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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落雨飘零。细软的微风之中，一抹海蓝静谧守望。有一些寒冷，更多却是心伤。霖儿远远遥看西方，无数的人已然开始奋战。那是他们的梦，那亦是他们向往的美好过去。而只如今，从梦中惊醒，他们失去了旧梦，却也终究还是开始了崭新的逐梦之旅。
“别站在这里看了吧。天愈发冷了，我们下去吧。”渊梦城西北的角楼上，霖儿面带忧戚地凝望着。而身旁，悼灵撑着雨伞，欲言又止。
“让我再看一会儿吧。”她没有回头，眼底，也早已蒙上一层清泪，停悬。
“有些事，总要去面对的。就算你不忍，可命运如此安排，我们没得选。”
“可她是这里的大祭师啊。”一句情动，终是忍不禁清泪陨落，分外神伤。“渊梦城，才失去了一个大祭师。如今，就要我带走这另外一个好不容易才苏醒的守护神吗？”她凄然地看着远方，任由着雨水浸透衣衫，久久，却还是不愿走下这城楼：如果迈出这一步，那么月妍，她必然就要死在这里。可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复苏青鸟而剥夺她的性命，毁去这城池的安宁，如此，当真合理吗？“我不想，也不应该。”
“可是霖儿。你终究要带她离开的。她背负着青鸟之灵，这一点，你我都已经见识到了。”悼灵沉稳诉说，更是叫人难以决定。
“可她毕竟无辜啊。就算不说她，那么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呢？渺方已经死去，梦回，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不能守护众生。月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可如果连她都死了，万一那所谓的‘天劫’再不能束缚南山的群魔，那么，这里所有的人，是否都要因为我们带她离开，而埋葬在这山林之中？”若她死了，贻害了这渊梦城里的芸芸众生，那么我们，真的还会得到上天的眷恋，还能够在一起长相厮守吗？
“悼灵。你们修仙，不是常说一句‘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么？如果我们贻害了这许多人，如果无数的生命因为我们的自私而瞬间凋亡，那么我们，又何尝不是如那妖魔一般的血腥刽子手？”她动情地说着，却终究没有回眸的勇气，唯只顾自心叹幽幽。
“或者，我们应该信任大祭师。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想必大祭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只消去接受，一切都好。”
“可是。”霖儿轻声一念，轻巧之间便扯住了他的长袖。“你说，如果我放弃，会不会，一切都能得到安宁。”
“别傻了。”悼灵冷声，打断了她。“老天爷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所有人，都早已被它推入了漩流之中。我们若想要逃，根本就不可能。就拿这一路来说好了：我们本是简单的相逢，却终究在傲来国的土地上见证了那样的风波。我们得到了开始，就必须要继续往前走下去。我们，即便都不想要继续，可是上天却终究叫我们又见到了銮靖城里所发生的一切。你认为，我们能够逃开吗？霖儿，你我都应该明白，从我们相逢的那一刻起，你我的命运就已经被上天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想要放弃就能够彻底摆脱的。”
“我当然明白。可是，若我这一路都要靠牺牲旁人的性命才能够找回青鸟，那么，我又和自己曾经厌恶的那个鲁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的青鸟又有何差别！青鸟犯错，是他太关切我，太冲动太鲁莽。可是如今，我们可以停下手，好好地想办法，却为何，仍要不停地杀戮？难道说，就因为我们曾经错，犯下罪孽，所以到如今，我们也就只能拉拽着彼此一同坠入黑暗吗？苍生何辜，苍生何辜……”
昂首望天，却只见那遥远的云霾之间暗藏着一抹银辉——那里，是老天爷睁开的法眼么？而它，又能否看见自己的悲伤，并赐予祝福？
“霖儿。”悼灵站在身后，手里的雨伞多少次想要抛开将她抱住，却终究理智维持着镇定，不敢有失分寸。“你也不需要害怕那么多。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像你想的那样已经注定。我们，应该相信大祭师。”可是，如此说，到底也没有多少把握，力度虚浮。
“我不是在害怕。而是我们都没有能力去看见将来。所有的事，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一场赌局。我们会失败，我们会成功。可是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谁都说不准。而现在，我们就要因为一场没有胜算把握的赌局而就将身边那许多无辜的人都带入地狱——这是我们成功的必经之路，还是我们踏入黄泉带过去的一帮垫脚石？我真的，不愿意结束她的性命！”
“或者，我们可以想办法，将两个灵魂完全分开。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解决办法，如果我们可以用一缕崭新的灵魄去取代月妍魂灵之中寄存的青鸟之灵，那么或许，青鸟就可以被我们平安带走，而月妍，她也还能够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守护苍生！”
悼灵说的是兴致勃勃。可身前的
女子却依旧冷声，分外低落：“可是你确定，真的会有这样的办法存在吗？”她的声音悲凉，让人暗暗揶揄，却终究无可辩驳。“你确定，这世上会有人的本事可以高到这个地步吗？”她反转过身，灼热的眼底泛起的光晕更是令人窒息。“这里，最后的神明遗迹，或许就该是那高耸入云的剑神宫殿。可是，你我也都知道，身为剑神，明昭一样付出了生命。所以，你认为，这样的地域之间，还有人能够超越曾经的剑神，还有人可以结束那一切么？”掷地有声，言语压抑。可是下一瞬，悼灵眼中却是闪过一层惊喜，急切道——
“怎么会没有呢！”他欢呼雀跃，差点就扔掉伞要将她给抱起来。“溯源神祇，这里还有溯源神祇呀！你知道她是谁。她曾经高高在上，她是这里力量最强大也最权威的神祇。我们，就算不能够保全月妍的性命，可是有溯源在，一切的危难，都不会演变成血腥悲剧的源头呀！”
这样的灵光一闪，终于撬动了她脸上的阴霾。她浅浅地报之一笑，神色悲凉而泪花翻涌，喜极而泣。“溯源，溯源……”只不禁，她抬起手掩住唇，她颤巍巍的表情已然说明一切：到头来，还是得求助溯源，只有那样的神祇，才是这大地之上真正的守护神！
“霖儿。既然我们都有了想法，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她，求助于她。我们，就不需要再担忧那许多，不需要再烦扰这许多。而你，也可以下去好好歇息一阵了。”三天。她给了月妍三天的时间，可到底也在这城楼上苦苦遥望了三个日夜。这样的女子，她傻也傻得那么可爱。
“好吧。”霖儿郑重地转过身，执起了他的手。“我去。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楼下看看。我们，应该叫月妍宽心，再谈青鸟之事。”
霖儿浅浅一笑，终于放缓了所有的情绪，不再忧伤，不再忐忑，跃步而去。而紧紧跟在她身后，悼灵也只由衷地微笑起来，心旷神怡。
“这傻姑娘！若是有一天，上天不允青鸟复苏，或者干脆说要复苏青鸟就必须结束她自己的性命，那么是否那个时候，她也会甘愿赴死，不连累他人？”
◇
按照道理，月妍大祭师在劝说完所有困在林中的梦旅人之后，她应该就要回到东山上静养修行才是。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复苏过来，这城中的百姓终不肯就此放过那一直崇敬的“九天神明”。他们顶礼膜拜，非要将月妍及梦回请入这城池中心的仙女庙。他们派人守着，敬着，连续三天，所有的子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敬香祈福，倒也算是一番胜景。
而这一日，他们师徒二人一并相思晓寒棋神也只在这仙女庙的后院静坐，听着人们祷告，轻然回应。
虽然月妍背负着青鸟之灵，可她却到底对相思和晓寒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她唯一记得的，就好像是他们曾经该有的封号。可是，那样的二人却到底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那一个王子，一位公主：一个，记得所有，却不敢诉说，一个，干脆全部忘记，只剩下被篡改的记忆扰人清梦。
“师傅。三天都已经过去，那两位朋友，难道还不肯过来么？”梦回稍稍蹙眉，终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其实在于自己的师傅。
可是，月妍终是浅声一笑，淡然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秘密要说。不过梦回，你还能记得当年师傅指引你要去的地方么。”
如此，梦回却是惨淡，变色惊惧道：“师傅。梦回知道师傅曾经好意。可是，师傅突然逝去，紧接着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梦回，终是心力交瘁，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前往那地方看上一眼。”如今这个时候，曾经的事情都已说开。所以这师徒二人之间倒也没了那许多的困扰之处。
“那么如今，你已有了时间，还不会去么？”月妍的声音让人听不明白她的真实含义，不免让人有所误解。
“师傅。梦回自然该去。可是师傅才复苏不久。徒儿，到底害怕师傅会有些不太习惯。不然，就让梦回再好好伺候师傅一段时间。等师傅一切恢复之后，梦回再走也不迟啊。”
听及此，月妍倒是浅声，既不宽慰，也不多做解释。“师傅替你安排的去处，不管喜不喜欢，也都该找个时间去看一下。说不定，你会爱上那里的。”如此一言，到底像是在驱赶一般，让人不禁凄声，泪凝苦楚——
“可是师傅！失去了姐姐和渊兮，梦回的心，也没有太多的力气了。师傅，梦回现在还不想离开。不然，师傅就宽容梦回一阵子。等缓过来，梦回再去，可行么。”她柔和的低声凄楚的泪眼到底叫人心中一颤，悲凉。
“也罢。你这孩子一向柔软。如今叫你一个人承担那许多事情，也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反正来日方长。师傅与你，都暂且不要再提了。”
如
此，梦回忙只起身落地，俯首跪拜：“多谢师傅。梦回，自当竭尽心力，好好伺候师傅。”
“快起来。”和颜悦色，可月妍终究知道，这一刻，自己其实也时日无多。所谓“伺候”，到底也不过只是一场奢望罢了。
可巧，正在这般的时候，那门旁的地方便进来了两道身影。他们颜色清秀，带着些许春雨的气息飘然落定，分明就是那悼灵和霖儿公主。
“月妍师傅。”
“月妍师傅，霖儿这厢有礼了。”二人清浅低声，倒是抢在了大祭师的前头。不免叫人心中一颤，慌忙道——
“公主您快别这样。如此大礼，倒是折煞月妍了。”说着，月妍近乎也要起身跪拜。还好，悼灵只一步上前，搀了起来。
“好了好了。霖儿，月妍师傅，你们两位也就都不要这般拘谨了。是这样，有一件事情，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还请听大祭师的意思。”
可是，不待他多说什么，月妍却是沉着声音，上前微声：“不然，我们还是去那边说。”
如此，悼灵和霖儿相视一眼，也只异口同声地颔首道：“也好。请——”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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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庙，左厢房之中，霖儿和月妍坐在那蒲团之上，悼灵便只站在身侧，听那大祭师缓缓言道。
“不知道公主商量了什么。若是叫我舍命，我自然做得到。毕竟，我梦中见过峯岚殿下。好歹，也知道了自己如今的使命。只是……”忍不禁，一声幽叹。面容之间，到底有几分眷恋不舍，犹疑不决。
“我们知道大祭师在担心些什么。所以我们所商讨的事情，自也是这一座城池百姓的安危。”霖儿轻缓低声，一边拉着月妍的手，细细地说，“不知，您可否有见过，或者听说过曾经的溯源神祇？”
“溯源，神祇？”月妍分明一怔，错愕。“你们是说，你们见过她，还是……”
“我们见过。”霖儿轻轻颔首，一脸郑重。“就在銮靖城里。所以我们在想，如果能够找到她帮忙，或许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你们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问题，那自然是好事。可是，溯源神祇，那样传说中早已陨落的神……月妍，她终究还是不太相信的。
只是，身前的悼灵但只浅声，释疑道：“是这样。如果径直取出青鸟之灵，月妍师傅很可能当场就会命殒身亡。可是，如果我们可以请来溯源神祇，或许就可以帮您度过这个难关。如若不成功，也大可以将这渊梦城和雾杳林的子民都寄托于溯源神祇照顾。”
“道理是这样讲没错。可是溯源神祇，为何就一定要帮助我，或者说帮助峯岚殿下呢？据我所知，溯源神祇很早以前就已经谪落，香消玉殒。如今你们所见，当真，就是曾经的溯源神祇么？”往日不曾亲见，如今，即便驾临身前，只怕都会怀疑。何况如今，还不曾见着！
但是，悼灵却是郑重，微笑着说：“我们可以确定。而且，我们也都曾亲眼见证她的神力。烛阳四神之一，溯源所掌握的，就是控制白灵的能力。或许，溯源神祇当真可以聚合白灵化出一道灵魄以来取代您灵魂之中的青鸟之灵，又或者，她可以在您命殒身亡之后重新将您的灵魂聚合，复归到您的身体之中。”
“可是，这样应该，算是逆天而行吧。”月妍稍有惊惶，仍旧犹疑不敢答应。“如果上天注定要我在此而亡，那我，自然也就应该承担起这一切。可是现在，畏畏缩缩，投机取巧，到底不该是我有的举动！”如果上天将惩罚降落在自己身上还好，可万一，天不如人愿，要将天罚压迫在每一个人凡人身上，那么自己，岂不才是千古之罪人？
“可是大祭师心系天下，我们也不敢将师傅彻底夺命。万一，这片土地上真的发生什么，那岂不都是我们的罪过么。”霖儿惨声劝解，却终究不知那女子心下早已惊惶难安。
“思来想去，或许就只有溯源神祇可以相助于我们。所以，我和霖儿的意思，是先来和您好好说一声。等我们找来溯源神祇，再商量一切不迟。”
“也好。”月妍终于点了点头，叹息，“如果能够造福苍生，也算是功德一件。如果老天真要报应，也只希望报应在我的身上吧。”
只是，霖儿终是郑重，允诺：“大祭师，这件事情是我和悼灵的决定。我们，自会承担起一切，绝不连累大祭师。”随即，她站起身，看向悼灵。“悼灵，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也好。走。”二人起身，缓然踏步而去。只是，虽然他们说得清浅，可是，这仙女庙中另外的地方，终有人将这一切都听得明白：溯源神祇！就算她来，可如今行径，到底也都该算作是逆天而行吧！想要逆天，哼，谈何容易呢！