会上再逼这些粮商降低粮价,至少不继续抬高粮价。另外一方面本官让警察局捉几家抬价最欢快的小粮商杀鸡儆猴。恩威并济之下,想来这些粮商也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岑春煊皱皱眉头,有些不快的说道:“居然让本官亲自宴请这些低贱的粮商,这未免太抬举他们了。让广州知府去不就可以了吗?”
虽然清朝末年商人地位抬高了不少,如胡雪岩、盛宣怀等。
然而胡雪岩、盛宣怀这些人都是依靠左宗棠、李鸿章等人才崛起的,总体而言,晚清社会上官员还是比较鄙夷商人的。这大概和官员权力比较大,往往可以一言决定商人的生死有很大关系。就好比人,会重视可以被你轻易捏死的蚂蚁吗?
宋哲心思流转,对岑春煊安抚道:“确实,可以让广州知府去办理,但我们现在不是要倚重这些粮商吗?如果由藩台出面,这些粮商岂会不受宠若惊?敢不给藩台你面子吗?这虽然自然就十拿九稳了。如果由广州知府出面则不然,恐怕想摆平这些粮商,说不定要耗费上几天时日。”
岑春煊也知道宋哲的话有道理,虽然心里面依旧有些不情愿,但岑春煊还是点头说道:“好吧,这宴会下官会亲自出面处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